朱允熥看了王生一眼,你是想做汪直嗎?膨脹了啊,老鐵!


    東西兩廠為什麽對百官有那麽大的威懾力,就是因為他們監察百官,有自己的監獄可以審理案件給人定罪。


    督察院,六科給事中,提刑司,大理寺、錦衣衛、東西兩廠,大明有各種各樣的監察機構,內廷、外廷說白了就是搞分化平衡,互相製約,為了加強皇權的集中。


    有時也不怪有這麽多的監察機構,實在是一個大一統的封建王朝太大了,要監察百姓,要監察官員,要探聽敵情,還要自檢,更需要別的部門監督,一個考慮不周就會種下無窮苦果。


    曆史上,西廠的建立就是因為民間有“狐妖”,便於查案,雖然沒多少年頭就廢除了,但現在世上這麽多妖魔,再提議把增設一個部門,根本就不是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本來百官的監察應該由都察院來負責,但皇帝也要橫插一杠子,搞了錦衣衛和廠衛,這兩衛還有自己的監獄,可以不經正規司法程序直接抓人定罪。


    這種做法是對國家正常法律的直接挑釁,嚴重擾亂司法秩序,兩套班子不和諧,還怎麽發展?


    當然,朱允熥不可能會給西廠那麽大的權力,王生做事還是有分寸的,有這樣的權力也不會去用,太無法無天了,也就是暫時嚇唬嚇唬魏進忠而已。


    而現在實際上,大明的官僚體係已經沆瀣一氣,需要有第三套班子來強勢改革,否則各地漕運,鹽鐵礦山,軍械工程,海防口岸,太多了。沒有足夠的威懾,根本就鎮不住這些人。


    朱允熥對王生笑了笑,道:“你心氣很高嘛,放心,到時我會給你足夠的權力去鬥倒他們!”


    “不僅僅是魏進忠、崔成秀他們,整個天下的貪官汙吏,都需要你去打到!”


    王生興奮異常,他不在乎做什麽事,他在乎的是位置要足夠高!


    他跪地表忠心,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比不負殿下的期望和所托!”


    這是一個權勢欲很重的人,金錢美色都已經不能入他的眼了。


    當晚,朱允熥辦了一個簡單的宴席,大家一起聚了聚,需要讓部下知道,付出的辛苦,都是看得到的。


    第二日,朱允熥留下護衛,隻帶了他們幾個,出城微服私訪。


    望著在田間地裏忙活的百姓,朱允熥感歎道:“多麽勤勞本分的子民啊,為何偏偏有那麽多的苦難降落在他們身上!”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朝廷的賦稅,幾乎全都是落在他們身上,正是這一粒一粒的糧食,匯聚起來,才讓大明支撐到了今天。”


    如果發生大規模的災難,造反起義,埋葬王朝的,也同樣是這些百姓。


    眾人都摸不清朱允熥到底想要說什麽,一時都不敢開口。


    隻聽朱允熥繼續說道:“你們看,這些地,原本不是他們的,他們隻是雇傭的佃農,朝廷實際上收不到一粒糧食!”


    “這還隻是一個小縣城,相對於整個大明來說,不過是滄海一粟,我代天巡狩,一路走來,各處無不是如此,大明的賦稅,如何能收得上來?”


    “洪武開國,天下稅畝約八億六千萬畝,征收三千萬石,現在呢,收上來的有一千萬石嗎?邊塞餉銀,能收上來一半嗎?這樣的財政情況,怎麽去跟女真打仗!”


    “你們說一說,怎麽才能把賦稅收上來。”


    需要用的越多,然而實際卻是越收越少!


    諸葛臥龍與寧采臣夜話一番,總算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心態,徹底倒向了朱允熥,道:


    “殿下,萬世以農為本,然現在天下民心逐利,太多的人都跑去經商了,造成大量可以開墾的荒地沒有利用,殿下登基之後,應當遏製一下這種勢頭,讓更多的人迴到田間地裏,賦稅就可以重新收足了!”


    朱允熥看了下諸葛臥龍,竟敢跟我唱反調?這老頭是裝糊塗呢,還是真的就這點本事?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會再用了!


    諸葛臥龍被朱允熥看得心裏一驚,急忙加了一句,道:“殿下,不能與民爭利啊!”


    他隱約猜出了朱允熥的想法,但他怕朱允熥做事太急,太烈,後果難以收拾。


    以為我要加稅麽?朱允熥“嗯”了一聲,把頭轉向寧采臣。


    寧采臣醒目,道:


    “我不認同諸葛前輩的話!我也是從民間來的,深知其中的疾苦,這根本不是多開墾荒地就能解決的,就算能,也隻是治標不治本,短期湊效,終究還是會陷入現在一樣的困境:天下可耕之田多了,收上來的賦稅卻反而少了!”


    “這主要的是地主豪紳,還有。。。。。。”他頓了下,沒說官員,東林黨、西林黨之類的,他們都是不交稅的,“生員優免,他們以各種名義,名下聚集了大量的土地,而這些土地,朝廷基本上收不到稅的。”


    既然生員秀才都優免,舉人肯定要優免,進士更要優免,一品大員可以優免二十四人,然後拖家帶口,一帶一路,完美實行傳幫帶的路數,還有多少地是可以收到稅的?


    同樣的,也還有其他人,拚命巴結靠攏,把自己的土地掛靠在這些人的名下。


    “你看這些人,原來也是有土地的,但是他們的風險承擔能力太弱,一場大病,一個災年,就不得不把原本自己手裏的土地典當出去,以此來換取生存,這幾百年來,朝廷能夠收稅的田,還能剩下多少?”


    “收不足數,就隻能加稅,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


    這隻是其中之一,各地的豪強劣紳,貪官汙吏,對糧食這種硬通貨,更是上下其手。


    大明的稅其實不高。三十畝才交一石糧。而一畝最少都有一石多的收成,兩三石是常態,甚至能有接近五石的,其實官方稅收隻有百分之三,按理來說,百姓很輕鬆就能完成。


    但實際操作呢?征收這些大米你得挑到衙門口,挑不來怎麽辦?裏甲派人征收,派人要額外的費用,加派。縣裏往州裏送,州裏往府裏送,府裏往省裏送,這一層層,一級級的人力、費用,都得從裏麵加派。


    除了收稅以外,還有勞役,官府征召老百姓去修補城牆,新建衙門,去不了,沒關係,加派嘛!


    這都不算,還有地主的佃租這個大頭呢,人家加租是常有的事,有本事不要租地主家的地!或者荒年,收成不好,交了地主的佃租,就不夠官糧了,然後就逃。


    但是大明采取的是裏甲製度,每十戶編成一甲,每十甲編成一裏。一甲裏如果有兩戶不見了,那麽剩下的八戶要承擔這逃跑的兩家稅糧,甚至出現,跑了八家,讓留下來的兩家負擔原本十家的稅糧,誰頂得住?


    更不要說官府、地主征收時的傳統技能,大斛小斛了!


    寧采臣娓娓道來:“這些都不說了,相信大家也看得到,尤為氣憤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人在其中貪墨,一個省就是幾百萬石的貪墨,這絕對不是孤例!全國來說,就得以千萬石來計算!”


    “其他的雜項稅銀,邊餉之類的,老百姓已經負擔很重了,不能再加稅了!”


    就不是加農稅的事。


    朱允熥點點頭,道:“依你看來,應該要怎麽緩解呢?”


    怎麽緩解?當官的產業不用交稅,皇親國戚不用交稅,光收農民的土地稅能有多少錢,隨便找一個兩個大官砍了抄家能抵一年的稅收。


    寧采臣沒有這麽剛,他道:“如今我朝商業發達,最快見效的辦法就是征商稅!”


    王生在一旁聽到這麽一說,立馬道:“殿下,我願為朝廷上交商稅!”


    他原本就是出身自邊關,那邊根本就沒有多少良田,主要的就是軍屯。


    邊關之地,戰亂頻發,如今全家就隻剩他一根獨苗,所以也沒有負累,他有一些產業,但為了前途,交點商稅有什麽大不了的,少賺點而已。


    通過昨日的談話,王生已經在心裏明白了,朱允熥登基之後,用不了多久,就要舉起屠刀,對這些地主豪強,和無良富商動手!


    肯定是雷霆手段,誰都阻止不了,不讚成的,或者是不交稅的,都要被殺,財產充公,直接把國庫充盈起來。


    他一個在邊關之地,置辦了一點小產業的幾個鋪子,這些年都賺了個盆滿缽滿,那些富庶之地的大商人,更好的地方,更豐富的產品,更富裕的百姓,他們賺的不是更多!


    朱允熥對寧采臣投去了一個欣慰的眼神,道:“采臣說的很好啊!”


    今天跟過來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沒有什麽產業的,諸葛臥龍沒有,寧采臣更沒有,龐勇、陸仁同樣如此,現在可以算得上是孤家寡人。


    燕赤霞就不要說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再說,以他的浪漫主義,理想情懷來看,如果真能讓天下所有的土地都交糧,所有的贏利項目都交稅,他絕對是第一個讚成,而且是百分百讚成。


    唯一例外的就是王生和重新又趕過來的易朝臣。


    王生沒有幾畝田地,滿打滿算,有一百畝就撐死了,商鋪也不多,交點稅,根本就無關痛癢。


    唯一例外的就是易朝臣,他是大族子弟,進士出身,家裏有著大片的產業和田地,但他是堅定的太子一係,是可以爭取的。


    不隻是易朝臣一人,這些士人階級,有相當一部分可以爭取。變革,要慢工出細活,一項改革如果涉及的人數太多,就不能一杆子全部打死,就要都要團結一部分,打擊一部分,盡最大努力,拉攏可以拉攏的對象,把敵人反抗的力量縮減到最低。


    隻要坐上了皇位,握穩了兵權,剩下的這些豪商地主,部分官員就成不了氣候,不可能成為朱允熥的威脅。手上沒兵,縱使有心也無力,要對抗消滅這些人,許一點利益,就能讓他們自己打起來。


    一部分人被消滅了,留下的市場和官位,不就可以由勝利者繼承了嗎?


    龐勇和陸仁呢,他們自己的俸祿和朱允熥的賞賜就可以足夠自己花銷,隻是想往上爬得到權力而已。


    不過陸仁還是小心的看了下朱允熥,這麽個情況,以後自己貪贓不是也要被限製?


    這一看不打緊,卻剛好發現朱允熥也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並且點了點頭,好像是在說:沒錯,你的想法是正確的!


    嚇得他急忙低下頭去,一聲都不敢吭。


    易朝臣隻想認真做官,在仕途上得到突破,成為高官,掌握權力,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他現在已經是太子洗馬,是朱允熥最信任的那一批人,這一點,從剛才的談話也能看出來,在場的這些人,都是朱允熥的絕對心腹。


    這場風波絕對你會波及到很多其他人,其中肯定就有包括內閣在內的官員們。


    唯一例外的就是易朝臣,他是大族子弟,進士出身,家裏有著大片的產業和田地,但他是堅定的太子一係,是可以爭取的。


    不隻是易朝臣一人,這些士人階級,有相當一部分可以爭取。變革,要慢工出細活,一項改革如果涉及的人數太多,就不能一杆子全部打死,就要都要團結一部分,打擊一部分,盡最大努力,拉攏可以拉攏的對象,把敵人反抗的力量縮減到最低。


    隻要坐上了皇位,握穩了兵權,剩下的這些豪商地主,部分官員就成不了氣候,不可能成為朱允熥的威脅。手上沒兵,縱使有心也無力,要對抗消滅這些人,許一點利益,就能讓他們自己打起來。


    一部分人被消滅了,留下的市場和官位,不就可以由勝利者繼承了嗎?


    龐勇和陸仁呢,他們自己的俸祿和朱允熥的賞賜就可以足夠自己花銷,隻是想往上爬得到權力而已。


    不過陸仁還是小心的看了下朱允熥,這麽個情況,以後自己貪贓不是也要被限製?


    這一看不打緊,卻剛好發現朱允熥也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並且點了點頭,好像是在說:沒錯,你的想法是正確的!


    嚇得他急忙低下頭去,一聲都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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