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距京城不到兩千裏,如果一路暢通,快馬疾行的話,一天一夜就能趕迴。但是朱允熥並不著急,就是打著儀仗,緩慢而行,一天能走個一百裏,就是多的了。


    沒錯,他確實是在等著京城傳出皇帝大行消息,迴去那麽早幹什麽?束手束腳的!


    說是要盡快迴京,結果卻還是這麽慢慢走著,和以前一樣,逢城必入,又耽擱一些日子,為民伸冤,斬殺妖邪,尤其是對地主豪紳巧取豪奪的案子,格外上心,打掉各路保護傘,往往一路牽連到州府,把土地收歸國有,然後重新租給佃農耕種。


    這樣的土地,不歸私人,不能買賣,變相的搞了個過家家般的土地改革。


    到京的日子仿佛遙遙無期,永遠在迴京的路上,惹得夏冰對他愈發不滿,好幾次都要打包走人。


    朱允熥的日子過得倒也不寂寞,與東宮一係的人馬,聯係也越來越頻繁,京中留手的人員,身體好的,抽空都跑來麵授機宜,為以後的登基做萬全的準備。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在一個縣城,見到了很多老熟人,如龐勇、王生、夏侯等。


    其中,也就夏侯最是蹉跎,他入錦衣衛做事,迴京的時候是總旗,這麽長時間過去,才升了半級,還是一個試百戶,真是沒什麽長進!


    此時的他,隻能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幸好寧采車還記得他這位同一時間被抓壯丁的難兄難弟,十分高興的拉著他到一邊說話去了,夏侯悲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寧采臣關切的問道:“夏侯大哥,好久沒見到你了,你在京城過得怎麽樣?”


    夏侯經過了職腸的毒打,如今內斂了很多,笑著迴道:“我還好,在京城天天有吃有喝的,比在外麵風餐露宿啃饅頭好多了。”


    夏侯雖然趨炎附勢,討人歡心的本事沒有,沒能爬上去,但他畢竟是曾經的江湖大俠,武功是能服眾的,試百戶的俸祿也還可以,帶著一些同僚下屬,日子過得還是蠻舒心的。


    “你呢,怎麽樣?在殿下身邊做事,近水樓台,日後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忘了哥哥!”


    寧采臣笑道:“哪裏的話,我在殿下這邊也隻是做一些打雜的事,阿青都比我的官大,管著我!”


    夏侯記得阿青這個女人,冷冰冰的不好說話,自己更打不過,隻好拍了拍寧采臣的肩膀,安慰道:“兄弟,你受委屈了!”


    寧采臣忍著笑,道:“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日後不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你我相識於青萍,以後要多多照應才是!”


    夏侯與錦衣衛喝慣了酒,把胸脯拍得砰砰響,道:“你我兄弟一場,怎能說如此見外的話,但有要事,直說就行,必不推辭!”


    寧采臣道:“那就多謝夏侯大哥了!對了,等下得閑,到我那裏小酌幾杯?”


    夏侯開心的應了下來,兩人在一邊說著話,一點也沒有長久不見的陌生感。


    而龐勇呢,他這麽長時間在一線工作,出生入死,體格更加雄壯威猛,整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一股兇悍的鐵血氣息。


    他身上有著太子黨的烙印,總是能接到一些危險的任務,比如去探查北方女真的軍情,或是去斬殺厲鬼兇煞,曆經無數的栽贓與陷害,陰謀與背叛。比他在戰場上時,更加危險,因為戰場上,他知道哪些是敵人,時時刻刻都在提防,但是現在,他要當心來自身後的冷刀暗箭!


    同樣,也正是太子黨的烙印,他不是孤軍奮戰,總能絕處逢生,得到各種支援和保護,即便是他,這些事件的親曆者,也不知道太子倒地隱藏有多少的暗子。但這也讓他的內心有了一絲溫暖和安慰,至少,還有人保護著他。


    龐勇成長了,武功大進,武道意誌濃烈的幾乎透體而出。他蓄起了短髯,雙眼沉著冷靜,哪怕再是危險的事情發生在麵前,他都不會有絲毫害怕。


    朱允熥看著龐勇,心裏十分欣慰,又多了一個打手!


    旁邊的王生也是,他前段時間做了文官,養尊處優,免受了風吹日曬之苦,整個人越發的削瘦俊秀,年紀都好像輕了不少,與龐勇就像是兩個極端。


    但是,也絕對不可小瞧了他,做了文官,更需要與其他同僚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王生秀美的麵孔下,是越發深沉的心思,做文職,倒是越發的如魚得水。


    龐勇與王生剛要參拜行禮,朱允熥一手一個,托住了他們,親切的道:“江都一別,往事種種仿佛就在眼前,龐千戶,王大人,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龐勇自覺武功大進,天皇老子都可以拚一拚,可被朱允熥伸手一托,他無論使再大的力,都拜不下去,心中明白,跟朱允熥相比,他還是當初那個弟弟。


    王生的同樣沒有落下,沒了心結,功夫突飛猛進,但是與朱允熥相比,還是差了太多。


    兩人內心的深處,還是重情義的,朱允熥拉著他倆的手,給燕赤霞、寧采臣、等人親自做了介紹,著實好好的感動了一把。


    眾人相互認識一圈,說了些場麵話,都是江湖有名人,氣氛很是熱烈。


    錦衣衛三大高手,加上新晉廠花王生,其中龐勇和王生還可以帶兵打仗,他們如今都在自己一方,朱允熥心裏是由衷的喜悅。


    龐千戶、陸千戶、左千戶,這三個人,越是絕境的生死關頭,越能爆發出遠超平常的戰鬥力,到底誰才是最厲害的呢?朱允熥很好奇,隻不過,恐怕很難確定了。


    朱允熥看著旁邊心裏如同貓抓的夏冰,如果不是現在人多,要給維持朱允熥太子的威嚴,她早就衝到龐勇麵前去了,這麽長時間的異地戀,隻是寫寫信,連麵都見不著,就這樣還沒淡忘,明顯是真愛啊!


    龐勇不時也拿眼偷偷瞄向夏冰,明顯心不在焉。


    惡人做的太多,偶爾也要發發善心調劑一下:“夏總旗,龐千戶一路風塵,舟車勞頓,你帶他先去安排住處,晚上我們再設宴痛飲!”


    處在爆發爆發邊緣的夏冰總算解脫了,龐勇也露出笑容,有著一股別樣的魅力。


    王生與兩人熟得很,眼神中有一種古怪的笑意,在兩人之間來迴轉悠,好像再說:悠著點,不要讓晚上起不來,耽誤了酒宴!


    朱允熥沒湊這個熱鬧,不要隨便開女下屬的玩笑。


    夏冰帶著龐勇離開,兩人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還是夏冰口快,看著龐勇滿臉的風霜,眼睛一紅,心疼的道:“勇哥,你一個人在外麵,肯定受了很多苦吧?”


    龐勇性格沉穩堅毅了許多,嚴重泛起柔情,溫和的道:“不苦,隻要看到你的來信,再苦都不算苦了。”


    正是有著這樣的心靈寄托,他才在很多危急時刻,最終活了下來。


    夏冰埋怨道:“都是這個太子朱允熥,好好的硬是把我倆分開,不是個東西!”


    當初自己還是年輕,怎麽就輕而易舉被朱允熥幾句斬妖除魔,掃清汙穢給忽悠了呢?天下再重要,又哪裏比得上愛情的重要?


    就算掃清了汙穢,站在了世界的頂端,但是身邊沒有人陪伴,又能怎樣呢!


    沒經曆過失去,渴求不得的盼望,就不會明白,兩個相愛的的人就要生生世世,時時刻刻的在一起,不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其他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連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都做不到,還怎麽去拯救天下,去特麽的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就得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龐勇這段時間,看到了很多,妖魔鬼怪,貪官汙吏,讓弱勢的普通百姓遭受了太多的苦難,必須要有人站出來,為這大明,為百姓做一些事。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沒有了安穩的環境,天下之大,何處才有他倆的容身之所?如果大家都指望著別人來改變,那麽最終的結果就是淪為腳底的塵埃,化作一片灰灰。


    天上的比翼鳥會被人打下來,用地上的連理枝做柴火給烤了!


    龐勇知道自己不是英雄,他不能第一個站出來做這些事,但是,現在既然有了朱允熥領頭,他難道還要找諸如,世界上的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自己?別人就不能去做嗎?這樣的借口他說不出來,逃避不了!


    做不了英雄,也要做一個為英雄鼓掌的人!


    不過龐勇知道,夏冰現在隻是在說氣話而已,從來往的書信中就能看出,她雖然一直抱怨不斷,但也隻是排解思念他的一種方法。在夏冰的心中,也為自己做出的貢獻感到由衷的快樂。


    她說了多少次想要一走了之,最後不還是留在了太子隊伍裏?


    龐勇看得出來,朱允熥很看重夏冰,覺得她有很大的潛力,隻是還沒發揮出來,一直在不遺餘力的培養,基本上什麽秘密都不瞞她。


    通過書信,他知道,阿青、寧采臣、夏冰,這三個年輕人,都是朱允熥著重培養的對象,現在寧采臣已經展露頭角,阿青也是一個大高手了,現在就剩夏冰還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他相信朱允熥的眼光,不過,龐勇自己倒是沒看出來,夏冰有什麽潛力天賦。


    再者說了,夏冰跟著太子的大部隊一起,總比跟著他一起,安全多了


    龐勇笑道:“夏女俠如今怎麽變成一副小女孩的神態了,這可和我當初見你時,不遠萬裏,追殺狐妖的形象完全不符!”


    夏冰白了他一眼,道:“我這是想你,哪像你,整天沒心沒肺的,快說,你是不是在外麵有了相好的,沒想著和我一起,把我忘了?”


    龐勇哪裏敢接這個話茬,好說歹說才把她安撫住。


    朱允熥看著兩人走開,搖頭輕笑,對王生道:“王生,你在江都城做出的成績,我都知道,很不錯!”


    王生急忙低頭,道:“都是微臣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王生和龐勇還是有著一點區別,那就是龐勇更看重情義,隻要你對他信任,看重,他就會把命賣給你去打拚,而王生呢,他雖然同樣也重情義,但他的情義更多的是在兒女之情上,同時也有向上晉升的野心。


    朱允熥道:“你不用謙虛,該是你的功勞,我就絕對不會抹殺!”


    王生以江都城為起點和依托,為朱允熥一路逐步掌控西北軍政,做了不少陰司倒灶的事,否則,朱允熥也不會那麽快,那麽順利的控製住西北要塞。


    他繼續說道:“本來以你的功勞,可以獲得更大的提升,但現在你調出州府,升了一級,已經是從三品大員了。整個朝廷,都沒有你這麽年輕的從三品官,再想升,很難通過!”


    王生自己也知道,這就是規矩,要想當某一級別的官,除了要有功勞,還得有資曆,必須要熬時間,沒什麽好抱怨的,從三品,已經是他以前做夢都沒想到的位置了。


    “下官明白,沒有絲毫怨言!”


    朱允熥道:“現在讓你在京秘密組建西廠,做得怎麽樣了?”


    西廠早就被取締,此時的西廠說白了,就是一個秘密準軍事組織,為以後接手東廠的權力而鋪的攤子。東西兩廠,到最後,隻能剩下一個。


    王生知道,西廠督主這個位置,他做不了多久,東西兩廠的督主,都是宦官擔任的,他一個身體健全的文官去當,像什麽話!除非以後把這個機構徹底改革,從內廷劃出來。


    但這是他向上晉升的一個中轉站,做好了,等朱允熥當了皇帝,破格提拔他也不是不可能。他道:


    “如今已經暗中招收了不少錦衣衛中的好手,內侍也有一些,掌刑千戶、理刑百戶都已不缺,再經過一段時間的整合,完全可以接手東廠的所有職權。”


    “錦衣衛的千戶路文昭,百戶沈斂,宮中的郭禛都很不錯,可以擔當大用!”


    王生可能確實做得很有成效,有點得意忘形的道:“殿下,隻要你榮登大寶,西廠便可直接現身於世,到時,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東廠破不了的案,我西廠來破。東廠不敢殺的人我殺,東廠不敢管的事我管。東廠管得了的我要管,東廠管不了的我更要管。”


    “不用多久,便可把魏進忠徹底壓製,難以再朝堂興風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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