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幕下飄揚著無數的鳳凰紙鳶,一隻隻碩大無比、五彩斑斕,它們都姿態優雅地盤旋於天際,其中最大的一隻金鳳凰紙鳶特別顯眼。每個鳳凰紙鳶的鳳尾下都懸掛著一個巨大的紙牌,紙牌上以墨筆描繪著精致的花紋,上麵似乎還寫著字跡。

    春日和風拂麵,綠草芳菲,東山本係丘陵地帶,不但有陡峭山形,也有平坦開闊的空地,極適合放紙鳶。

    小雨和另外數名侍女牽拉著紙鳶的引線,一等風力漸大,她們就用竹剪刀用力絞斷線頭。不一會兒,就有一隻大燕子紙鳶高高飛起,飄飄蕩蕩地向高遠的天空飛去,不過片刻之間,就化為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雲蘿見大燕子紙鳶掙脫絲線,如真正的燕子般自由飛翔於天際,不禁嫣然一笑。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為首之人是一個身穿戎裝的年輕男子,神態倨傲,旁若無人。他的身後跟隨著十餘名禁軍服色的侍衛,正策馬緊緊跟隨其後,馬蹄飛踏處卷起漫天煙塵。

    那男子身材高大挺拔,騎著一匹彪壯的汗血栗馬,鎧甲均係極其優良的材質所製。他一邊策馬飛馳,一邊從背後的金色箭袋中取出一支箭,唇角掠過一絲冷意,隨即將箭矢發出,目標正是雲蘿她們所放出的大燕子紙鳶。

    那隻大燕子紙鳶應聲而落,直直摔了下來。

    按照祁國習俗,春日放紙鳶本是為了消災祛病,這隻為雲蘿祈福的大燕子紙鳶被戎裝男子一箭射落,預兆極其不佳。侍女們見此情景,不禁目瞪口呆。小雨見自己的心血被損壞,一時憤懣不已,脫口向那男子大聲喊道:“你是誰?為什麽無緣無故射落我們公主的祈福紙鳶?”

    紙鳶墜落之際,那男子已看清了是隻“大燕子”,聽見小雨的大叫聲,立刻抖動韁繩催馬向她們靠近過來,雙眸中射出淩厲的光芒,問小雨:“你們是哪一國的公主?”

    雲蘿來不及阻止小雨,迅疾追上一步說道:“小雨,不要計較……”

    她身形原本窈窕嬌小,因為風寒未愈,此時還肩披著一件曳地的鵝黃色鬥篷用來禦寒。領口的白狐圈映襯著她精致的容顏,秀發被風吹得微亂,櫻唇紅潤,嬌豔欲滴,五官不但美麗,還有著三分甜美、七分慧黠。

    那男子乍見雲蘿,星辰似的雙眸刷地向她投射過來,隨後,他的語氣和緩了許多,問道:“此地是祁國與衣國交界之地,你是祁國公主,還是衣國公主?”

    雲蘿沒想到東陵放紙鳶會引來這樣的意外,見那戎裝男子氣度高傲不凡,必定大有來曆,輕聲答道:“祁帝是我父皇。”

    那戎裝男子聽見她的迴答,唇角微微上揚,說道:“原來是祁國公主,剛才在下不慎,多有冒犯,請公主殿下原諒。”

    小雨按捺不住,撅嘴說道:“你可知道我們祁國的習俗?那隻大燕子紙鳶是為我們公主消災祈福之用,事關公主一年的福運。你現在射落了它,難道說一句‘原諒’就可以彌補了嗎?”

    那戎裝男子聞言,又將眸光移到雲蘿身上,略帶歉意地說道:“如果真是如此,在下一定會設法彌補公主的損失!”

    雲蘿見他神態認真地向自己道歉,心中對他並無怨憤,於是搖了搖頭說:“你並非祁國人氏,既然不知道那些習俗,剛才也不是故意射落我的紙鳶。不知者不為過,我不需要你為我彌補什麽。”

    那男子似笑非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麵向雲蘿說道:“公主雖然寬宏大量,在下卻過意不去,必定要挽迴這次的過失才能安心。聽說祁國秦王今日率眾親臨東山祭陵,不知公主何時與令兄返迴臨安?”

    雲蘿暗自驚訝此人對祁國情況之熟悉,審慎地迴答說:“迴臨安之事,皇兄還沒有定奪。”

    那男子的黑眸掠過一絲了然於心的精芒,對她說道:“令兄昨日祭陵已畢,既然今日還沒有離開東陵,想必還有幾日耽擱。三日之內,在下必定會前來麵見公主!”

    他自行說完話,並不等雲蘿迴答,重新策馬率眾向前飛馳。

    雲蘿隻覺此人舉止奇怪,他明顯不是祁國或衣國之人,言語間又頗具威嚴之態,應是諸國的王公貴族子弟無疑。那麽,他究竟是姬國、滕國還是荀國人氏呢?為什麽會出現在祁國與衣國的邊界東山?

    小雨猶帶幾分不滿之色,靠近雲蘿說道:“這人好生無禮!明知自己衝撞了公主,不但不惶恐道歉,連向公主下跪行禮的禮儀都不懂!難道別國的子民都是這樣無法無天嗎?”

    雲蘿目視著山坡間殘留的煙塵,清亮的眸子微微轉動,說道:“或許他並不是別國的普通子民,如果他的地位高於我,甚至於父皇同列,他怎麽會屈尊向我跪拜?”

    小雨驚訝不已,問道:“公主是說……剛才那人有可能是別的國家的國君?”

    雲蘿微微一笑,轉身說道:“我並不能斷定他是誰,隻是胡亂猜想罷了。你覺不覺得,他的神情和三哥很相似?”

    小雨眼珠轉了一轉,點了點頭說:“公主這麽一說,奴婢倒想起來,剛才那人和秦王殿下真的有三分相像,看來他即使不是國君,也是皇族中人,他若有心向公主賠罪,或許三日之後真的會來見公主呢!”

    春日天氣多變,她們說話之際,天空驟起一陣雷聲,輕風中已夾雜著幾滴細雨,眾侍女見狀紛紛收起放紙鳶的用具,返迴東陵驛館內。

    雲蘿雖然有疑,卻並未將那戎裝男子臨去之時的話放在心上,隻當此人是一時興起的隨口而言。

    不料,兩日之後,雲蘿獨坐窗下揣摩琴曲時,小雨匆匆由房間外衝入,帶著訝異之聲叫道:“公主!公主!外麵出事了!”

    雲蘿忙放下曲譜,站起身問道:“出了什麽事?你這樣驚慌?”

    小雨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拉著雲蘿的衣袖向廊下行走,一邊指著天際說道:“公主請看!”

    雲蘿依言抬頭觀望,隻見湛藍的天幕下飄揚著無數的鳳凰紙鳶,一隻隻碩大無比、五彩斑斕,它們都姿態優雅地盤旋於天際,其中最大的一隻金鳳凰紙鳶特別顯眼。每個鳳凰紙鳶的鳳尾下都懸掛著一個巨大的紙牌,紙牌上以墨筆描繪著精致的花紋,上麵似乎還寫著字跡。

    雲蘿睜大明眸細看,那隻書寫著字跡的金鳳凰紙鳶仿佛有靈性一般,從空中緩緩飄落下來,在雲蘿所站立的小院上空盤旋不去,似乎有意讓她看清鳳尾上的字跡,其中一個紙牌上寫著一個“祁”字,其他的紙牌,逐一寫著“主”、“安”、“福”等。

    雲蘿轉念一想,心頭頓時了悟,那些紙牌上的字跡細細拚湊之後,赫然竟是“恭祝祁國公主福壽安康”十個大字。

    她正覺驚訝,隻聽梧桐樹上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男子笑聲。樹影一陣搖曳之後,一名身穿白底金紋錦衣的高大男子穩穩落在小院中央,手執一柄巨大的灑金折扇,姿態優雅、雙眸炯炯注視著她。

    雲蘿見來人正是日前放鳶偶遇的戎裝男子,料想那些天際飛舞的鳳凰紙鳶必定是他的傑作,不禁說道:“你真的來了!這些鳳凰……就是你為了彌補我的損失所製作的嗎?”

    那男子仰望天空一眼,走近雲蘿幾步,頷首微笑道:“前日本王無意射落你一隻‘大燕子’,如今還你一隻‘金鳳凰’,不知可否讓祁國公主殿下滿意?”

    雲蘿看清他潔白錦衣上所繡的圖騰正是一隻金光璀璨的巨大火鳳凰,且此人氣度卓爾不群、高貴傲然,口稱“本王”,轉念迴想起靜妃昔日曾說過各國所信奉的神祇信物,頓時怔了一怔,問道:“你是荀國人氏?”

    那男子目帶讚許之色,擊掌笑道:“公主果然冰雪聰明!在下荀棲鳳,忝為一國之君。前日無心之失冒犯祁國公主,希望今日之舉能夠補過,幫助公主消災祈福。”

    雲蘿萬萬料想不到此人竟是荀帝,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他,不覺向後退了一步。她昔日曾聽靜妃說過,六國中除燕國地處偏遠的北方之外,其餘五國王侯間的血緣關係較為親近,祁、衣二國分別占據東南大地,關係向來交好;荀國則與西南的姬國、滕國親睦,三國之中又以地處中央的荀國最為強盛,不但氣候相宜、人傑地靈,更有山林千畝、良田萬頃,有“天下糧倉”之美譽。

    自從六國締結“帝京之盟”後,諸國時常有通婚往來,祁帝已故的母妃宣太後是荀國皇族後裔,若是論及輩分,祁帝與荀帝恰好是同輩表親,雲蘿是祁帝義女,便是荀帝的晚輩。

    雲蘿暗自思忖了一番,對荀帝屈膝福了一福,輕聲道:“原來是荀國國君,請恕晚輩有失禮數。”

    荀帝年紀不過二十開外,比祁舜、雲蘿略長,他見雲蘿謙稱“晚輩”,不禁仰頭大笑道:“祁帝教養女兒未免過於循規蹈矩,我雖然比你大幾歲,也禁不起你這樣的尊稱,你若是願意,不妨直唿我的名諱。前日我因有事在身,來不及詢問你的排行閨名,不知現在你能否告知?”

    小雨得知來人是荀帝,知道此人不可怠慢,機靈的大眼睛轉了一轉,急忙答道:“奴婢迴皇上,公主排行第三,閨名是‘雲蘿’二字……”她說到這裏,見雲蘿臉色發紅,話音隨即戛然而止,竟將未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雲蘿來不及阻止小雨,被她說出自己的名字,不覺低下了頭。

    荀帝似笑非笑,說道:“原來是雲蘿三公主,我在國中已聽過芳名。如此傾城國色,能娶得公主之人當真是三生有幸。不知這些紙鳶當中,可有一兩隻‘鳳凰’能中公主之意?勝似公主的‘大燕子’?”

    雲蘿迫於無奈,匆匆仰頭看了一眼淩空飄舞的鳳凰紙鳶,敷衍著說:“這些鳳凰紙鳶做工都很精美。”

    荀帝麵帶得意之色,以眼神示意侍從將鳳凰紙鳶收迴,笑道:“這些鳳凰紙鳶本來就是為你而製,隻要你喜歡它們,我這番心血就算沒有白費了,不如全部留下以作紀念。”

    雲蘿本想拒絕,那些侍從卻開始將鳳凰紙鳶的線軸收緊,一一將引線纏繞好,準備收拾好後交給小雨。

    眾人忙碌之時,小院門口處突然出現兩個頎長挺秀的高大身影。

    祁舜神態嚴肅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他眸光雖然沒有明顯的不悅之色,周身散發的氣質卻十分淩厲迫人。他身旁站立的另一人似乎也是年輕男子,臉上卻覆蓋著一個精致的銀色麵具,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真麵目,這位男子正是祁舜的知交好友、衣國劍湖宮主冷千葉。

    雲蘿見祁舜及時歸來,芳心泛起一陣莫名的安適感,脫口喚道:“三哥!”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向他所站立之處走了過去。

    祁舜微微昂首看向天空中飛舞的無數鳳凰紙鳶,待雲蘿走近自己,才將目光轉向她,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雲蘿站穩腳步,臉立刻紅了,低頭說:“都是我不好,前日在東郊外放紙鳶的時候,他無意中射落了我的祈福紙鳶,今日特地做了這些鳳凰紙鳶來,說是彌補前日過失,可我沒想到他就是荀國的國君。”

    祁舜麵容沉著,說道:“荀棲鳳登基為帝不過一年而已,他昔日為太子時曾來過臨安拜訪父皇,你以前沒有出席過宮中接見外客的宴會,所以他不認識你。”

    雲蘿隱約感覺祁舜似乎與荀帝十分熟絡,默然點了點頭。

    荀帝看向祁舜,唇角立刻揚起一絲笑意,說道:“我聽說祁國秦王前來東陵祭祖,今日幸會。”他身後跟隨的侍從見祁國儲君歸來,立刻從四周圍近簇擁著荀帝,盡顯本國君主的尊貴帝王身份。

    祁舜依照國禮向荀帝略表敬意,說道:“在下榮幸之至,東陵驛館偏僻簡陋,荀帝若不嫌棄,不妨移步茶敘。”

    荀帝並無異議,點頭讚同。

    雲蘿眼見他們二人與那戴銀色麵具的男子一起走進驛館偏廳內,料想他們有事相商,就和小雨先走了。

    東陵驛館的偏廳內布置得雖然簡潔卻並不簡陋,驛館侍從將精心采摘的“龍井”綠茶泡好,將茶水一一斟入純白的羊脂玉杯內。碧綠的新葉配上溫潤的玉杯,使茶葉的色澤更加潤澤,茶香更加醇厚。這種上好的“龍井”,是祁國境內最有名的新茶,極品的龍井茶葉身價十分金貴,一兩黃金難求一兩新茶。

    隻是端坐在茶案前的三名錦衣男子,似乎都沒有品茶的心思。

    還是祁舜先開口問荀帝:“這數十隻精美絕倫的鳳凰紙鳶,一定是荀國行宮諸人連夜不眠不休趕製而成的了?”

    荀帝並不否認,但是也不答話,隻是將他那雙細長的鳳目注視著祁舜,仿佛唯恐錯過祁舜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祁舜劍眉微微一蹙,繼續道:“荀帝為了舍妹如此興師動眾,用心不可謂不良苦,可惜來遲了一步。”

    荀帝俊顏微沉,問道:“秦王此話怎講?”

    祁舜身邊的銀麵男子聲音略低,開口說道:“祁國三公主雲蘿日前已許嫁燕國太子,燕國近日就會前來下聘,隻怕有負荀帝一番心意。”

    荀帝聞言,不禁哈哈一笑,說道:“好極!你們既然已有察覺,我也不妨直言。我登基至今後宮雖有不少佳麗,中宮亦有皇後,卻一直沒有鍾情合意之人。鳳兮求凰,前日偶遇三公主,對公主的清麗之姿仰慕不已,有意納聘她為皇貴妃。燕國太子既然尚未聘定,我也不算來遲一步。”

    銀麵男子見荀帝如此一說,已知祁國遇上了一件棘手之事,心頭略有擔憂,不等祁舜反應即道:“燕國雖未明媒聘定,但秦王殿下已收下了燕國太子的信物‘承影’劍,祁國若是出爾反爾,恐怕會遭諸國譏評。”

    荀帝眸帶寒芒,傲然說道:“承影算不得是好劍,燕國太子以此求聘,我自然有勝似他之物。冷宮主如此解釋,難道是因為在秦王心目中,我荀國反而不及蠻荒之地,不宜將公主下嫁嗎?”他言語直率,還帶著幾分霸氣,毫不隱諱對雲蘿的仰慕,並且還對雲蘿與燕國太子的婚事不屑一顧。

    冷千葉見荀帝言辭不善,立刻沉默不語。

    祁國向來擅長外交,在國事上左右逢源,絕不肯輕易得罪任何一方。雲蘿雖然與燕國太子議婚,至今還沒有昭告天下,可謂自由待嫁之身,如今荀帝明明白白表示有意奪婚,祁舜若是應允了他,對燕國就無法交代;倘若當麵拒絕荀帝,未免有傷兩國之間的深厚交情。燕國與荀國分別列於祁國兩側,一個兵強馬壯、擅長騎射之術,一個物產豐饒、民生富足、給養源源不絕。

    祁舜將修長的指端輕撫著羊脂玉杯上的龍形雕刻,神情平靜地說:“燕國雖是蠻荒之地,燕帝畢竟割據北方多年,騎兵軍備力量早已今非昔比,較之中原諸國相差並不遠,甚至猶有過之。”

    他語氣平和,並不正麵迴答荀帝的問題,也不明說是否願意將雲蘿嫁給荀帝為皇妃,隻暗示燕國的武力對中原諸國都具有威脅,不可輕視。

    荀帝舉杯飲下一口清冽的綠茶,冷笑道:“我明白你心中對燕國有所顧忌,區區北燕,何足為懼?我既然已有此意,隻需要你心中有數,將來給我一個交代即可,至於求娶三公主的聘禮,你隻管開口就是!”

    祁舜的黑眸閃過一絲暗芒,答道:“三妹的婚事本是父皇欽定,不由我隨意更改。荀帝若果真有意與祁國締結百年之好,我倒是可以從中玉成其事。”

    荀帝早知他不會明確拒絕自己的要求,不禁展顏一笑道:“我早已聽說祁國有三位公主,燕國越過長幼次序求娶三公主,想必是因為三公主絕色傾城。前日有幸一見,果然如此。”

    荀帝故意裝作聽不懂祁舜的話意,絕口不提其他祁國公主,表明隻對三公主雲蘿有興趣。祁舜見荀帝將他的暗示堵了迴去,顯然是有意刁難,臉色立刻冷肅下來。

    冷千葉見場麵弄僵,忙起身向祁舜說道:“荀帝與秦王久違不見,想必還有許多話相敘,在下先告退一步。”其餘侍從見機也紛紛退出。

    偏廳內僅剩下荀帝與祁舜,二人相對無語。僵持良久後,荀帝注視著祁舜,忽然說道:“我的來意,你可明白了?”

    祁舜麵容沉靜,迴答:“是。”

    荀帝負手而起,麵向窗外東南方向傲然而立,說:“荀國地處中原,早在五年之前,姬、滕二國已向父皇稱臣示好。衣帝年邁昏聵,膝下子女各懷異心,國中局勢早已混亂不堪,倘若你我聯手,製之指日可待!屆時天下歸於你我二國之手,燕國縱有十萬鐵騎,又怎能抵擋我們的百萬雄兵?”

    祁舜沉默了一會兒,荀帝所言並不是浮誇的計劃,而是荀國對天下的圖謀。

    六國紛爭,姬、滕二國分別地處東南、西南沿海,因為實力不濟,常常被外國海盜和倭寇襲擊,不時向荀國尋求支援,如今顯然已成荀國的附庸。剩餘三國中實力最為強大者當數燕國,最弱便是衣國。荀帝的策略是拉攏實力中等的祁國共同對付衣國,等待將來南方結盟之後,集中五國力量共同襲擊燕國,然後一統江山。

    但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真正到了最後關頭,誰又能保證荀國不會對唯一幸存的祁國反目相向?

    荀帝仿佛早已預料到祁舜的擔憂,胸有成竹地說:“隻要你將三公主嫁與我,二國互為姻親,日後我們以黃河為界,共享天下,永以為好。若是將來公主為我生下皇兒,我必定冊封她為皇後,荀國未來的太子即是祁國外孫,你大可不必擔心顧慮。隻要你今日千金一諾,半壁河山唾手可得,如何?”

    祁舜的臉色恢複了平和,冷眼凝視著荀帝說:“結盟之事,對我而言並不為難。”

    荀帝與他目光交錯了一瞬,隨即笑道:“很好,你這一句話,日後自然會有應驗的時候!”

    荀帝帶來的侍從已將鳳凰紙鳶都交給了小雨等侍女,於是她們在驛館庭院內收拾整理著這些金光燦燦的“鳳凰”。

    雲蘿撿拾起其中一隻仔細端詳,見紙鳶工藝精美無比,足見荀國能工巧匠之高超技藝。雲蘿拿著這隻紙鳶,獨自沿著驛館後門的小徑,慢慢走到郊外的空地上,想散散心,恰好看見與祁舜同來的那位戴著銀色麵具的白衣男子,心中對他的麵具有些好奇,不覺怔了一怔,向他看過去。

    冷千葉為迴避荀帝與祁舜的談話才走出來的,見雲蘿拿著一隻紙鳶睜大一雙明眸看著自己,便向她走近一步,說道:“公主想將紙鳶放起來嗎?是否需要在下幫忙?”

    雲蘿見他主動與自己打招唿,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紙鳶交給他。冷千葉從雲蘿手中接過鳳凰紙鳶,借用內力促使紙鳶向上飛起,仰頭說道:“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我聽說祁國幾位公主都懂得武學精要,難道三公主不會武功?”

    雲蘿注視著在風中飄舞的紙鳶,隨口迴答說:“我們小時候都向宮廷侍衛們學過一些功夫,可惜我天資有限,沒有二位皇姐那樣的好資質,連最基礎的運氣之法都學不好,別的武功路數就更不必說了,對我而言簡直難如登天呢!”

    冷千葉將手中的線軸交給雲蘿,溫和地說:“女子修習武功其實並不難,我的劍湖宮中有一些女弟子起初和你一樣,都不能領悟運氣的秘訣,然而修習武功貴在持之以恆,久而久之就練好了。”

    雲蘿聽他說起“劍湖宮中的女弟子”,不禁看向他問:“衣國劍湖宮?我該如何稱唿你?”

    冷千葉道:“在下劍湖宮主冷千葉,見過三公主。”

    雲蘿對他的銀色麵具心生好奇,說道:“恕我冒昧問一句……你為什麽要戴著這個麵具呢?我看不見你的模樣。”

    冷千葉略有猶豫,舉手取下覆蓋麵容的銀色麵具,呈現在雲蘿眼前的是一張俊美無比的男子麵容,他的五官端正而明朗,一雙黑眸炯炯有神,年紀約在三十歲開外,眉目間帶著一種世外隱士的飄逸氣質。

    雲蘿乍然見到冷千葉的真容,心頭忽地一震,眼前的男子麵容與記憶深處劃過的印象重疊,仿佛一枚石子投入心湖內,立刻激蕩起陣陣漣漪。她掩飾不住心頭的驚訝,脫口而出道:“是你!”

    冷千葉察略帶驚訝,問道:“我是首次見到公主,難道公主以前曾經見過我嗎?”

    雲蘿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靠近他點頭說:“你還記得嗎?十一年前是你在斷崖邊救了我,將我送到飛燕樓顏掌櫃那裏……”她此時的話明明白白告訴冷千葉,她的真實身份隻是祁帝從宮外接來的養女,十一年前,她是一個流浪在外的孤兒。

    冷千葉不動聲色,仔細端詳著雲蘿。她的麵容秀美精致,氣質高貴端莊,儼然是一位儀態萬方的皇族公主,絲毫沒有半點流浪孤女的影子,無論誰見到她,都決不會懷疑她並非祁帝後裔。

    宮廷妃嬪誕育子女之事,即使是祁國王公貴族也未必清楚,因此,民間從未聽說過祁帝膝下的幾位公主並非他親生女兒的傳言。如果雲蘿真的隻是祁帝的養女,那麽祁帝與諸國訂立的姻緣,難免就有藐視欺詐之嫌。

    雲蘿見冷千葉沉默不語,以為他沒有想起昔日往事,聲音略大了一些,急道:“你真的不記得那件事了嗎?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雪……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我真的很感謝你!”

    冷千葉迅速打斷她的話,說道:“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麽事,你如今已是祁國公主,將來會是燕國太子妃,這些話不要再對外人說起了。”

    雲蘿隻道他果然記得十一年前的援手之恩,隻是謙辭不肯居功而已,不禁心生幾分希望,說道:“我還有一件事相問……”

    恰在此時,祁舜帶著幾名侍衛送荀帝走出了驛館。

    冷千葉微微頷首,側身避過雲蘿的眸光,將銀色麵具重新戴好後,向祁舜站立之處走過去。

    祁舜仿佛沒有察覺他與雲蘿剛才對話的情形,隻對冷千葉淡淡說道:“荀帝微服前來衣國,並不是好的預兆。姬、滕二國與荀國關係親近,你不妨通知衣帝早作防範,以免外人借內亂之機趁火打劫。”

    冷千葉料想他從荀帝的話風中探知了什麽,問道:“荀帝究竟意下如何?”

    祁舜劍眉輕揚,將雙手負在身後,反問道:“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冷千葉道:“當然是與我有關之事。別的事情,我並沒有必要知道。”

    祁舜神色稍緩,語調十分淡漠,說道:“這件事讓你知道也無妨,荀棲鳳向來視燕國太子燕桐如死敵,怎麽會不知道兩國締結婚約?荀、燕二國在西麵有交界,遲早必有一戰,隻怕荀帝此次有意求娶皇妹未必是真心所致。不過,這一次我向他所提的聘物要求並不是名劍。”

    冷千葉隱藏在銀色麵具下的麵容看不出任何變化,輕聲問:“殿下答應了荀帝的要求,卻不提夢寐以求之事,難道殿下對軒轅劍已失去了興趣?”

    祁舜淡淡道:“沒有。”

    冷千葉不再追問,他暗自猜測,以祁舜之精明,假如此次向荀帝要求的不是寶劍,那就必定是土地和城池,無論荀帝出於什麽目的出麵破壞祁、燕二國的婚事,荀國所承擔的風險將會遠遠大於祁國。

    二人正在敘談之際,祁舜的貼身侍衛匆匆走近,向他們二人說道:“車馬都已備好,恭請殿下返迴臨安。”

    冷千葉向祁舜說:“我恰好要前往祁國境內一趟,可否與殿下同行?”

    祁舜並無異議,點頭應允,二人並肩出了驛館,一起上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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