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走了好一會了,太太在德心堂閉目頌經。王彩慧不顧門外丫頭英子的阻攔,推門走了進去。

    王彩慧一進門,就抽泣起來。 太太睜開眼:“怎麽了?彩慧,怎麽哭了?”

    彩慧拭去眼淚,說:“媽,我這個三夫人當得真苦——”

    太太有些心疼的樣子:“世有欺負你了?是不是?——媽一定替你做主!”

    彩慧又哭了起來,搖搖頭說:“不是世有——雖然我已經嫁進赫家,可是,連丫頭都瞧不起我!”

    “什麽?”太太一副嚴肅的樣子,眉頭緊鎖:“居然有這樣的事!彩慧,你盡管告訴我,是哪個丫頭這麽大膽!我一定嚴懲!”

    “是鳳瑤姐姐的丫頭疏紅——今早,疏紅說我髒,還奚落了我一頓呢。”

    太太一拍桌子:“豈有此理!看來非得教訓她不可!”

    彩慧轉涕為笑:“媽,其實我隻是來訴訴苦的,算了吧,您就別懲罰她了——不然,別人還說我愛打小報告。”

    “那怎麽行!”太太牽起王彩慧的手說:“你這孩子啊,就是心太軟,自己受欺負了還幫別人說話。”

    二夫人房裏,冉有正和鳳瑤商量著,紀疏紅在一邊焦急地站著。

    “按媽的脾氣,她一定會把疏紅趕出去。”冉有說到。

    “冉有,媽最寵的可是你呀,這次,您一定要幫幫疏紅啊”鳳瑤看看疏紅說:“這孩子還年輕,做事衝動,說實話,疏紅這次犯錯一半也是為了你二嫂出氣!我承認,我曾為了世有要娶彩慧這件事嘔了好一陣子氣,這丫頭看在眼裏,為我不平!所以我是有一半責任的!”

    疏紅“撲通”一聲跪在鳳瑤身邊,哭著說:“夫人,您對我真好!我願意一輩子服侍你!”

    冉有笑了笑說:“疏紅,別哭了,我會想辦法的!二嫂,您也放心吧!”

    冉有話音剛落,英子來敲門通報:“二夫人,疏紅,太太請你們到客廳去!”

    三人走到客廳,見太太、大夫人、三夫人都在。

    “冉有!來,坐這!”太太讓冉有坐在她身邊的座位上,可見對其寵愛程度。

    鳳瑤環視四周,鎮定的問:“媽!找我們來有什麽事麽?”

    “什麽事!”太太嗬斥到:“疏紅!給我跪下!”

    疏紅乖乖跪下了,疏簾在一邊為她捏了把汗。

    太太把矛頭指向了鳳瑤:“鳳瑤!你怎麽管教你的丫頭的!沒大沒小!不分尊卑!” 鳳瑤解釋到:“媽,疏紅如果做錯什麽事,還請你海涵,她年紀輕,不懂事。”

    王彩慧站在太太的身邊,插了嘴:“不要一做錯事,就拿‘不懂事’當借口!”

    鳳瑤不再開口,隻是向冉有遞了個眼色。冉有說:“媽,發生什麽事了?怎麽發那麽大的脾氣?有話好好說,別傷了身體!”

    太太吸了口氣,似乎不那麽生氣了,語調平和些:“算了,我不想再說什麽——疏紅!從現在起,你已經不是我們赫家的丫頭!麻煩你出去!”

    “撲通”疏簾急得跪下,眼眶濕潤:“太太,求求您別趕我妹妹走——我們都是父母雙亡的人,您把她趕出去,那真的是無家可歸了!”

    彩慧見狀,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媽!像這種沒大沒小的丫頭,留下她隻會浪費糧食——”

    “三嫂!”冉有打斷了她的話:“話不能這麽說!人一生誰無過錯!不能僅因為她一件錯事就否定她這個人!而且,據我所知,疏紅之前表現一直不錯,勤勞聽話!” 冉有不顧王彩慧憤怒的神色,繼續說道:“媽!我知道,您對一切事都要求嚴格,所以我們赫家家業才會興旺!可是處理人與人的關係又不同了,對於這件事,大可不必如此,趕她出去確實有些絕情了!媽,退一步海闊天空啊,簡單罰罰她就夠了,隻要她能知錯能改。”

    太太想了想,歎口氣說:“算了算了!不過既然做錯事,就要受罰!”

    疏紅說:“疏紅願意受罰。”

    “既然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就要掌嘴!陶媽!給我掌嘴十下!”太太吩咐。

    疏簾屏住唿吸,此時她比疏紅還要緊張。

    “啪”“啪”“啪”——隨著每個巴掌的落下,疏簾滾熱的淚水也隨之而出,她是心疼,恨不得打得是自己;她是自責,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妹妹,沒有盡到姐姐的責任,反而讓妹妹受委屈;她是難過,為什麽上天不公,要這樣對待疏紅?

    太太彩慧一走,疏簾連忙輕輕捂住妹妹的臉:“很疼吧?姐姐對不起你——”

    疏紅倔強地擦去眼淚:“比起把我趕出去!這幾下算不了什麽!” 冉有走過來:“好了,沒事了,快迴去休息吧!”

    疏簾含著淚,對冉有淡淡地笑了笑:“真的很謝謝您!疏簾一定會報答您的!”

    冉有微微點點頭:“沒關係,這是我應該做的。”

    月亮躲在淡淡的雲後麵,又是一個有淡月的晚上,稀疏的月光撒進赫宅。

    疏簾看著地上的模糊的樹影,心情難以平靜,想著:自從父母去世後,我們姐妹倆就進了赫家當了丫環,即使當了多少年的丫環,我已經很滿足了,我隻想過著平靜的生活,我不求任何東西,隻是想要平靜,平靜而已!

    冉有呆在房裏,一直睡不著,他的腦海裏一直浮現著疏簾淚流滿麵的樣子,即使是哭,她的眼睛仍然很美,真的很美,那雙眼睛很溫柔,很水靈,哭的時候讓人看得很不忍心。

    冉有有些心煩,他坐起來,決定出去走走。

    他走著走著,停住了,他看見了疏簾。月光透過牆上鏤空的圖案,為他和她提供了一個美麗寧靜的背景。

    “疏紅怎麽樣了?”冉有笑了笑問。

    “二夫人已經從司徒先生那取來了藥,給她敷上了,應該沒事了。”疏簾笑笑說:“妹妹還說,陶媽打她的時候心軟,隻用了一半的力。”

    “那麽你呢?你沒事了吧?”

    “我?”疏簾不解:“我會有什麽事?”

    冉有走近她:“先前看你哭得那麽傷心,好象打的是你一樣。”

    “有什麽區別呢?打在她身上,就象打在我身上,隻會更疼。”疏簾低下頭說。

    冉有繼續說到:“從小到大,我把疏紅就當作我妹妹一樣,對她有的是憐愛,而對你,是心疼,每當你受委屈,我就會感到心疼,那不是一般的心疼!”

    疏簾抬起頭,迷惘地望著他。

    冉有一把抱住她:“我現在隻想好好抱著你,我想你一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你!”

    “冉有少爺,你言重了”疏簾靠在他胸前:“人生有苦就有甜,不是麽?”

    第二天布莊裏。

    赫冉有正在檢查布樣。手下 呂平來通報:“少爺!外麵有個小姐找你!”

    冉有走到布莊門口,見門口站著一位打扮華麗的女子,便問到:“你找我麽?”

    那女子自信地笑笑說:“不認識我啦?昨天才去你家做客的!我叫鍾淡月!”

    冉有這才想起來,昨天見客的時候,心裏正想著一個花樣的設計,所以並沒注意:“哦,是你,鍾小姐!”

    淡月點點頭:“怎麽?不請我進去麽?事先聲明,我可不是來當間諜的。”

    冉有笑笑,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在赫家,紀疏簾和疏紅住在一個下人房間。

    疏簾坐在床邊幫疏紅疊著衣服,疏紅笑嘻嘻的坐到她身邊:“姐!”

    “怎麽了?這麽開心?”疏簾抬起頭,問。

    疏紅臉有些紅:“沒什麽——冉有少爺真好,對任何人都好——而且,他一點少爺脾氣都沒有,又風度翩翩——”

    疏簾看著疏紅,疏紅的臉更紅了。疏紅捂著臉說:“別這麽看我嘛——其實,我挺喜歡冉有少爺的。” 疏簾開著玩笑:“喜歡可以——別變成愛就行!”

    “——怎麽會怎麽會!”

    早晨,王彩慧正在對鏡梳妝。

    “夫人!您用的這是什麽呀?真漂亮!”楊穎蘭問到。

    彩慧得意地笑笑,說:“這是西洋貨口紅,比那兩個女人用的紅紙片可高級的多!”說著,自信地往嘴上塗了塗。

    穎蘭瞪大眼睛:“哇!真是神奇!”

    赫世有走了進來,問:“彩慧,好了沒有?”

    “催什麽,好了好了!”彩慧滿意地照照鏡子,站起來。

    彩慧隨世有走到客廳,見林燕菊和鳳瑤已在那等著了。於是一把拉住世有,小聲地說道:“你別告訴我,這兩個女人也去參加什麽湯先生的宴會!”

    “是湯姆,湯姆先生!”世有說:“當然!她們都是我的妻子,當然要去!”

    王彩慧瞥了她們倆一眼,說:“不行!她們要去,我就不去了!”

    世有嚴肅地說:“不要太霸道了!”說著,向鳳瑤她們說到:“我們走吧!”

    王彩慧氣得咬咬牙,一甩手,趾高氣昂地走在前麵。

    王彩慧看傻了眼,那些外國女人穿得很奇怪,頭發一卷一卷的,還是金色的,前胸到下巴的皮膚都露在外麵。“穿得這麽暴露!”彩慧自言自語到。

    見湯姆先生吻了林燕菊和鳳瑤的手,彩慧心想著:“這是在幹什麽?”

    世有拽拽正在發呆的彩慧,小聲地說:“發什麽呆?向湯姆先生問好啊。”

    這時,彩慧才小心的把手伸出去,勉強地笑笑。

    “真是沒見過世麵!”鳳瑤對燕菊說。

    世有正和湯姆先生喝酒聊天,讓三個女人自便。

    一個外國侍者走到彩慧身邊,托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有三杯酒。 “給——給我的?”彩慧小聲地問。

    “please!”侍者說。

    彩慧聽不懂,但看他的手勢,應該是要自己喝。於是,彩慧整個端下侍者手中的盤子,一口氣喝了兩大杯酒,正要喝第三杯時,發現侍者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怎——怎麽了?”彩慧小心翼翼地問。

    “te!”侍者又說了一遍:“te!”

    這時周圍的人都看著彩慧,一些外國女人笑著議論起來。

    “你——你說什麽?”彩慧有些著急。

    侍者不再說了,從彩慧手中拿迴盤子,走開了。

    鳳瑤看見,笑笑對燕菊說:“大概侍者以為,王彩慧要槍他飯碗呢!真是丟臉!要是世有知道,肯定要發火!”燕菊笑著說:“世有之前應該教教她,這樣就少出點笑話。”

    繞道到另一個桌子。“咦,有雞蛋。”彩慧自言自語到:“吃雞蛋,應該不會錯了。”

    於是,她拿了一個雞蛋,準備剝蛋殼,便把雞蛋使勁在一個盤子邊上一敲。雞蛋敲碎了,蛋清蛋黃全流出來,彩慧沾了一手。

    “啊!雞蛋怎麽是生的?”彩慧叫了起來。周圍的人全笑了起來。

    彩慧知道自己又出了笑話,站在那不知所措。

    世有大步走來,小聲說:“你怎麽迴事?叫什麽!”

    彩慧委屈地伸出手:“你看哪,這雞蛋怎麽是生的!怎麽吃啊!弄得我的手全是。”

    “你怎麽這麽麻煩!外國人吃雞蛋都吃生的,他們講究原味和營養!”世有臉都拉長了,不耐煩的說:“還有,你那麽用勁敲它幹什麽?用邊上的小勺子輕輕敲一個小洞,吸食不就可以了!”

    彩慧聽見世有的語氣是在責備她,也生氣起來,說道:“這些我怎麽知道!你發什麽脾氣。”

    “去!去洗手間把手洗洗!”

    彩慧環視四周:“在哪啊?”

    世有無奈搖搖頭看著她,招手喊來一個女侍者,吩咐讓她帶彩慧去洗手間。

    “看來,迴去有好戲看了。”鳳瑤心想著。

    迴到了房裏,世有把脫下的兩件外衣狠狠地甩到床上。

    “怎麽了你?一路上都拉長著臉。”彩慧隨後走進來,說。

    “你怎麽那麽不小心?那麽多人都看著,當笑話呢!”世有生氣地說。

    “你就知道怪我——你事先跟我說過麽,你教過我麽?”彩慧生氣地坐下來。

    “這還用我教麽!你不會看別人怎麽做啊!”世有指著彩慧,說:“你把我的臉丟光了!我告訴你,下次再有宴會,你給我留在家裏,哪都別去!”

    王彩慧“騰”的站起來,說:“赫世有!我王彩慧怎麽招惹你了?一迴來就對我發牢騷,怎麽了,嫌棄我了?”

    世有瞥她一眼:“哼!我懶得跟你廢話!”說完,就拖著疲憊的身子躺在床上。

    彩慧迅速走過去,拉住他一隻胳膊:“起來!不許睡!給我說清楚!”

    世有甩開她的手:“放開!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說!隻想好好睡一覺!”

    王彩慧使出全身的力氣拽住他,吵著:“我說了,不許睡!你不說清楚,你就別想睡!起來!起來啊!不許睡!起來!”

    世有使勁把她一推,彩慧差點跌一跤,趴在桌子上。

    “你這個女人鬧夠了沒有!你煩不煩!”世有不耐煩的說。

    “好啊!嫌我煩了!”彩慧把他拉到門口:“嫌我煩!你今晚就別想在這過!”

    “正中下懷!”世有一甩袖子:“誰想呆在你那!我還不想進去呢!”

    王彩慧氣得“砰”的關上房門。

    穎蘭端著東西走過來:“大少爺,怎麽不進去?”

    “送什麽呢?”赫世有問。

    “是夫人要的涼茶。”穎蘭應到。

    “給我吧——正好降降火。”世有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穎蘭迴到廚房,見阿望還在燒水,在他身邊蹲下:“阿望哥,這麽晚了還燒水呢。”

    阿望長得濃眉大眼的,他笑笑,麻利地扇扇火:“赫家大宅裏人多,用水的自然也多!咦,你怎麽也沒睡?”

    穎蘭站起來放下杯子,洗洗幹淨:“恩,給夫人送涼茶的——天啊!”穎蘭差點忘了,涼茶被大少爺喝了,夫人還沒喝呢。於是趕緊又倒一杯:“阿望哥,我得送涼茶去!”說完,快步走出去。

    “不是送過了麽?”阿望不解。

    “彩慧!開門!把我的外衣給我!”世有說著。

    “不開門!衣服你也別想要!”裏麵應到。

    “你開不開!我這個樣子怎麽走出去?你開不開!”世有在發火。

    穎蘭匆匆趕來:“夫人!涼茶來了!”

    王彩慧一開門,便開口罵到:“你這個臭丫頭,死到哪去了,到現在才來!”

    “你發什麽火?茶給我喝了!”世有說到。

    彩慧把茶潑到穎蘭臉上:“滾!我不喝了!”說完又關上門。

    穎蘭站在那,一肚子的委屈,眼眶濕潤了。

    “把衣服給我!我要走了!”世有狠狠敲著門。

    “凍死你最好!”裏麵應著。

    世有氣得咬咬牙“真是個潑婦!”,說完把穎蘭拉到一邊,自己正對著門,離三四步遠。

    “砰”世有一腳踹開了門,門閂飛得好遠。

    王彩慧坐在床上,一臉驚訝的表情:“你——”

    世有走進房拿起衣服就走,拋下一句:“明天會讓人來修!你少向媽告狀!”

    “我就猜到你會來。”鳳瑤坐在桌邊,笑笑說到。

    “你猜到了?”世有問。

    “你那麽愛麵子,可那個丫頭偏偏給你丟了幾臉盆,你還不跟她急。”

    “哎!我的鳳瑤,就是聰明。”世有抱起她:“還是你了解我。”

    鳳瑤抱住他脖子:“哎呦,我可不敢當——你一和她吵架,就把我這當避難所。”

    “我可沒把你這當避難所——以後,我不會再去她那兒。”

    “真的?”鳳瑤眨眨眼。

    世有認真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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