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京墨站在他身前打量,似乎有些不解,為何九枳會瞧上這個男人。


    他五官端正,身量中等,似乎跟她差不多高。


    不得不說,懸頌的身量模樣,大部分要歸功於九枳。


    旁人稱唿他為康王子。


    而九枳最初,是旁人進貢給康王子的禮物。


    這是顧京墨跟隨九枳迴她的狐族領地,聽她和同族說起的。


    九枳遭遇魔門修者襲擊,想要奪取她的妖丹。妖族的妖丹可以提升壽元,狐族九尾的妖丹自然更是其中翹楚。


    一狐難敵百餘魔修,她最終重傷逃離。


    受傷的雪狐被人類捕捉,被諸侯國當作貢品送到了康王子麵前。


    康王子見之很是喜歡,在這尚鬼的王朝,他們信奉萬物皆有靈,尤其雪狐。


    康王子對她細心照料,為她療傷。許是康王子的氣概與關懷,引得九枳極為心動,從而甘願隱去修為化作人身去尋他。


    以九枳的美貌,自然很順利地便引得康王子心悅於她。


    久而久之,二人終於走到了一起。


    似乎……是一段佳話。


    然而男人,還是有著眾多姬妾的男人,總會變心。


    帝王的心,是這天底下最沒有確定性的東西,他們會覺得對姬妾噓寒問暖,給予禮物便是愛了,他們不覺得愛是發自內心去表達的。


    女人想的是長久,而男人想的是得到。


    九枳的愛意很濃,她想她心愛的男人一直陪著她,她看到她的男人抱著其他的女人會心中酸澀。


    仆從的話,讓她心中的堡壘徹底崩塌:“是該有個孩子了,不然大王總覺得在您這裏播種得不到迴報,便去了其他姬妾那裏。”


    時間久了,她竟然在想,若是她也有個孩子……


    顧京墨看著猶豫不決的九枳,突然一陣心疼。


    明知道她的孩子生來便是半妖,孩子一生都會備受折磨,她自己的修為也會被奪走。


    何必呢……為了一個姬妾成群的男人……


    何必呢?


    顧京墨在心魔之境內看到了懸頌的出生。


    她隻能等候在門外,看著宮中的仆從進進出出,最終產下男嬰。


    她很是好奇懸頌幼年的樣子,趁著開門時進入,看到皺皺巴巴泛著青紫的小孩不由得蹙眉:“怎麽這麽醜?是不是生錯人了?懸頌不長這樣!”


    緊接著,她又俯下身仔細去看,感歎:“哭得好大聲啊,不愧是你。”


    孩子出生後,康王子果然大喜。


    男嬰被賜名姬煊,仆從們稱唿他為公子煊。


    她看到九枳躺在床榻上,歡喜地逗弄著自己的孩子,笑吟吟地說道:“姬煊是你父親給你起的名字,這不公平,我也該給你起一個名字,我叫你懸頌好不好?”


    她看著男嬰的麵容,喜悅地看了許久:“你生來就有五尾呢!還好隱去了,別人看不見。你的模樣也好看,比房後之子俊俏多了。可惜了,你輩分小,隻能做弟弟。”


    顧京墨不由得感歎母愛強大,這麽醜的孩子也誇得出來?


    顧京墨很快便見到了九枳口中的房後。


    聽九枳和仆從交談時,她得知,房後本是房國人,兩國交戰之後房國戰敗,她是被康王子選中的美人,帶迴來做了自己的姬妾。


    在九枳來之前,房後最為受寵。


    這讓顧京墨很是不喜,甚至冷哼一聲,因為在他們看來,女子是戰利品?


    同有生命,女子為何被這群男人視為“可掠奪之物”?


    在九枳產子後不久,房後便帶人來抱走了小懸頌:“你出身卑賤,不過人鬲,這孩子出生在帝王家,自然要學習五禮,莫要被你教養成豎子,便由本宮來教養他吧。”


    說完,便帶著孩子甩袖離去。


    九枳如今不過肉體凡胎,剛剛生產完不久,身體本就虛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房後帶走自己的孩子。


    她奮力地去喊人阻攔,可這些人統統被房後身邊的人趕走。


    孩子剛出生不足五日便與她分別,九枳隻覺得眼前一黑,幹脆昏死過去。


    醒來後,她哭著去求康王子。


    康王子看著她產後虛弱的樣子,非但沒有心疼,反而有些厭煩,丟下一句:“由她來養,你也樂得清閑,為何不可?孤國事繁忙,你莫要再給孤增添煩亂。”


    九枳不由得怔愣,她從未想過,一向對她照顧有加,且寵愛她的男人,有朝一日會變成這樣。


    她看著康王子離開,聽到仆從稟報說,最近又從小國奪來了些美人,康王子無暇再來她這裏了。


    她躺在榻上,虛弱地閉上眸子,未發一言。


    九枳豈是尋常女子?


    待她身體恢複,很快便振作起來,她不哭不鬧,反而平靜得仿佛不會拈酸吃醋,很識大體。


    加之她安排了一個人到了房後身邊,房後果然被迷得神魂顛倒,不出多久,便被捉奸在床。


    康王子大怒。


    下令鞭打房後,再送去關了禁閉。


    就此,房後之子公子滿隻能一人留在宮中,懸頌也迴到了九枳的手中。


    顧京墨看到這裏萬分不解,朗聲問道:“為了一個男人,居然用這麽齷齪的手段?”


    “房後本就是個不安分的。”她聽到了九枳清冷的聲音,“我滿足了她。”


    “如果一個男人讓你失望了,你大可離開他,沒必要糟踐自己。”


    “你懂什麽?!我為了他封印了修為,我還產下了孩子,我付出了那麽多,怎麽能就此罷休?!”


    “你自找的。”顧京墨沉下聲音,“從你將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給了別人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輸了。”


    顧京墨看到年幼的懸頌步履蹣跚地找到了九枳,輕聲喚道:“慈闈。”


    說著,伸手去拽九枳的衣擺。


    九枳立即甩開,並且嗬斥道:“我是怎麽教你禮儀的?!”


    小懸頌似乎被嚇到了,怔怔地看著她,沒能立即迴答。


    “就因為你上次說錯了話,大王又訓斥了我,你知不知道?!你怎麽蠢成這個樣子?現在就去罰寫!”


    小懸頌微微點頭,轉過身朝迴走,走了兩步後才轉過頭來糯糯地說:“慈闈,對不起……”


    九枳聽到他的話一愣,卻看到懸頌規規矩矩地離開了。


    很久之後,她才意識到,懸頌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那般親昵地喚過她了。


    顧京墨冷笑:“你啊……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第73章 囚車公子(九)   憶·“血債血償,他殺……


    九枳許是被房後的話刺激到了, 從奪迴懸頌後,便格外注重懸頌的禮儀培養,甚至到了病態的程度, 吉禮、軍禮、兇禮、嘉禮、賓禮, 樣樣都要做得符合規矩。


    看得顧京墨頭皮發麻。


    從懸頌蹣跚學步開始,他就要身姿端正, 走路時每一步的距離都有尺子量過,步距必須完全一致。


    就連正坐時的叩首禮,叩拜的速度,身體姿態都要反複練習。


    懸頌起初還很貪玩,到底是孩子心性, 對萬物都充滿了好奇。


    直至被訓斥,被打罰,甚至罰寫千次, 他才終於安分下來。


    從一個頑劣的孩子, 變成了一個規矩刻板的孩子。


    人越來越優秀。


    笑容卻越來越少。


    顧京墨突然懂了。


    為何懸頌總是那副如青鬆聳立般的身姿, 為何步態總是那般均勻, 原來是九枳從小苛刻訓練出來的。


    緣煙閣的修者也多是這樣的姿態, 多半是他們會從行為舉止上模仿懸頌。漸漸地, 緣煙閣弟子都會比尋常修者姿態端正些。


    她站在一旁看著不過五六歲的懸頌,一邊忍著眼淚,一邊認認真真地手執毛筆,在竹簡上罰寫, 不由得一陣心疼。


    年幼的懸頌皮膚白皙, 落淚後眼角發紅,鼻尖也紅彤彤的,嘴唇微微發顫, 卻倔強地努力忍著。


    薄唇輕抿,有了日後隱忍的端倪。


    “你啊……沒有童年。”顧京墨這般感歎。


    想了想後,又苦笑起來:“我的童年,又何嚐不痛苦呢?我們倆啊……”


    誰又比誰好呢?


    *


    懸頌所處的王朝,有著田獵的傳統。


    一般饗禮後都會有射禮,有時可以趁機選拔人才,也能減少民間的野獸襲擊田產的情況。


    懸頌作為公子,有時也會跟著去參加狩獵。


    他在一次狩獵時,遇到了仙家。


    這仙家在顧京墨看來,不過是正派的普通修仙者,資質最好的修者也隻是雙靈根,不過金丹期修為。


    但是,在人界的凡人看來,他們簡直是天神下凡。


    這些修者偶爾會來人界探查,看看有沒有從修真界偷跑出來的妖獸作亂。


    剛巧遇到了來狩獵的懸頌。


    懸頌的妖力已被鎮壓,他們這般粗淺的修為自然發現不了,隻能發現懸頌居然是單靈根,不由得大為驚奇,有了勸說懸頌入仙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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