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神楚逸目光落在那個“佛”字上,驀然,神色平靜道:“空去五蘊才能超出三界的生死之外,成為佛,證得永生。”


    他在參悟《大梵般若心經》第四卷時,曾經遇到這樣一個困惑:“其有欲令無相之法有出住者,則為欲令眼處空乃至意處空亦有出住。所以者何?眼處空乃至意處空,皆不能從三界中出,亦不能至一切智智中住。何以故?”


    此時,“楚逸”看見這個“佛”字,終於悟出這個答案。


    而這個答案,其實在京都雁鳴塔下時,他曾呢喃說出,那時隻不過是一個念頭,飛過無痕。


    如今,再抬頭看天空時,飛鳥飛過並非無痕,隻是要空去五蘊方能領悟。


    迦葉尊者身體微微一顫,正要說話,卻聽“楚逸”續道:“有生有滅,生滅無常,便是空。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若無空義者,一切則不成。但法得成,不得佛性。唯有,慈悲是救世泉源,但無智不成大悲,有智方有無窮慈悲,此乃佛法中的‘悲智雙運’。”


    此時的“楚逸”進入一種極為玄妙的境界,他悠然想起在京都雁鳴塔下朱子器讓楚逸帶給白馬寺的這句話。


    修煉佛法,成為佛,是得永生?


    那隻不過是智的盡頭!


    真正的盡頭,則是悲智雙運,唯有慈悲天下,方能普度眾生。


    楚逸看準時機,接過話來:“尊者,來此之前,晚輩曾遇到一人,名叫朱子器。”


    迦葉尊者微微一怔,問道:“你見過他了?”


    楚逸如實道:“我在南唐京都的雁鳴塔下見過他。他曾讓晚輩帶一句話給白馬寺。”


    迦葉尊者陷入往昔,神色略有黯淡,平靜道:“如是。”


    楚逸本想要問他關於朱子器的事情,但見他神色似有異樣,便打消念頭,提及正事:“尊者,晚輩前來,是想請尊者隨我前往東土南唐。”


    迦葉尊者沉默片刻道:“你體內擁有佛門至寶七級浮屠塔,且又參悟佛門最上乘經書《大梵般若心經》,故而有因必有果,有佛種在身,也是佛門之大幸。”


    “玄佛之爭,已有數萬年,起起伏伏,終究沒有勘破施主所說的‘求同存異’,往往排除異己,一家獨言。隻道,世間萬物,孤陰則不生,獨陽則不長,故天地配以陰陽。陰陽大道,但往往棄之,舍本逐末。於玄門,於佛門,皆是如此。”


    “佛教見性,道教見真。儒教明倫,綱常為正。毋患多歧,各有所施。要在圓融,一以貫之。三教一體,九流一源,百家一理,萬法一門。”


    楚逸沉吟片刻,道:“萬法歸宗,同出一源。”


    迦葉尊者含笑道:“是謂,才分天地人總屬一理,教有儒釋道終歸一途。明日啟程吧。”


    楚逸大喜,試探問道:“尊者,還需要準備什麽?”


    迦葉尊者目光落到“楚逸”身上,道:“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雪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楚逸”睜開雙目,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然後,“楚逸”扭頭望向他,平靜道:“三獸渡河,足有深淺,但水無深淺;三鳥飛空,跡有遠近,但空無遠近。阿彌陀佛!”楚逸知道他的選擇,也不再多言,麵向自己,雙手合十道:“保重!”


    走出禪房,楚逸深唿一口氣,臉上看不出喜悲神色。


    元白朝他走了過來,問道:“楚施主,如何了?”


    楚逸微笑道:“尊者明示,明日前往南唐。”


    元白臉上露出喜色。他心之向往之地,便是那個遙不可及的南唐。


    這個夜晚,楚逸覺得如此的漫長。


    身在異國,心中那股相思之情越發濃鬱。猶記得,白雪姬那雙眼眸,雖然與淩煙無異,但其中再也沒有他的身影。


    如果太乙宮真的在淩煙身上動了手腳,將其命數與李景璿相連,那麽淩煙原有的記憶是否還會存在?


    是不是李景璿的記憶中也含有淩煙的部分記憶?


    又或者,淩煙的之前記憶全部被抹殺幹淨?


    又如果,白雪姬終究變成了白雪姬,而李景璿漸漸成為了淩煙。前者擁有淩煙的樣貌,後者擁有淩煙的記憶,到那時自己要如何抉擇?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迴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楚逸望著天上那輪明月,輕聲道。


    元白走了過來,當他聽到楚逸在自言自語說話時,便立在竹影之下,沒有上前打擾。


    “是大法師!”楚逸喊道。


    元白走了過來,好奇問道:“楚施主,方才這首小詞是你所做?”


    楚逸搖頭道:“是一個叫李清照的女子所做。”


    元白沉吟片刻,道:“月滿西樓,人卻影隻,好不淒涼!”


    若是其他和尚說出這兩句話,定會認為他六根不淨,但元白就是一個異類。他對待每一件事都很認真,認真到你以為他就是這樣的人,但往往又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


    “大法師,心中可曾想過一個人?”楚逸問道。


    元白問道:“你說的是女子?”


    楚逸點頭道:“是女子,就是你喜歡的女子?”


    元白沉吟片刻,道:“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我非菩薩,自然有相。”


    楚逸笑問道:“那是我相,還是人相?”


    元白道:“世間之色,有四種,表色、無表色、極微色、極迥色,女色乃表色之一。小僧曾去過諸多地方,有酒樓、有賭場、有妓院.....,見過男女相愛,也見過男女相殺,也曾與女子肌膚相親,但往往不住色布施。故而,小僧心中,未曾有女子停留。”


    隨即,元白好奇問道:“那是一種什麽體會?”


    楚逸微微笑道:“若是讓尊者知道,我誘拐你出紅塵,到時候怪罪下來,我可兜不住。”


    元白咧嘴一笑道:“師父從不過問我修行之事,自然不會過問這些事情。”


    楚逸試探問道:“你就不怕,你陷入其中,不得自拔,最後選擇還俗?”


    元白不以為然道:“出世入世,都是修行。即便是還俗,隻不過換了修行的場所,反而可以相得益彰,對佛法有更是的體會。”


    楚逸伸出大拇指,讚道:“大法師,高屋建瓴,看問題透徹。”


    “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元白似乎對男女之愛有了很多的興趣。


    楚逸淡淡一笑道:“你若把我方才那首小詞參悟透了,你便懂了男女之愛是何物。”


    元白若有所思,道:“沒吃過豬肉,雖聽過豬叫,終究不知肉滋味。”


    楚逸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摟住他的肩膀,笑道:“元白兄,可想喝酒?”


    元白頓了頓道:“我喝酒如飲水。”


    楚逸低聲道:“等你真正體會到了,喝水便如酒。”


    “聽楚施主這麽說,小僧還真是特別憧憬啊。”元白感歎道。


    翌日清晨。


    楚逸隨元白去了大雄寶殿。


    大殿之上,迦葉尊者盤膝坐在蒲團之上,寺裏諸多高僧都在場,隨其做早課。


    迦葉尊者旁邊,“楚逸”光著腦袋,身穿九條衣,也跟著吟唱梵經。


    一炷香後,迦葉尊者緩緩睜開眼睛,望向楚逸,含笑道:“楚施主,昨夜睡的可好?”


    楚逸躬身道:“迴尊者,思鄉情更切。”


    迦葉尊者微微一笑道:“從今日起,白馬寺主持由延明接任。普度,你且協助延明做好寺中之事。”


    這時,這個叫普度的大法師站了起來,恭敬道:“謹遵法旨。”


    楚逸看著普度,這個和尚,他曾在空靈岸見過,也正是他將自己帶出空靈岸。


    普度朝楚逸望去,臉上露出微笑,雙手合十道:“楚施主,我們又見麵了。”


    楚逸急忙抱拳,躬身道:“見過大法師。法師教誨,晚輩銘記於心。”


    普度雙手合十道:“楚施主,不必客氣。”


    迦葉尊者走出大殿外,望向東方天際,道:“楚施主,走吧。”


    楚逸按照顏坨夫人傳授的法決,最終默念幾聲,半空中頓時出現一處通道。


    “尊者,就我們兩個?”楚逸忍不住問道。


    迦葉尊者笑了笑道:“雖然此次前往南唐,不是為打架,但人多勢眾這個道理,還是要講的嘛。”


    楚逸心中了然,會心笑道:“尊者明智也!”


    “元白,你也一同前往吧。”迦葉尊者淡淡道。


    元白大喜道:“多謝師父!”


    隨即,楚逸、迦葉尊者、元白,以及另外十六名大法師魚貫走進時空通道。


    南唐,九原城,鬼蜮。


    顏坨夫人神色微變,然後笑了笑道:“逍遙,他們要來了。”


    逍遙子喜道:“就不知道老和尚會帶多少徒子徒孫過來?總不能在陣勢上輸了氣勢。”


    顏坨夫人神色自信道:“逍遙,那兩邊都通知到了?”


    逍遙子喝了一口酒,道:“通知了。就在九原城的縣大堂。”


    “上清道尊,你見到了?”顏坨夫人淡淡問道。


    逍遙子楞了片刻,道:“老家夥估計還在生我的氣,壓根不想見我。我估計,即便是見了我,也會忍不住一掌拍死我。對了,中途找了一趟老瞎子。這家夥,一聽四教議事,忒來勁,非要過來湊熱鬧。”


    顏坨夫人莞爾笑道:“不就是喝口水嘛,我們又不缺一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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