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南和周顯山二人楞住了,他們在崇文館作威作福已經習慣,還從未有人膽敢如此囂張,罵他們是狗。


    此時,周圍已經圍滿了人,對著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周顯山惱羞成怒,怒吼道:“你他娘找死不成!”說著,上前就朝楚逸臉上打出一拳。


    楚逸輕輕伸出左手,握住他的拳頭,風清雲談道:“狗永遠是狗,人有時候不是人,甚至連狗都不如。”


    周顯山想動,卻發現他壓根使不出一丁點力氣,而且拳頭那傳來隱隱的疼痛,讓他的臉變得跟大卷餅似的。


    “要斷了,要斷了。快鬆手,快鬆手……”周顯山帶著哭腔求饒道。


    趙安南眼尖,一看這小子來者不善,也不敢貿然出手,神色緊張道:“這裏是崇文館,你不要太放肆!”


    楚逸望向他,笑道:“我就很好奇,崇文館裏怎麽就養了你們這兩條惡狗。天底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到底是教書育人,還是養狗的?”


    “見過十殿下。”


    “十殿下。”


    眾人見到十殿下李景延,不急不慢朝這麽走了過來,趕緊給他讓開道。


    李景延走到楚逸跟前,拱手道:“學生見過小楚院長。”


    李景延,楚逸從上次在皇宮授課時就記下這個年紀輕輕的十殿下。


    不曾想,今兒在崇文館又遇上了。


    眾人聽到“小楚院長”之時,刹那間變得安靜下來。


    煙淩書院,力壓四大說話,斬獲南唐文華榜榜首。


    楚逸,南唐有史以來最年輕院長。那首《春江花月夜》冠絕南唐,被天下眾多讀書人奉為神作,一舉將他推上“詩仙”的寶座。


    隻可惜,楚逸行事極為低調,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換句話,天下人隻知其名,不知其人。


    “見過小楚院長。”眾人齊齊拱手,神色恭敬道。


    趙安南臉色刷的陰沉下來,楚逸這個名字他是如雷貫耳。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身份極為特殊,乃天機營最新的掌事人。


    而前幾日楚逸整頓天機營的內幕,他也從其父那邊也有所聽聞。不曾想,今日在這裏撞見,還大言不慚的問候人家是誰。


    這下倒好,撞到鐵板上去了。不過,慶幸的是,出手是周顯山這個大傻帽。


    “十殿下,好啊。”楚逸微微一笑。


    李景延看了一眼周顯山,平靜道:“周大人就他這麽一個兒子,倘若小楚院長折斷他這隻胳膊,周大人那邊似乎不好交代嘛。”


    楚逸依舊沒有鬆手的意思,笑道:“這崇文館乃高祖立國之後設立,旨在培養國之棟梁。從這裏走出去的,是人,而不是會亂咬人的狗。殿下,您說是不是?”


    李景神色微變,眼中雖有怒意,但掩藏的極好,冷笑道:“小楚大人說的極是。不過,打狗也得看主人。”


    楚逸淡淡笑道:“路遇野狗,哪還有什麽主人。除非,這野狗會說人話,告訴我,它的主人是誰?倘若識得這野狗的主人,那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說不定是得給狗主人幾分薄麵。”


    “殿下,快救我。我的胳膊,快要,快要斷了。”周顯山痛的額頭冷汗涔涔。


    李景延眉尖挑起,臉上起了怒意。如果周顯山真的說出自己的身份,那無異於承認他就是狗。如果周顯山是狗,那麽周家不也是狗。


    雖說周家是他們李家養的狗,但是不是狗,隻能由他們說,哪裏允許外人亂嚼舌根。


    “閉嘴!”李景延被周顯山吵的嫌煩,怒叱道。


    “何人在此喧嘩?”一個洪亮的聲音從人群身後傳來。


    “監院來了。”有人小聲喊道。


    眾人立馬讓出一條道來,就見一個精氣神十足的老者緩步走了過來。


    李景延看到他,也抱拳行禮道:“見過監院。”


    趙林甫和蔡俊華也紛紛行禮,“見過監院。”


    此刻,蔡俊華心裏特別緊張,他擔心這件事鬧大了對楚逸影響不好。但此時,他又不敢說什麽,隻能心裏祈禱不要出什麽亂子。


    “監院,快救我,好痛……”周顯山看到大救星,拚命喊道。


    老者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楚逸,淡淡笑道:“小楚院長,得饒人處且饒人。”


    楚逸微笑道:“老人家,怎麽稱唿?”


    老者楞了一下,然後自報名號:“老夫李元吉,在崇文館任監院之職。”


    李元吉,當今皇帝李世洵的三叔,在崇文館擔任監院。隻不過,他的身份除了院裏極少數人知道,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崇文館是皇家設立的書院,這裏麵自然會有一些特殊的大人物。所以,在他來之前,就已經知道李元吉的存在。至於,他為何會在崇文館當監院,這裏麵涉及的事情太過複雜。


    楚逸依舊沒有鬆手之意,笑道:“敢問監院,如果我隻是普通之人,被這野狗突然咬上一口,那該如何?”


    李元吉淡淡道:“如果真是野狗,那隻能自然倒黴,聽天由命!如果不是野狗,那自然由狗主人訓斥,外加補償。小楚院長,覺得如何?”


    楚逸繼續問道:“如何補償?狗咬人,會得狂犬病,會死人的。人都死了,還賠償什麽,賠紙錢呀!”


    李元吉須眉微皺,暗道這小子故意是想把事情鬧大,可鬧大對他有什麽好處,不是平白無故樹立敵人嘛。怎麽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通?


    李景延好奇問道:“狂犬病是什麽病?”


    “殿下有所不知,就跟瘋狗一樣的病。”楚逸淡淡笑道。


    就在李元吉和李景延思索之際,溫庭愷不知何時,走到他跟前,神色平靜道:“大哥。”


    來之前,楚逸就準備找溫庭愷好好敘敘舊。對於他的選擇,楚逸並沒有任何怪罪,反而對他選擇感到高興。因為,他心裏明白,自己的這個結拜兄弟心懷青雲之誌。如果一直跟著他耽誤入仕不說,也有性命之憂。


    楚逸立即鬆開周顯山,望著許久不見的溫庭愷,心中歡喜道:“還好嗎?”


    溫庭愷苦笑道:“還好。大哥過的如何?”


    楚逸摟住他的肩膀,笑道:“這裏人多不方便,咱們邊走邊說。”


    溫庭愷望向李元吉和李景延,得到他二人眼神示意後,便跟著楚逸朝裏麵走去。


    李元吉望著他二人背影,感慨道:“每走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步步為營。這份算計,常人不及!”


    李景延沉聲道:“三叔公,他是故意在等溫庭愷出現?”


    李元吉淡淡道:“一是等我們,或者其他人出現;二是間接給溫庭愷提供更多被重用的籌碼。”


    李景延恍然大悟,然後扭頭看著坐在地上的周顯山,眼中盡是鄙夷目光,簡直就是廢物。


    “還不快迴去,找郎中看看,還真想把這條胳膊弄廢掉了。”李元吉怒叱道。


    周顯山得到指令,趕忙抱著胳膊朝外跑去。


    李元吉又看了看趙安南,責罰道:“下次再讓我看到此類事情發生,就給我滾迴去。”


    趙安南唯唯諾諾道:“是,監院。”


    “大哥,你不會怪我不辭而別吧?”溫庭愷小聲問道。


    楚逸坦然笑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良禽擇木而棲。你能有好的去處,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你。”


    “大哥,我…”溫庭愷剛要說話就被楚逸打斷了,“你既然選擇明主,那就做好你的本職,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再理會。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誰又能說的清。”


    溫庭愷低下頭,似乎不敢正視他的雙眼。


    “這次春闈,我看好你。所以,別讓大哥失望!”楚逸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溫庭愷心中一暖,眼淚莫名在眼眶裏打轉。當他得知自己大哥要來崇文館時,內心別提有多高興,但也有深深自責,又不敢主動見他。


    倘若不是有人叫他過來,他壓根不會出來,而是躲在書閣裏看書,溫習功課。


    “大哥。”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但終究沒有哭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好了,你先迴吧。我還要去辦理入院的手續。以後若遇到無法跨越的門檻,記得來找我,做大哥的,必定幫你解決。”楚逸安慰道。


    “嗯!”


    隨即,溫庭愷轉身離去。就在他轉身那一刻,淚水奪眶而出,已然泣不成聲。


    楚逸呆呆望著他的背影,劍眉漸漸皺了起來。從今往後,他與自己好兄弟走上各自不同的道路。雖是不同的道路,但至少眼下春闈這條路兩個人是競爭者。至於今後還會不會有交集,楚逸不知道,但他心裏不希望有交集。


    溫庭愷選擇相王李景泰,在這場爭權奪利中,他又如何獨善其身?


    “在想什麽?”楊俊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似乎等了他許久。


    楚逸恍然醒過神來,輕輕歎息道:“昨日我們萍水相逢,今天我們各奔前程。想想,心中還有不舍,還有傷感。”


    楊俊微微笑道:“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經曆多了去。所謂朋友,大多隻是人生中的匆匆過客或者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你和他也不過如此,各自有各自的人生軌跡。相遇就像個交叉路口,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個點罷了,人總得繼續前進不是嗎?又或者,今日分離,是為他日更好相遇。所以,有何傷感可言?”


    從洛川到慶陽,從慶陽到京都,身邊的人都以不同方式離開了,但身邊又多了其他的朋友。


    人生或許就是如此,才會顯得多姿多彩吧!


    “兄長說的多。青春年華,從此各奔前程;紅塵尚遠,你我再見有期。”楚逸淡淡道。


    楊俊微微笑道:“那咱們去辦入院手續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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