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毫無疑問已成了街坊鄰居笑柄。


    甚至有街坊開始捂嘴偷笑,更有甚者實在看不下去便指著漢子罵罵咧咧,不外乎便是沒本事沒脾氣之類的罵語。


    那漢子的婆娘雙手叉腰無比得意,如同在雞群中鬥贏的頭雞一般怡然自得,至於其他幾個身材不遑多讓的婦人,雖並未如同她那般將自家男人拎出來,卻也顯得極為囂張跋扈。


    “小賤人,你去將你那騷裏騷氣的娘叫來,讓咱們好好跟她算算這筆賬,我們也就不為難你這小輩了,免得顯得我們以大欺小。”


    正默默拾掇散落一地胭脂的桃花一愣,隨即狠狠一瞪那婦人道:“不許你說我娘。”


    那婦人亦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大概是不曾想到如此一個黃毛丫頭居然還敢頂撞自己。


    婦人冷笑道:


    “喲,小賤人,這還漲脾氣了是不是?許你娘做,便不許別人說了?老娘今天不但要說,而且要說的讓咱們這條街的街坊鄰居都聽到,你娘就是個騷裏騷氣的爛貨怎麽了?別說說的寡婦門前是非多,可到了你跟你娘這裏,就不僅僅隻是是非了。”


    “閉嘴。”


    桃花咬牙道。


    她雖看似柔弱,但骨子裏卻有著一股子不服輸的性子,否則又怎能在本該待字閨中的年紀,偏偏跟隨娘親出來做賣胭脂水粉這種盼頭露麵的活兒?


    自打小與娘親相依為命,亦不是不知道自家娘親每每在受了欺負時候總會不遺餘力的罵迴去,非但如此,而且還會變本加厲,直罵的別人啞口無言悻悻離去,可桃花又何嚐不知在這背後卻是娘親每夜裏的默默流淚。


    更是沒忘記摟著自己腦袋,千叮嚀萬囑咐。


    女兒啊,咱娘倆就是因為沒了你爹才會被人這樣欺負。


    你也別怨娘沒再去找個男人,隻因為娘帶著你,不忍見你去了別人家裏受欺負,更何況女兒你生的好看,若是真找到了一個老實巴交,值得托付的男人也就罷了,可若是找到了一個表裏不一的王八蛋,誰敢保證會不會連女兒你也一起被欺負?


    這世道的男人壞的很,前陣子便聽說一個跟娘一樣的苦命人本來以為是碰到了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誰曾想嫁過去之後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做娘的跟了那男人不說,年方十六的女兒亦沒能逃脫那男人的魔掌,愣是在一個雷鳴電閃的夜晚給糟蹋了,女兒一時想不過投井自盡,可非但沒死成,反而還被那男人從井裏救出來,吊在房梁上不吃不喝餓了三天,到後麵實在沒法子了,人餓的滋味可不好受,餓到極致的時候,女兒終於忍受不住這種感覺,最後不得不從了那男人,可憐母女兩從此成了那男人的器具,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事兒已經成為一個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笑柄。


    彼時桃花反問,難道那對母女不會去報官嗎?難道這天下就沒有王法了嗎?


    娘親冷笑不已,王法?王法在哪裏?王法是在那些有錢人的口袋裏,省省吧,咱們普通老百姓如何能鬥得過那些蛇鼠一窩的王八蛋?別看這是在天子腳下,就算是太陽那麽大都有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又何況是一個京城?


    自此桃花便有了一股烈性子。


    殊不知在桃花道出閉嘴兩個字的時候,遠處一直默默看熱鬧的陳歌眼前一亮。


    桃花的確是上好雙修爐鼎不假,可若隻是一個嬌柔的任人采摘的爐鼎,那也太無趣了一些。


    須知他陳歌從來不缺作為爐鼎的女子,真正缺的是挑戰。


    鮮花若是不帶點刺,那采摘起來可就沒有半點味道了不是?


    “喲,小賤人,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吧?居然還敢頂嘴?”


    那體重差不多有桃花兩三個重的婦人瞪大眼睛直喘粗氣。


    被一個黃毛丫頭折了麵子那還了得?尤其在這麽多人,這麽多雙眼睛下?


    桃花默默站起身,先是將攤位上所有胭脂水粉全部收攏到一起,隨後才看向這婦人冷冷道:“一口一個小賤人,你怎的不看看到底誰才更像是賤人?自家的男人管不住也就罷了,畢竟瞧你這幅尊容,換做我是個男人也對你沒有半分興趣,偏偏某些人還極其不要臉的來我們這裏撒野,你以為街坊鄰居是在看我的熱鬧?分明就是在看你的熱鬧,偏偏你還沒有察覺,反而還如此不要臉來這裏潑婦罵街,不對,我說錯話了。”


    桃花突然打住。


    那從原本頤指氣使的模樣變得逐漸冰冷的婦人正準備罵迴去,突然聽到桃花最後這幾個字,不由得冷笑道:“現在才知道說錯話了?”


    桃花不痛不癢道:“我還沒說完,你這麽高興做什麽?我要說的是瞅瞅你這幅皮糙肉厚的肥膘,你臉皮這麽厚,當然不要臉。”


    “哈哈……”


    “這小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齒,完全沒看出來。”


    “沒想到平日裏看起來柔柔弱弱,但其實已經得到了她娘的真傳。”


    但眾看客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議論聲,很快在“啪”的一聲中戛然而止。


    桃花摸著火辣辣的臉頰,呆立當場。


    至於出手的婦人,則是一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雙手叉腰似笑非笑道:“小賤人,說啊,你怎麽不說了?繼續說下去,看我是不是會再給你一巴掌。”


    左臉頰已經逐漸浮現出一個巴掌印的桃花不說話,隻是冷冷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婦人。


    “還敢瞪我?”


    那婦人就如同拔了毛的母雞,氣焰更甚三分。


    一巴掌又朝桃花的右臉頰扇乎了過去,不過這一次,這一巴掌並未能觸碰到桃花的右臉。


    因為這一隻肥胖的手已經被另一隻有些幹枯的手死死捏住。


    “這麽大的人了,跟一個小姑娘動手,難道大嬸你不覺得臉上臊得慌?”


    並無傳聞中英雄救美的橋段出現。


    即便桃花的確算得上是美,可眼前這眼眶深陷,渾身透著一股子油盡燈枯氣息的公子,從哪裏看都不像是英雄。


    最起碼沒有英雄的那一股子瀟灑做派。


    “喲,居然有人願意替這小賤人出頭,讓我猜猜……”


    婦人上下打量了穿著絕對算得上是氣派,唯獨給人的感覺實在不怎麽舒服的陳歌一眼。


    “這位公子,你是這小賤人的姘頭?”


    陳歌麵色如常,身後桃花怒目圓睜,卻被陳歌一手攔住,並迴之以一個他自認為最有風度的笑容。


    “難道不是姘頭?”


    婦人自言自語。


    “該不會……你是這小賤人那騷裏騷氣的娘的姘頭吧?哈哈。”


    陳歌微笑。


    以他能耐,唿吸之間要取這婦人性命不過易如反掌,不過如此一來可就太沒有意思,更何況眼下是在京城,縱然以他身份,若是稍微出點力氣,要避免很多麻煩並非難事,可陳歌實在不願意在京城中被棘手的錦衣衛盯上。


    “說完了?說完了是不是就可以滾了?”


    陳歌單手負後,一手遏製住那婦人手腕,令其壓根兒動彈不得。


    那婦人力氣極大,若非如此,也不至於自家男人怕她能怕成那副德行,可就是如此大的力氣,偏偏在麵前這瘦弱公子的手裏,竟根本動彈不得。


    大白天的見鬼了?


    升鬥小民成日裏操心的無非就是一些柴米油鹽薑醋茶的事情,江湖高手跟他們距離似乎有著十萬八千裏遠。


    在婦人眼裏看來,那些個隻存在於說書人故事中,飛天遁地的傳說高手,與其說是故事,倒不如說更像是無稽之談,婦人並沒有聯想到這些高手居然會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她隻是再度冷笑道:“喲,小子,沒看出來,力氣還挺大,就是不知道你這幅身板兒是如何能伺候得這小賤人她娘的。”


    桃花作勢就要站出來,陳歌卻搶先一步道:“我不與你這婦人在此逞口舌之利,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已經報官,如果不想招來太多麻煩,我勸你最好早點識趣滾遠點。”


    “喲,報官,我倒是想聽聽你報的是哪家的官?這條街上誰不知老娘的親姐夫在宮裏當差?難不成你報的官居然還比宮裏的人厲害不成?”婦人趾高氣揚,但陳歌並未將此放在心上,他隻是微笑道:“報的錦衣衛的官。”


    錦衣衛?


    婦人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麵色微變,終於有了一絲慌亂。


    身在京城,可能不知什麽江湖俠客,亦不知什麽官場的勾心鬥角,但卻不能不知道錦衣衛。


    “臭小子,算你狠,不過你不要以為這事兒就這麽算了,你能護得了這小賤人一時,難不成你還能護得了這小賤人一世?咱們走著瞧就是。”


    迅速鬆開手的陳歌笑道:“隨時奉陪。”


    不歡而散。


    看熱鬧的也多半沒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趣,尤其在知道錦衣衛很可能就會來之後。


    畢竟誰都不想以被調查的名義帶迴錦衣衛,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從來就沒聽說過有什麽人進去錦衣衛的時候是好的,出來的時候還是完完整整。


    甚至也再沒有人關心陳歌是誰。


    畢竟以桃花的美貌,有不知情者願意替她出頭實在再正常不過。


    “為什麽要攔住我?”桃花憤怒的問道,甚至死死的瞪住陳歌,眼裏三分委屈,七分怒火。


    陳歌見桃花這般模樣,更加勢在必得。


    陳歌輕聲道:“我不攔住你,今天你們兩個人多半要打個你死我活,而且我敢保證,吃虧的那個肯定是你,因為這麽一個女人吃了虧,這種賠本的買賣聰明人都不會幹。”


    桃花一愣,大概是心思聰慧,很快想通了陳歌說的事情,倘若自己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了什麽事情,娘親可該如何是好?


    更何況聽這女人的口氣,貌似家裏還有什麽在宮裏當差的親戚,民不與官鬥,這點道理,生活在最底層的桃花比誰都心裏清楚。


    “難道我就白白挨了這一巴掌?”


    “那倒不會,古人常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也不一定就真的會等上十年。”


    “我不想聽你這些廢話,你說你報了錦衣衛,錦衣衛什麽時候到!我帶著錦衣衛去抓這臭女人。”


    “對不起。我沒報官。”


    陳歌一句話道完,見桃花眼睛裏似乎即將噴射出能燒死人的火焰,連忙補充說道。


    “錦衣衛日理萬機,別說我有沒有時間趕去報官,就說我若是真報了官,他們願不願意來摻和這些小事都不一定,方才我隻是嚇嚇這女人罷了。”


    “小事?”


    滿是怒火的桃花眼裏似乎要有某種晶瑩剔透的東西滴落下來,她冷笑道:“那究竟什麽事情才算得上是大事?非要死了人才算麽?如果是這樣,那我現在就死給他們看。”


    “姑娘,萬萬不可。”


    陳歌已領教到了麵前這女子的剛烈性子,但全然不曾想到似乎已經烈過頭了,忙勸阻桃花。


    “為了這麽一個女人搭上自己性命,全然沒有必要,但如果姑娘你打心裏想收拾這個女人,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麽辦法?”


    桃花在聽到陳歌這句話之後,原本已經要滾落的淚珠立馬被她拂袖抹去。


    “還有你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為什麽要幫我?”


    陳歌笑了笑。


    “我是誰,姑娘你以後就知道了,幫你也隻是因為實在看不下去了而已,不過請姑娘你放心,在下絕對沒有惡意,你若是真想報複,也是人之常情,眼下你是拿這些人沒辦法,可如果你學了武功就不一樣了。”


    “學武功?”


    原本神色已有一些期待的桃花目光瞬間黯淡下去。


    “我當你還有什麽好辦法,沒想到居然是這麽無聊的東西,若是你想收徒,還請你另找別人,我對學武功沒興趣。”


    陳歌好奇道:“為何?姑娘你難道就不想報仇?不想將這女人踩在腳下狠狠收拾?”


    “想,當然想。”


    真情流露時候的桃花難免還是有些少女的做派。


    “可如果我去學武功,我娘不在的時候,誰來賣胭脂?誰來維持家裏的生計?更何況我娘說過,女兒家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再者我雖不習武,卻也知習武並非一朝一夕可以練成,我不想等那麽久,因為我怕到時候我會忘記今天的事情。”


    陳歌哭笑不得。


    他無法跟桃花解釋隻要學好了武功,將來何愁生計的問題,畢竟眼下是在京城,再好的武功也淩駕於王朝律法之下。


    陳歌試探性的問道:“如果我告訴你,以姑娘你的資質,再配以我的秘籍心法,短時間之內就能學有所成,那姑娘你會不會考慮?”


    桃花一臉沉思。


    似乎在思考這麽做會不會得到娘親的同意。


    而在陳歌這裏,桃花的沉思更像是在懷疑這句話的真假。


    陳歌知道今日火候已到,若是再繼續呆下去,難免適得其反。


    “姑娘,我給你留下一個地址,當你想通了你就來找我,我會傳授你天下最為上乘的秘籍心法,讓你接觸道一個從未想過的層次,當然,如果你願意一輩子默默無聞,被人欺負,那我也無話可說,而且我敢保證,不出兩日,剛剛那女人還會來找你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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