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楓霓裳!

    女子的執念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

    戎沁心的眉突的一蹙,醒了過來。一道陽光打在她的眼際之上,她覺得分外刺眼,她挪了挪了身子,忽的發現身旁空蕩蕩的。她倏然立起身子,轉身一看,霓裳果然已經不見了。她拍拍自己的腦袋,懊惱自己怎麽睡的這麽沉,轉而她又看了看窗外的天氣。

    日上三竿,她竟然這麽安心的睡到現在?

    戎沁心起身,她走出門去,喚了一聲霓裳。但沒有人應,她以為她在摟下,沒有聽見,於是便緩緩的走下摟來。哪知整個大廳環視一圈後,她依然什麽人也沒有看見。戎沁心心下覺得有些不安,她走近廚房處,見到兩個愈紡的丫鬟正在忙著收拾餐具和打掃衛生。她便問了句:“看見楓小姐了嗎?”

    她們迴過身來,均是搖頭。戎沁心狐疑的轉過身來,卻和九嫂碰個正著,她忙拉住九嫂,也是問起霓裳的行蹤。哪知九嫂麵露難色,先是一頓,然後搖了搖頭說她也不知。戎沁心自然知道她肯定是在撒謊,於是心裏的忐忑更甚。

    “九嫂,她去哪了,她若是出了門,怎麽可能你不知道?”

    愈紡不是很大,戎沁心已是上下跑了個遍,喊也喊了。若是楓霓裳真的還在,怎麽可能不應?而此刻九嫂吞吞吐吐,欲說又止的表情更是惹疑。

    九嫂擺擺手,堅持說她也不知,她隻是看見楓小姐出了門,便也沒有多嘴問去處。戎沁心不信,昨夜的事這麽大,九嫂又不是不懂事理的人。霓裳要是獨自出門,她怎會隻字不問?於是,沁心便不依不饒的再問:“九嫂,你告訴我,她去哪了?”

    她的焦急溢於言表,九嫂看著心亂,她幾度想把話說了出口,但終是堅定的搖頭。戎沁心見她不說,知道一定是林作岩吩咐過了。若是霓裳走了,林作岩卻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情,哪麽其中一種可能性——

    霓裳去自首。

    就像自己當初那樣,為了不想連累林作岩,連累富貴門而獨自卻巡捕房投案。戎沁心這時才恍然,自己昨天晚上怎麽沒有想到這點,居然沒好好看著楓霓裳。最可惡的是,自己居然睡的這麽沉,連她是何時走的都不知。

    戎沁心心急如焚,她想到了霓裳也想到了林作岩。林作岩他是知道霓裳走了的嗎,是他眼睜睜的放霓裳自己一個人去承擔的嗎?

    想到此處,戎沁心立即跑出門去,全然不顧九嫂的唿喚聲。

    車水馬龍,霞飛路上人流攢動。戎沁心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跑動,她像一股堅實的泉水一般在人群中流竄。她的腦子裏很空白,隻是一味的浮現昨夜女子在月光下淡定的笑容。她勾起嘴角,目光遠眺,她娓娓道來她的過去,她的那些迴憶,那種語氣分明就好像在交代最後的事情,她當時的模樣,就像要憑空消失在空氣裏一般。

    戎沁心心像被巨石所壓,她為什麽這麽遲鈍,她怎麽會沒有發現霓裳的反常!

    就在戎沁心風馳電掣的趕往富貴門,質問林作岩的時候。她的對街,一個落魄的身影與她擦肩而過。她離她的目的地不遠了,她並沒有走向巡捕房,也沒有一走了之或者幹脆自殺。她的生命還有一點價值,她憑著這一點價值,強行讓自己麵對這最後的劫數。

    隻是,現在的她還是不免有些落寞,她雙目無神的一直走,直到她最終站在那間氣勢宏大的古典建築前時,才猝然止步。

    門間三個剛烈黑字赫然眼前:忠義堂。

    楓霓裳緩緩的挺直了腰身,她雙手互牽,放在腹部,她抬起頭來,目光堅韌。她站在這裏,開始變得不卑不亢,她一生之中從來沒有這樣的表情。她毫無畏懼的神色,美麗而勇敢。

    ※

    “林作岩!”

    戎沁心倏然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林作岩和平西站在裏麵,表情陰沉。戎沁心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走近林作岩,抬起有些赤紅的雙目問道:“霓裳呢?”

    男子緊擰著眉,目光微微眯合。他知道沁心總是會知道的,也料到了她會跑來找他。沁心可能已經猜到楓霓裳已經決定犧牲自己,保全他們所有人了。

    “人呢,霓裳人呢!?”戎沁心顯然有些激動,她說著便拽住了男子的衣袖,不依不饒的聞起來。林作岩喉嚨像被堵住了一般,無法和她解釋一個字,他隻是蹙著眉,與女子對視。

    戎沁心得不到林作岩的答複,雙眼越睜越大。她忿忿然的咬起下唇,然後索性把拽住林作岩的手一甩,說到:“林作岩,我想不到你如此狠心!”

    男子黑眸一瞠。

    “霓裳她哪點欠你的了,你要這樣對待她!就因為,她是個舞女,就因為她愛你愛的連命都可以不要,所以你就輕賤她!?”戎沁心口無遮攔,她實在是氣壞了,她第一次覺得有些恨林作岩。

    男子的沉痛的表情愈來愈烈,他一直覺得心裏有什麽磕著,但卻又不去麵對。戎沁心見他依舊不說話,便擠了擠眼,諷刺到:“我怎麽會不記得,你林作岩有多狠心。霓裳她心甘情願的為你做那麽多事情,你怎麽能這樣對她,難道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她昨天的樣子,你難道沒有見到,她渾身是血的淋著滂沱大雨,把東西送來……她是用她的命在換我們的命啊,林作岩你怎麽能這麽鐵石心腸,林作岩!”

    戎沁心泣不成聲,她舉起左手來,在男子胸口敲打。林作岩沉痛的閉上眼,他任由女子捶打。

    女子打著打著,聲勢便弱了下來。林作岩覺得有些蹊蹺,隻見女子止住了淚水,然後站直了身,一語不發的緩緩向門外走去。林作岩一見她離開,便衝著平西吩咐:“平西,你送沁心迴家。”

    沁心身姿一頓,然後偏過半個臉,眼神陰兀。

    “不用了,我自己迴去。”

    說罷,她便頭也不迴的出去了,背景決然。大門被合上的時候,林作岩轉過身來,一臉疲憊。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蹙的眉像是怎麽也舒展不開。平西站在一旁,本是一直很寂靜,但此刻,他卻突的說話了。

    “岩哥。”

    他喚了一句,音色與平時很不一樣。林作岩一頓,轉過身來,與男子對視。

    平西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波瀾,隻是他看上去卻是和平時大不相同,他雙目不眨的看著林作岩,雖然並無表情,卻依然掩不住他的激動。

    “我跟著岩哥的這些年來,被岩哥利用,為岩哥而丟了性命的女人,不少。”

    他說的是實話,之前的林作岩對女人的態度十分輕賤,那些心甘情願貼上來,要死要活的女人如果有那麽點價值,他從來都不會吝惜給她們一些希望,他隻消勾一勾手指,她們便不知死活的付出所有。

    “我知道她們都是活該,因為她們企圖想要得到岩哥你的富貴,想要得到站在你身邊的榮譽,還有貪圖岩哥的愛。她們隻是一群膚淺而又愚昧的女人,她們隻是群想要討你好的瘋子。”平西的雙唇扇合,他目光始終直直的投向林作岩,但他的眸間卻沒有神色,沒有波瀾。

    “但是,楓小姐她,真的是和她們一樣的嗎?在岩哥心裏,楓小姐也是一個膚淺愚蠢,又想要討好你的瘋女人嗎,她真的隻是這樣的嗎,岩哥?”最後兩個字,平西忍住語色的起伏,而咬的很重,林作岩錯愕的看著他,一時間恍悟過來。

    其實楓霓裳在他心裏,已經不知不覺的變的獨特。

    不再隻是個利用品,在這些時間中,他甚至會很潛意識的去信任她,淡淡的關心她。他的心裏沒有想過她,但是她卻悄然的站在了一個以前他不曾意識到的位置。

    他尊敬她。

    不若其他的女子,她淡定,她從容,她美麗,她善解人意,她為他做的和別的女人都不一樣。她一點也不狂熱,但做的每個決定都不是衝動,而是明知要粉身碎骨,卻依舊義無反顧。林作岩低下了些頭,他經過漫長的冷靜和思忖之中,終於抬起。他的目光已變的冷冽而決斷,他上前拍了拍平西的肩膀,然後命令到:“帶人跟我走!”

    平西的雙目忽的一瞠,轉過身來,已是充滿感激。

    “走,去忠義堂。”

    林作岩凜然出聲,但就在此刻,樸先生突然就衝了進來,驚慌失措的說到:“岩哥!沁心小姐她去了忠義堂!”

    林作岩與平西同時大駭,不可置信的看著進門來的樸先生。樸先生先是一頓,顯然是剛才太過著急而緩不過氣,緊接著他繼續說到:“她剛才出門的時候,問了我浩幫在哪,當時我並沒有想那麽多,而把忠義堂的地址告訴了她。後來她走後,我覺得很是蹊蹺,於是便又派人跟了沁心小姐去。沁心小姐先是去了巡捕房,但是不過多久,又出來了,後就去了忠義堂!”

    平西立馬扭過臉,衝著林作岩說到:“她一定是去了巡捕房發現楓小姐沒有去那,所以便想到了浩幫!她想一個人去救楓小姐!”

    林作岩的臉突然陰兀,他當然知道沁心是想去救霓裳。他沒有想到她居然有這麽大的勇氣,明知道自己已無縛雞之力,卻一意孤行。

    “把人馬叫好,跟我走!”

    林作岩殺氣騰然,戾氣從周身散出。他大步走出了門,走廊上的侍應紛紛躬身,他喝聲命令道:“把這裏所有的人都給我叫來!”

    ……

    …………

    就在林作岩正在組織人馬,去忠義堂的時候。一個女子儼然已佇立在了這扇厚實的大門前,大門的兩邊站了兩個穿著青色褂子的浩幫人手,他們一見到這女子便搖搖手,責令她走開。但女子卻不為所動,依舊堅實佇立。他們隻得上前,推了推她。

    女子身子一動,抬起頭來,她的眼神卻如萬年寒冰一般,令人戰栗,這兩個男子沒有見過哪個女子有過這樣的表情,她的雙眸深不見底,她的表情成分不明。

    “我要見楓霓裳。”

    女子一扯嘴角,低沉而鏗鏘的出聲,令麵前的男子愕然。

    ※

    大堂裏寬綽的令人心寒,忠義堂的大殿裏陰風陣陣,一個人也沒有。戎沁心站在堂中央,目光森冷的掃視了一圈,那門口的小廝向裏通報了一聲便把她放了進來。令一個小廝把她帶到殿前,便自顧自的走了。她已經在這站了十多分鍾了,而每一分鍾對於她來說都是莫大的煎熬,她知道霓裳一定在這,她更知道,她的生命危在旦夕。

    而她現在卻不能輕舉妄動,她站在這裏,雖然明知可能是羊入虎口,但她依舊像要攥緊這最後的希望。

    她要見霓裳!

    高跟鞋的聲響從內堂裏傳來,後麵跟了許多結實的腳步聲。戎沁心在站堂中央,抬起頭來,像內堂口望,隻見一妖嬈女子,身穿一席火紅旗袍,濃妝豔抹的便出來了。戎沁心認的她,她不可一世,高傲的提起嘴角,她的惡俗讓她覺得反胃。

    安曉芸。

    安曉芸是最先知道戎沁心來的,父親正在書房裏審問楓霓裳,他沒有能及時知道沁心的到來。而安曉芸則截斷了這條消息,因為她想要親自會一會這個女人。

    女子手搖著一把小扇,含著詭異的笑向戎沁心徐徐走來。安曉芸萬萬都沒有想到,之前戎家公館裏的小丫頭卻是林作岩深愛的女人。當初在勇義之會,她就覺得她眼熟,如今她站在自己麵前,她便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她就是那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一個下賤人,居然有配得到林作岩?

    安曉芸心大的很,她雖然根本沒有機會靠近林作岩,但她卻十分痛惡和不能接受這樣一個無權無貌的女子把她的夢中情人給攬走了。她向來都覺得,她將來一定是會嫁一個像林作岩一般的男人,而現在,她什麽也沒有得到,便覺得麵前的女人更加可惡。

    “喲,這是富貴門林公子的夫人嗎?”

    她說話帶刺,繞這沁心走了一圈,把她打量了個遍。

    戎沁心目不斜視,也不說話,她自然認得安曉芸,但是她卻不想理會她。她不知道,怎麽是她跑出來見她,她想見的人隻是楓霓裳。

    安曉芸見她不說話,心下來火,湊上前去,看這沁心低垂著的雙眸,叫嚷到:“你難道不會正眼瞧人嗎?”

    她覺得自己備受忽視。

    戎沁心依舊垂著眼,不發一語。

    安曉芸瞪到了雙眼,呲牙咧嘴道:“好啊,好啊,死丫頭,你向來都隻知道跟人作對的是嗎?不把我放在眼裏,那你今天誰也見不到!”

    “我要見霓裳。”

    戎沁心低沉出聲,安曉芸尖銳的聲音讓自己幾欲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她一頓,問到:“你說什麽?”

    “我要見楓霓裳。”戎沁心目光下斂,身形不移,宛若雕塑。

    安曉芸當然是知道她是有求所來,楓霓裳,她想見楓霓裳,她冒這麽大風險不知死活的來見楓霓裳?她覺得很好笑,她們不都是林作岩的女人嗎,怎麽,感情這麽好?

    “如果我說,不讓你見呢?”女子瞟了瞟眉眼,一臉狠笑。

    戎沁心緘默一刻,繼續說到:“我要見楓霓裳。”

    “你就隻會說這一句話嗎!?”安曉芸大火,一腳踢了下去,踢中戎沁心的雙膝,沁心吃疼,雙腿無力的跪了下來,但她幾欲想站起來的時候,安曉芸卻開口:“給我跪著,跪著我就考慮考慮!”

    戎沁心剛提起的半個身子,忽的就僵硬著不動了。她默默的把膝蓋磕會地上,然後直直的跪著。安曉芸見她這麽輕易的就答應了自己,似乎沒有讓自己得到快感,她便上前一個巴掌扇在沁心臉上,嚷到:“死丫頭,賤東西。”

    她真是妒忌死她了!

    戎沁心的一邊臉火辣辣,但她居然一聲不吭,表情也全然沒有半點憤怒。安曉芸覺得自己備受羞辱,情不自禁的又甩了一個更重的巴掌,戎沁心便半臉鮮紅。

    “我要見霓裳。”

    她被甩後,便說一句。安曉芸怒火中燒,一巴又接著一巴的閃她的耳光子。但戎沁心卻從不喊疼,更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她隻是像不知道疼痛的人偶一般,一直一直重複:

    “我要見楓霓裳。”

    她打一巴掌,她就說一句,知道安曉芸覺得自己手都打疼了,她仍然直直的跪在地上,重複她的話。

    沁心被打的半邊臉血腫不堪,在場的幾個小廝均不忍的看著她。但女子卻表不改色,仿佛對這些毒打不屑一顧。

    她一味的重複那句話,她的執念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安曉芸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於是她四周搜尋了一下,然後瞄見院子裏的一邊,擺著一個木質的小板凳。她雙眼一亮,直直的走了過去,然後抬起那板凳,走過來,衝著沁心就是要劈下去。

    “我看你還說不說!”

    板凳唿嘯而下,煞起風聲,戎沁心眉眼都不眨一樣,剛毅的表情無所謂畏懼,隻是就在這時,她忽的聽見堂後有一熟悉的女子,慘叫出聲。

    “啊!!”

    沁心雙目一抬,才有神色,她忽的站了起來,輕而易舉的躲過了安曉芸笨拙攻擊。戎沁心站在原地一刻,她分明聽見了,那淒厲的叫聲。

    是楓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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