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的時候,偶爾間在樓下的花園裏,看見一個大爺在看《細說大唐》這本書,說的是唐朝的曆史,我幾乎每天下樓都能看見他在看。


    有一天他把書遞給我,說他看完了,送給我。


    我還記得那天午後的陽光很怡人,醫院裏槐樹的枝丫像巨大的手掌撐在我的頭頂,我翻開那本書赫然看見一個名字——唐宣宗李忱!


    我的腦袋在那一瞬突然抽搐了一下,等我再合上那本書的時候,仿若新生!


    出院後,我性情大變,開始沉迷於肥皂劇,生活越來越灑脫,以至於報誌願的時候,我隨便填了一個普通大學的經管係,大學後我第一眼看見小尾巴,就覺得我會和她成為朋友,因為我的目標就是變成她那樣的人。


    後來她帶著我到處野,我總算學得入目三分!


    外界都傳,曾經富潤的千金唐婉,不學無術,是個廢物,沒錯,我是個廢物,外界越是這樣說,李家人就會越覺得我對他們構不成威脅!


    於是古有李忱裝瘋賣傻躲過官宦之爭,最終登基,


    現有我唐婉吃喝玩樂不學無術,隻為一個自由身!


    這些年,我早已習慣了,仿佛我也就成了這樣一個荒度人生的人,卻在這個大雨夜,因為宋清譯的一番話,讓我記起我曾經有過理想,有過抱負,這一切,都還在,隻是掩埋在內心深處,等待被喚醒!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開了機,發現手機上收到一連串的短信,全是李兆發來的。


    “唐婉,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你是不是和姓宋的在一起?”


    “有沒有迴家?看到速迴!”


    “唐婉我警告你,你要再背著我和姓宋的胡來,信不信我廢了你!”


    “小婉,我想你了。”


    ......


    我看了很久,眼睛有些幹澀,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還是毅然把短信全部清除!


    我托宋清譯約了唐嘉出來,我打算和唐嘉好好談一談。


    這幾乎是這麽多年來,我們姐弟兩第一次心平氣和約到茶館聊一聊。


    我比唐嘉到的早些,茶館的包間上有著大大的“清靜”二字,我跪地而坐,手指撫摸一整套茶道用具,忽然手下翻飛,木格窗是仿古的設計,透著濃厚的古典風韻,微微敞著,把我的長發吹起絲絲縷縷。


    茶道這東西我很久沒有碰了,以前我很喜歡喝茶,這對於一個花季女生來說有點怪癖,但也是我和唐嘉唯一共同的愛好!


    唐嘉是屬於那種比較孤僻的人,他和李兆不一樣,李兆是給人感覺不可一世,高攀不起,而唐嘉則是走到十米開外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寒氣,冷得讓人牙齒直打顫。


    唐嘉進來的時候,我僅抬頭瞟了他一眼,又繼續低頭忙碌著,他似乎愣了一下,而後走到我對麵盤腿而坐。


    我正好把剛分好七分滿的茶杯往他麵前一放,唐嘉幹淨的手指輕輕拿起放在鼻前聞了聞,而後抬頭深看我一眼,輕啜慢飲後放下杯子:“退步了,沸水倒出時快了三秒,茶味沒有到最佳狀態。”


    我拿起另一杯品了一下,似乎是差了點什麽。


    唐嘉抬手把茶葉倒掉,清洗過後,接過茶匙、茶針,一邊淡定從容的泡著茶,一邊雲淡風輕的問我:“考慮好了?”


    我看著他嫻熟的手法,一時恍惚,李兆不僅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按理說也是和唐嘉一起長大的,但他們兩的關係從小就不鹹不淡的,李兆如果來找我恰巧碰見唐嘉,他們隻會彼此點下頭,除此之外再沒交集,所以於唐嘉來說,李兆隻是一個認識的人,而於我來說,就複雜多了。


    唐嘉沒有抬頭隻是淡淡開了口:“唐婉,其實不管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不會感到意外,畢竟你和我不同,但我今天也想告訴你,不管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不會改變,唯一不同的是,你是要和我成為盟友,還是敵人?”


    語閉,他把一杯泡好的茶遞給我,同時抬眼安靜的等待著,瞬間,空氣凝結,我眼中隻有唐嘉那略帶深沉的眼神,他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和我從小一起長到大的胞弟,而富潤本來就該是唐嘉的,他即使想拿迴屬於自己的東西也無可厚非。


    可想到我要站在李兆的對立麵,為什麽心裏會有著難以抉擇的痛苦。


    我們兩就這樣靜止,看著對方,小小的茶杯裏,那青黃的液體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紋,裏麵映出了我和唐嘉從監獄裏出來的時候,他牽起了我的手,那一刻,他像現在這樣沒有言語,卻在那段時間一直照顧沉默的我,在我難過無助痛苦的時候,像個大人一樣獨自料理爸爸的後事。


    我忽然鼻尖微酸,就在他準備收迴手時,一把接過那杯茶一口飲下,而後定定的望著唐嘉。


    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他說:“你好久沒泡茶了,難免生疏,很多東西,慢慢來,自然而然都會上軌道。”


    那個下午,唐嘉一杯杯的為我泡著茶,我們聊了很多,聊到我們分開以後的生活,我這邊沒什麽好說的,反正都是吃喝玩樂。


    而他聊到了他在德國打工的時候,去店裏刷過盤子,當過超市收銀,做過家政,甚至幫人帶過孩子,我笑了問他會帶嗎?他難得露出淺笑,說那個孩子拉了他一身,那味道他至今難忘。


    我好久沒有看見唐嘉臉上的笑容,好似爸爸走的那刻起,他就被迫長成大人,承擔著四麵八方的壓力。


    我問他為什麽做lester林的翻譯,他淡淡的笑了笑,告訴我眾投集團是全國規模很大的投資商,他看眾的是眾投的實力,lester林剛到華東任職總裁時,他幫了他一個小忙,兩人因此結實,據唐嘉的話來看,與其說他是lester林的翻譯,倒更像是參謀,總之那個外國人很信任他,而他說,如果要動富潤,沒有一定資金量是不可能撼動的!


    他的語氣雖然很輕卻透著無比沉重的份量。


    後來我又問他知不知道宋清譯出車禍的事,他隻說:“過去的事了。”


    言語間似不願多提。


    也許是太久沒有和唐嘉這樣安靜的待著,時間過的很快,窗外的夕陽灑下暖暖的斜暉,我卻忽然想起什麽。


    轉頭問唐嘉:“920617,你為什麽能猜到這個密碼。”


    唐嘉端著茶杯送到嘴邊的動作才終於有了停頓,他再次把杯子緩緩放下。


    很平靜的告訴我:“92年6月17日,她離開我們的那天。”


    我一愣:“誰?”


    唐嘉垂下眸子,不再看我。


    我忽然意識到什麽,情緒有些激動:“你是說,媽?媽死的那天?”


    唐嘉抬起頭再次盯著我:“我隻知道她走的那天還活的好好的。”


    一瞬間,我感覺腦袋有些懵,沒反應過來,爸爸從小就和我說媽媽死了,我和唐嘉是6月10號出生的,也就是我們的媽在生下我們7天後離開了!


    我“嘩”得站起身:“唐嘉,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她離開?是離開我們還是離開人世?”


    “我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我不可置信的走到他麵前:“你,你怎麽知道的?你見過她?”


    這時唐嘉走到窗邊,把那半掩的木格窗推開,點燃了一根煙:“沒見過。”


    唐嘉的麵容浮上一層愁緒,他說很久以前他就打聽過,我們出生後的情況,當時醫院醫生護士那麽多,並不難打聽,據醫院的人說當時我媽生我和唐嘉的時候是順產,並沒有什麽不順利的。


    隻是生完我們幾天後,醫院的人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忽然之間很多謎團猛地砸向我!


    為什麽她生下我和唐嘉以後就不要我們了?她是不是根本沒死,還在世,隻是爸爸為了不讓我傷心,不讓我知道真相,而騙我的?


    我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爸爸從小就疼我,他一定是不想讓我知道媽媽不要我的事實吧...


    ......


    說到這個話題,我和唐嘉都相對安靜,他抽著煙,我對著茶盞發呆。


    我和唐嘉之間很奇怪,我們很少說話,也很少在一起玩,但大約同胞的血脈會讓我對他特別依賴,雖然我自認是她姐姐,但其實唐嘉從小到大都默默的照顧著我。


    我小時候調皮,和唐嘉算是一靜一動,那時我家有個很大的院子,傭人出去買菜時會把院門鎖起來。


    我便爬到了牆頭上,結果下不去,哇哇大哭,男孩終究發育遲,那時候的唐嘉還沒我高,他卻搬了好多小板凳,一個個壘高,然後爬上去,向我伸出手,我卻不敢!


    唐嘉則很冷的說:“你不過來就自己在上麵待著。”


    於是當時那幕,如果有人看見一定會覺得很滑稽,一個矮小的男娃抱著一個比自己還高的女娃娃,從圍牆上麵爬下來。


    大約我從小就比較能吃,所以也很重,唐嘉終究是在快要到地麵的時候,板凳一歪,我們摔了下去!


    隻是在倒地的時候,唐嘉把我抱在懷裏護住我,結果就是我沒事,但唐嘉的胳膊肘跌得挺嚴重,當即就流了很多血。


    晚上爸爸迴來狠狠把唐嘉罵了一頓,說他太調皮,不聽話,還罰他站著不給他吃晚飯。


    我則坐在飯桌上,大口大口的扒拉著,爸爸還往我碗裏不停夾雞腿。


    我看著唐嘉低頭站在角落特內疚。


    晚上的時候,偷偷拿著大雞腿潛伏到他房間,他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後來再大了點,我第一次來月事,爸爸不在家,我嚇得把自己關進廁所待了將近兩個小時,後來唐嘉來敲門問我在幹嘛,我卻一直不說,二十分鍾後,他從外麵把門打開扔進一包飛機票。


    出來後我看見他,覺得難堪的要死,他卻非常不屑的說:“大驚小怪!”


    後來那幾天,我一喝冷水,唐嘉就會搶走,倒上熱水再遞給我...


    雖然想到和李兆為敵,我會十分糾結,可是和唐嘉比,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他,因為唐嘉對我太重要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她與黑夜盡纏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遠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遠兮並收藏她與黑夜盡纏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