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非白:“在我下深淵的第十七次,無涯師尊告訴了我真相,他讓我無論結果如何,隻當你死了便是。”


    非白嘴唇動了動,看著墨無書和自己相似的眉眼,一時間竟也不知說些什麽。


    闊別三百年的兄弟二人,再次見麵時,早已滄海桑田。


    非白心情複雜無比,良久後嘶聲道:“你就當我死了,不是很好嗎。”


    話音未落,墨無書的拳頭就砸了過來。


    然後撲了個空。


    墨無書怔然看著自己落空的手,這一拳他原本打在非白的臉上,但現在他的手和非白的身體交疊,竟然直接穿透了非白的身體。


    非白:“我現在隻有靈體。”


    墨無書眼神沉了一瞬,神色變換半晌,臉上的怒氣漸消。


    非白沒有錯過他的任何一點表情細節,看到他現在的神情,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他微微鬆了口氣,氣還沒喘勻,就感覺一道強悍有力的拳風狠狠砸在他臉上。


    這一拳又狠又猛,揍得非白飛出去老遠,落在了神殿內廊的入口處。


    祁念一驚訝地看著墨無書,他全身靈力燃成一團火,和先前不同,他的身體竟然也淡了下來,看著並不像個真人。


    墨無書看著落地後從空中飛過來的非白,冷笑道:“是靈體就不打你了?”


    他撣撣衣袖,淡然道:“說的像誰不是個靈體一樣。”


    非白適時飛了迴來,一肚子話在看到墨無書這個樣子的時候也啞火了:“你怎麽迴事?你怎麽也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


    他伸出手,想要感受一下墨無書為什麽突然變成了靈體,卻被墨無書偏頭躲了過去。


    墨無書嫌棄道:“別把我跟你相提並論,我是用特殊功法練出來的,不像你。”


    他眼簾一掀,眼中意思明明白白。


    不像你,是主動放棄了自己的身體。


    非白痛心道:“你變了。”


    他痛訴著開始追憶往事:“你以前多單純多可愛多好騙啊,我說什麽你信什麽。”


    眼見他要開始細數自己過去的黑曆史,墨無書表情沉了下來,眉頭一陣一陣發跳:“差不多可以了,咱別掀老底行嗎。”


    他轉身平複了下,胸膛深深起伏,心情非常不平靜。


    三百年不見,一見麵就被雲野氣出個好歹。


    他背對著雲野,兀自冷靜了下,又複轉過身來,鄭重道:


    “不行,我冷靜不下來。”


    非白眉峰緩緩揚起,兩雙相似的眼睛相對,靜滯片刻,竟然同時出招!


    冷靜不下來,得打一架才行。


    祁念一左看看右看看,麵無表情看著這兩個男人二話不說竟然打了起來。


    她看著不遠處神殿的亂象,無語到極點。


    你們男人能不能靠點譜。


    祁念一木著臉過去收拾這一堆爛攤子。


    上官熙第一個衝過來,看到她安全無恙後,心放了下來:“還好沒事。”


    她一副後怕的不得了的模樣,竟然直接抱了上來。


    祁念一被她這一抱搞得都愣住了,不能理解上官熙為什麽突然這麽熱情,而後就聽見耳邊傳來低語:“不知道辛天昊和聞新靈掌握了些什麽,恐會對你不利。”


    祁念一目光微沉,神色了然。


    說完,上官熙手一鬆,退開一步。


    祁念一目光向角落裏辛天昊和聞新靈身上一掃,天聽展開,將這二人的心聲收入耳中,聽完了他們現在的盤算。


    她沒有猜錯。


    她來南境總共也不過幾個月,更沒有結什麽仇,這二人一副抓到了她秘密的表情,除了跟她的身份相關,不會再有其他了。


    祁念一在上官熙手臂輕拍,低聲道:“我知道了,放心,不會有事的。”


    她有把握,今日這一遭後,真的會像上官熙說的那樣,無論她是光複會的人還是南境之外的人,哪怕她是個兇獸,也無人能阻止她當上這神子了。


    她取出發冠重新將散開的長發束好,手指穿過雪白的發絲時,她動作停頓了一拍。


    跟之前激活血脈時偶爾會變為白發的狀態不同。


    這次……似乎變不迴去了。


    空中,兩個男人,哦不,是兩個靈體,還沒打完。


    祁念一在心裏對非白說:“我這邊有點事,你們慢慢打,不急。”


    非白原本和墨無書飛快地過招,看到她如此平淡的反應,差點一個失誤被墨無書踹飛出去。


    轉頭時,祁念一已經消失在他們眼前了。


    就、就這麽平靜?


    她完全不阻止一下的嗎?


    兩人過招數百迴合也沒分出勝負,最後無聊地同時收手,四目相對,看到對方那張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臉,心情一度非常複雜。


    最後墨無書看了雲野一會兒,輕聲道:“活著就好。”


    非白擰眉問道;“你的身體呢?”


    墨無書垂眸,無所謂道:“在深淵啊,全靠我的本體鎮著他們,我又走不開,隻能抽出一抹分魂放在替身傀儡裏出來。”


    非白卻問道:“出什麽事了?”


    他了解弟弟,如果不是必須之事,他不會輕易離開深淵。


    墨無書淡瞥他一眼:“之前你的猜測沒有錯,魑魅魍魎影禍之上,還有更高階的深淵之物。”


    非白眉頭深鎖:“你見到了?”


    墨無書按著眉心,沉聲道:“沒有真正碰麵,但這些年,我感覺自己已經跟他們交手了很多次。”


    “是什麽樣的深淵生物?”非白問道,“魑魅四肢枯瘦,頭顱碩大,滿口利齒能輕易將人的骨頭咬斷。魍魎通體血紅,喜歡吞食血液。影禍無色無體,但是汙染神魂,令人防不勝防。更高階的深淵之物是什麽?”


    墨無書靜默許久才轉過頭來,他聲音喑啞道:“是人。”


    非白一愣。


    “我守在深淵二十年,從來沒有真正和他們碰麵過,但我隱約能感覺到,魑魅魍魎的每一次有指揮有組織的進攻,背後都是更高一階的深淵之物在指揮。


    我化身靈體後,能夠感覺到他們的意識存在,但我始終沒有找到他們在哪裏。”


    非白深深吸氣:“怎麽可能……”


    墨無書眉頭緊鎖:“之前,我也一直無法去確定,但我總覺得,有一個我非常熟悉的意識縈繞在我身邊,後來那個意識突然消失了,我追著那個意識離開深淵,一路追到南境,最後失去了方向。”


    他目光悠遠:“我此前一直有個荒唐的想法,這次在九霄天梯上,親眼看到過那一幕之後,我才真正敢確定這個想法。”


    非白看著弟弟,墨無書雙唇輕啟,說出了一個相當可怕的猜測。


    如果這樣的猜測傳出去,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恐慌。


    他說:“我覺得,一千年前所謂飛升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飛升。”


    這樣的可怕猜測讓非白的心一寸寸沉了下來。


    但他目光始終堅定地看著弟弟,讓墨無書說出了後麵的話。


    “九霄天梯連通著深淵的登天梯,南境的登仙路背後是深淵。但深淵是在那幾個人飛升後才出現的,所以會不會……”


    非白眸光沉凝:“你是說,是因為他們的飛升,才產生了深淵?”


    墨無書輕輕點頭。


    “根本就沒有什麽仙路,犯下弑神之罪的人,憑何飛升?所謂的飛升,所謂的天門,打開的隻不過是通往深淵的地獄之門。”


    冬日蕭瑟的風卷著枯葉從他們麵前刮過,兩人現在都是靈體,感受不到這淒冷的風,但心中卻隻會比現在更冰涼。


    良久,非白才說:“你說更高階的深淵之物是人,是那五個飛升之人嗎?”


    墨無書眸光微動,他搖頭:“不止。”


    非白有些疑惑,便聽墨無書沉重道:“我懷疑,當年有一部分戰死在深淵的人,魂魄被他們汙染後,成為了他們的同類。”


    非白驚慟不已,卻也知道弟弟說話不可能沒有任何根據,便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墨無書:“我追著那個從深淵脫逃的意識到了南境,看到你之後才想起來,那個意識像誰。”


    “誰?”


    墨無書深吸一口氣道:“無涯師尊。”


    ……


    另一邊,花溪尊者安頓好天尊後才現身,祁念一在主殿等候了一會兒,才被請去和三位副尊相見。


    剛才一戰,他們都身負重傷,但現在根本耽誤不得,他們連忙見了祁念一,追問聖物的事情。


    祁念一看著自己的發絲,抱歉道:“神殿的聖物,我恐怕還不迴來了,它現在已經完全和我融為一體了。”


    元寧尊者絕望道:“那、那你在聖物中看到了什麽?”


    祁念一打量了下三位不太好看的臉色,試探著問道:“你們確定,要聽我說嗎?”


    花溪尊者:“說!”


    祁念一於是坦誠道:“我看到了千年前,此間最後飛升的五個人,他們殺害白澤,食其肉,飲其血,用神明的血肉飛升的真相。”


    三位副尊臉色都狠狠一變。


    主殿之外,很多人都等候在這裏。


    上官熙聽到祁念一說“放心”兩個字之後,就真正放下心來。


    再也沒有把聞新靈和辛天昊兩人當迴事。


    那廂,兄弟倆打也打完了,敘舊也敘舊完了,準備迴去找祁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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