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


    可惜,乘風而歸的世外客終究是無法抵禦皎皎明月的吸引,直奔皎月而去。


    玉重錦閉上眼睛,大勢已去,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備,心甘情願用全身來接下這一劍。


    這一戰是他畢生最為暢快,哪怕為之身死,也無悔了。


    玉華清眼神有一瞬焦急,他抬手正欲救人,卻見朗月之後,晴空乍現。


    天地一片清明,不可思議地呈現了日月同輝之勢。


    玉華清不敢相信地看著雲台上方。


    祁念一,竟然收劍了。


    躍出雲層的日光救了玉重錦一命,他有些怔然地睜開眼睛,卻見已經朗月已逝,惑人的月光之後,是祁念一將劍反持身前,收劍時才不會傷及玉重錦性命。


    她握著劍,將劍柄對著他,劍尖對準自己。


    祁念一難得一見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怎麽樣,服不服輸?”


    這一刻,玉重錦隻能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第55章 隱世之人


    日月同輝的奇觀,並不隻有南霄山脈的觀者們有幸見到。


    方圓十幾公裏以內,不少凡人都親眼見證了這天降異象,驚懼不已地跪地叩拜。


    玉重錦聽到評判員的聲音後,才如夢初醒,從空中降至雲台。


    他直愣愣地看著祁念一,她沒有想太多,直接在雲台上席地而坐,開始調息。


    靈力在全身的筋脈流通一遍,淌過剛才的鬥法留下的傷,因靈力強勢衝過傷處,祁念一逼出胸腹一口淤血,這才覺得好受了不少。


    她身上不僅有內傷,更多的是劍氣纏鬥所致的外傷,傷口割開衣袍,留下無數個細密的小傷口。


    睜開眼後,祁念一下意識地往後仰去。


    ——玉重錦正睜大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兩人距離很近,一睜眼就是一張放大了的臉,還是把她嚇了一跳。


    玉重錦同樣也是一身的傷,傷得恐怕比她還重些,見她動了,玉重錦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合適,連忙往後退了幾步,遞來一個藥瓶:“清靈丹。”


    祁念一擺擺手,自己也從介子囊裏拿出一個藥瓶:“我有。”


    “哦。”他像是還沒有迴過神一般,呆呆地在祁念一身邊站了好久,直到她都準備下雲台時,才反應過來,問道,“剛才那一劍,是什麽?”


    剛才,她似乎化身明月。


    怎麽會有這樣的劍法。


    說起這個,祁念一抵著下巴,也思索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拚一把,把滄浪劍的前四式的劍意全都融合了起來,沒想到竟然是我完全沒想過的全新的劍式。”


    “那……你為什麽最後收劍了?那種情況下收劍,很容易自傷的。”


    祁念一轉過頭去,不可思議道:“那我總不能一劍捅死你吧,這就是一場論道而已誒。”


    隔音結界早已經撤了下來,她清亮的聲音從雲台傳至四方,台下觀者因為這句話而靜默了一瞬,楚斯年和黎雁迴麵麵相覷,互相看著對方的斷手斷腿,不知為何,總覺得被內涵到了。


    玉重錦迴過神來:“對、對哦,隻是一場論道而已。”


    他起初也是這麽想的,但是看到如她這般的超凡劍者,和神劍親自交手,令他看到了自己未來要追逐的道。


    朝聞道,夕可死矣。


    這是他玉重錦的生存法則。


    是以,剛才那一劍,他真的是抱著必死之心去接的。


    如今聽她一言,才大夢方醒。


    台下,謝天行因這句話眼神微動,低聲對曲微道了別,兀自離開了人群。


    老頭在他心裏哀聲歎氣了半天:“我就不該多這句話,這下真的是你們二人決頭名了。”


    謝天行腳步一頓,不消片刻,又若無其事的往迴走。


    “你想好怎麽打這一戰了嗎?”


    謝天行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這種問題若能想得好,那時間也不會多出太多無端的痛苦掙紮了。


    他腦海之中,老頭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不是吧,你真打算硬碰硬啊?我跟你說你要是拿不到蓬萊仙池裏麵那玩意,你真的會死的!你死了老頭我可怎麽辦啊。”


    “你別裝聽不到啊——”


    謝天行麵無表情地離去,暗自盤算著,焚天雲圖中有沒有什麽陣能把靈體的嘴封上的。


    雲台上,祁念一收了劍,就像來時那樣,平靜地拾級而下。


    “哎,等等——”


    玉重錦叫住了她,見祁念一迴身看向他,他嘴唇囁嚅了下,卻不知要說些什麽,隻是憑著一瞬間的本能叫住了她而已。


    她眼纏黑紗,無法看到眼神,總讓人有些難以確定真正的神情。


    玉重錦從芥子囊中掏出一個東西,手腕一翻,扔給了祁念一。


    祁念一下意識地去接住,這物件入手冰涼,是細長的金屬物,形狀她很熟悉。


    ——是一個劍鞘。


    靛藍色的外殼上刻著淺淡的水紋,他的劍要寬大許多,因此這把劍鞘足有祁念一的手掌寬。


    祁念一笑了下,鄭重地將劍鞘收了起來。


    玉重錦這才感覺,心中最後那點未竟之意被滿足了。


    他大步邁開,明明一身傷狼狽之極,但卻意氣風發地從雲台往下走,一時興奮,將祁念一甩在了身後。


    一個硬物帶著冷風從他後腦勺襲來,玉重錦下意識地抓住,卻發現,這同樣是一個劍鞘。


    劍鞘最下方刻著一個念字,念字旁邊還有個白字,兩個字並排,刻痕很深,看著像是新手做的。


    這是一把少見的白色劍鞘。


    非白最初從無望海被帶出來的時候,隻有一把劍,並沒有劍鞘在身。


    但長時間佩劍,無鞘總是顯得不太方便,於是非白教她該如何製作劍鞘,她學得快,沒費多少功夫就學會了製劍鞘,給非白備了不少劍鞘,每個劍鞘上麵的花紋圖案都各不相同。


    用祁念一的話來說,你們劍靈隻有靈體,沒有辦法換衣服,這也太委屈非白了,多做幾把樣式不同的劍鞘,也算是給他購置了新衣物了。


    氣得非白當即變了一身新的衣服出來,讓祁念一大為開眼。


    玉重錦捧著這把劍鞘,寶貝似的收了起來,在心中長長地舒了口氣,再無遺憾了。


    下了雲台後,兩人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就此道別。


    沒有迴頭,都隻是拿著對方的劍鞘在空中,背對著對方揮了揮。


    劍者互贈劍鞘,意味著我認可了你這個人,也認可了你的劍。


    同樣也意味著,鞘在手,劍無阻。


    日後若有需要,我願為你拔劍。


    ……


    距離南霄山脈五十公裏意外的地方,正吵得不可開交。


    這裏層巒疊嶂,怪石嶙峋,唯一不同的是,入山的這條路上,從地麵到空中,四處都遍布著各式各樣的陣法,種類之多,令人眼花繚亂。


    若沒有熟悉之人帶路,尋常人根本無法落腳。


    這裏是上陽門的所在之處。


    上陽門的七大長老全都聚集於此地,看見陸清河的傷勢,門主賀乾坤麵沉如水。


    陸清河麵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最為嚴重的傷勢,並不是外傷,而是他體內靈脈的傷勢。


    一個須發皆白,但麵容卻同尋常青年人別無二致的醫修收起了陸清河身上的金針,長歎一聲:


    “賀掌門也知曉,靈脈是修行之人一身修為的容器,這靈脈斷絕,他自身無法再產生靈力,哪怕將原本的經脈治好,他也隻能夠吸納天地間的靈氣,自身卻再無可能產出靈力為己用了。”


    這些,上陽門門主如何能不知。


    他懇切地問:“雲穀主,清河的靈脈,真的沒有救迴來的可能了嗎?”


    被他稱為雲穀主的這人,身上的醫修法袍下繡蓮花紋路,是整個醫修之中為二兩件被評為第一等的醫修服飾——剩餘那件還被溫淮瑜送人了。


    此人正是蒼術穀的穀主,雲一灃。


    雲一灃淡淡搖頭:“若是經脈受損,我這淩陽金針倒是能給他修補迴來,但若是靈脈受損,老夫還從未聽聞過,這天底下有哪個醫修能將靈脈修補好的。”


    “對於我們醫修而言,靈脈是先天器,出生即定型,若是中途受損,那修士直到死,也不會再有重迴原樣的可能。”


    賀門主慘然說:“我上陽門數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弟子,竟然要因為一場論道而前途盡斷嗎?”


    雲一灃隻好安慰:“賀門主,人各有命,強求不得啊。”


    賀門主長歎一聲,看向床榻之上至今未醒,連唿吸都相當微弱的陸清河:“可惜,可惜啊……”


    ——“我若偏要強求呢!”


    這一聲驚醒院中所有人,雲一灃身後,和他同行的蒼術穀所有醫修,聚集在此的上陽門幾位長老都隨之看去。


    逆著光,無法看清來人的麵容。


    但熟悉之人卻在聽到聲音時,就已經反應了過來。


    賀門主無奈道:“七疏,你這又是做什麽去了。”


    七疏道人的外衫淩亂,在肩頭斜披著,身上淋過雨,肩頭一片濡濕。


    他先是疾步跑到床邊看了看陸清河的樣子,沉著臉說:“我七疏的弟子,不會這麽簡單的信命,我願強求一次,我相信清河若是醒著,也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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