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子的臉上似乎也有一些惋惜的神色。


    “三界盟並沒有在九州重新登頂的意思,而且我也明白九州已經不是當日的九州了,但是我不能對不起這些舊人。我等隻是求存,再求一戰。”


    他這番話說得實在是很坦蕩。


    三界盟不會有再次成為九州第一大勢力的機會,但是夏太子也沒有這樣的野心,他隻是想帶著人參戰而已。


    “你們的求存,是要怎樣的存在呢?”


    薑小樓似乎有一些鬆動。


    “三界盟舊人曾經有一些故土……但那都是曾經了。”夏太子道,“不過,佛門之地,對於薑道友而言,並沒有影響,不是嗎?”


    “夏兄說笑了。”薑小樓淡淡道,“佛門也在九州之上,怎麽可能會沒有影響呢。”


    夏太子麵色微微一變。


    薑小樓還是很不給他麵子,當然在他看來薑小樓純粹隻是年輕氣盛罷了,而且據他所知,薑小樓成為仙魔盟主和仙魔界主的時間都並不久,還隻是一個年輕人,隻是一個女郎。


    年輕人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很正常的,更何況他以繡娘的針為餌,薑小樓或許還會覺得他是在刻意威脅。


    “我們要的不多。”夏太子像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隻是這一聲歎息裏麵也有幾分英雄遲暮之感來。


    “隻是苟延殘喘,但也要等到最終大劫到來的時日啊。”


    薑小樓微微一動,而後道,“你和妖界是什麽關係?”


    “隻是合作者。”夏太子道,“三界盟的三界,是指仙魔妖,我想,在麵對九州之外的存在的時候,我們是一樣的。”


    薑小樓淡淡地點了點頭。


    “妖界早已經封界避世,所以妖界並不會相助我等許多……至於初菡,她是為了我。”


    薑小樓又仔細打量了他一邊,心中再次自愧弗如——他究竟是怎麽坦然說出來這種話的?!


    “那半妖呢?”


    “他們的存在與災難因我而起,我會為他們負責。”


    “那麽,若是再有神祇降世,你會參與嗎?”


    “自然,我義不容辭。三界盟的建立,本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情。”


    薑小樓終於神情微霽。


    但她卻還是又露出來了一些斤斤計較的神情。


    “佛門之地,當然不可能全部給你。”


    “我明白。”夏太子也主動退了一步,“隻是須彌山。”


    之於整個佛門而言,須彌山也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薑小樓點點頭道,“好。”


    夏太子像是總算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二人麵對麵,沒有發現彼此的神情看起放鬆,實則都蒙了一層陰翳。


    而在佛門之中的修士們也終於能夠放下心來——看薑小樓和夏太子的樣子,若是一言不合打起來,今日在此地的修士還不知道能夠剩下來多少。


    而立在夏太子一側的修士之中,卻也難免有幾個麵色越來越灰敗。


    因為司徒聞天正在看著他們,而且似乎已經記下了他們的名字。


    修真界之中若是論起情報網根本就無人能和司徒家相比,更何況司徒聞天生來就有過目不忘之名,隻是記下幾個人的名字和身份,對於她而言是非常輕鬆的事情。


    而後事如何,卻要看薑小樓和夏太子究竟談得如何了。


    薑小樓和夏太子自封閉了聲音的結界之中走了出來。


    看到外麵這群修士,她好像才想起來了什麽似的。


    “還有一事,夏兄。”


    薑小樓麵色猛然變得不怎麽好看了。


    “三界盟中人,按理來說與我無幹……可是仙魔盟卻是我的事情了。”


    想走就走,哪有那麽容易的?


    夏太子似乎也對此事心知肚明。


    “薑道友的意思是……”


    “背叛者,就是在整個九州,也沒有什麽好名聲,你們說是不是?”


    薑小樓先是語調淩厲,而借著話音卻一轉,“不過,仙魔盟也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地方。按照九州的規矩我應該取你們的修為或是性命,可是看在夏兄的麵子上,就交一點靈石好了——權當退盟費。夏兄覺得呢?”


    夏太子頷首。


    薑小樓已經是輕拿輕放了,他也無法再說什麽,更何況……果然是心軟的女修,隻是一些靈石而已,給就給了。


    薑小樓微微測過一眼,“數量如何,有勞司徒家主來算。”


    司徒聞天應了下來。


    修真界最會算賬的當然還是她司徒家的人……而最知道這些人有多少家底的當然也還是她司徒家的人。


    既然要她來算,那她當然就要拿出來大地主的架勢了。


    這些自仙魔盟中叛出的人直到司徒聞天的清單到手,才明白自己究竟要割多少肉——而更加可怕的是司徒家完全就是卡在他們剛好能夠接受的一條線上麵。


    但這些都隻是後話,現在薑小樓還在友好地和夏太子交接著,雙方都很和諧,場麵異常融洽。


    佛門舊地的清掃也大致已經結束,隻是薑小樓還來得及去接手罷了,倒是據說也有幾個世家主痛哭流涕,懺悔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


    薑小樓隻是先把須彌山劃了出來,然後有些矜持地點了點頭。


    “告辭了,夏兄。”


    夏太子送客之意淡淡,三界盟舊人明顯鬆了一口氣。


    ……


    出了須彌山,薑小樓明顯沉下了臉。


    “盟主和他做了什麽交易?”


    薑小樓道,“隻是須彌山。”


    但看她的神色,卻並不像是隻有這樣了。


    薑小樓又看了司徒聞天一眼,“看來你們也對他並不熟悉。”


    “是。”


    這代表著在司徒聞天所見的未來之中並沒有夏太子的存在。


    司徒聞天補充了一句,“整個妖界都是如此。”


    “那倒也有意思了。”薑小樓淡淡道。


    司徒聞天接著道,“須彌山劃到三界盟,隻能是權宜之計。”


    薑小樓頷首,“隻能如此。”


    這倒也是他們都明白的。


    三界盟貿然在九州現身,薑小樓當然可以不給任何麵子,但是緊接著就是不得不開戰了——可是誰也沒有做好開戰的準備。


    更何況三界盟之中又不隻是夏太子,還有那些已經在修真界隱藏許久的修士,包括一些半妖,這些人有門派有故交,真正打起來仙魔盟才是那個凝聚力不足的。


    因此,在此時就和三界盟交戰對於仙魔盟而言並沒有什麽意義。當然劃出去一個須彌山,也不是因為薑小樓自己想要什麽麵對繡娘第三針的方法。


    有關夏太子本身,事實上還有許多話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問,也同樣刻意避開了。


    比如說,夏太子為什麽會好巧不巧地挑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佛門——還有那詭異的傳送陣法。


    他分明就是要先斬後奏讓仙魔盟不得不接受三界盟舊人和夏太子的存在,而且此外,或許夏太子也有心亮相得更加漂亮一點。


    可是他卻沒能達成所願,甚至還非常倉促。


    這之中的原因,薑小樓隻能夠猜出來一些。


    夏太子匆匆露麵,最大的原因還是仙魔盟。因為仙魔盟定鼎在整個九州範圍之內都造成了影響,如果他不及時歸來,那麽九州早晚會被仙魔盟整個收入囊中,到時候連須彌山都沒有他能夠落座的地方。


    而除此之外,為何是佛門,薑小樓就不懂了,而且夏太子的確格外倉促。


    她卻也不知道夏太子那處也同樣猝不及防。


    ……


    須彌山上,該敘舊的還在敘舊,追憶舊情的人也沒有停,夏太子落座在首位,讓許多見到他的人不由迴顧起了當年。


    但如今終究是和當年並不相同了,再也不是三界盟獨霸於九州的時候。不過,他們心中的這個當年有多少水分,其實也說不準。


    畢竟道門流傳至今以來,從來都沒有過特別跌份的時候,劍宗同樣如是,隻是在當時被三界盟略略蓋過罷了。


    夏太子環視著人群,本欲喚初菡,才意識到她已經不在。


    而站在他身側的是一個在仙魔盟之中潛藏過的半妖。


    “仙魔盟主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那半妖修士張口欲言,卻又急急止住了口中的話語,“仙魔盟主自從出世以來,所有可查的事跡都已經在奉給您的記錄之上了。”


    薑小樓又不是石頭縫裏麵蹦出來的,隻要人活著就會有往事,而薑小樓所有的過往其實也還算明晰,一路從劍宗到天外樓,再到魔域,從魔域迴歸,再然後到仙魔戰場才是薑小樓真正崛起的時候。


    雖然劍宗不是篩子,可是薑小樓的消息又不是什麽機密,很好查探,魔域同樣,再後來到仙魔界,才真正有了一段他們探查不到的地方。


    “還不夠。”夏太子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在說什麽。


    他知道這就是他手下人的極限了,但是的確並不夠,在薑小樓身上還有更深的謎團是他們很難接觸到的,這讓他油然而生一種不安之感來。


    到底還是離開九州太久了,太久了。


    九州上一代的修士們之中以楚文茵等人為首,俱是和那些難以滲透的宗門有關,而此代之中唯一一個薑小樓也同樣如此,他們多年以來積攢下來的情報係統也同樣是鞭長莫及。


    夏太子隻是這樣感歎了一下,神色卻並不怎麽淩厲。


    “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而且竟還要蟄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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