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該不會認識這孩子吧?也對,妳是齊老將軍的常客,茶莊裏來了什麽人自然了解一二。”平王笑得別有深意。


    小雪一記眼刀子射過去,恨不得紮死對嘴的君晄。


    他是故意針對她的吧?她想。說出這些話是為了向眾人暗示什麽嗎?


    “平王殿下有什麽話不妨直說,繞來繞去不嫌累嗎?”她口氣不善,說話帶火藥味直接忿懟君晄。


    君晄不悅,欲出言教訓她,但有人插足打斷他。


    “這小鬼長得很像一副畫中人。”段千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上前幾步,彎下腰,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岷玉。“嗯,我記得前段時間路徑南楚時,無意間看到城門口上貼著的幾張畫像,小鬼,你很像裏麵的一人。我想想,好像是龍氏一族。”他迴頭衝皇原笑道,“皇原太子,你說像不像?”


    話一出,震驚四座。


    小雪直接石化,劉昌南瞳孔睜大,張口結舌,花棲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麵色白的近乎一張紙。


    憂患生於所忽,禍害興於細微。


    此時此刻,齊凜驀然想起韓文說過的一句話,真真是正對此情此景。


    恐怕在場的眾人開始懷疑齊家和韓家窩藏罪犯,是要謀什麽犯法的大事吧。


    齊家世代為將,韓家經商為道。兩家若真要合謀什麽,怕是以謀逆造反之罪也定不了。


    事關重大,滿場死寂如灰。荷花池清涼沁人的夜景捱不住深沉的氣氛,竟也冷的滲人。眾人心思各異,投放在齊韓兩家的目光也各懷深意。


    不知誰先歎氣,君白打破死寂,好聽的聲音說道:“想不到老將軍的莊園竟藏龍臥虎。段小王爺莫要看錯了,龍氏乃是南楚的重犯,如何在我朝大臣的家中窩藏。其中必有誤會,還請老將軍解釋一番,也好消除誤會。”


    “太子殿下說的是。”齊凜極力克製激動的內心,知道君白在替自己開路脫身,如此良計把握不好,難保東窗事發,牽連頗多。他還沒老到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的地步。


    眾人等著他的解釋,等了半天,竟沒下文。詫異時,隻見他神情漸漸舒朗,唇邊掛有淡淡的笑意。


    錯覺吧,大禍臨頭,還有空笑?


    所有人真納悶、猜疑著,池邊的細柳林道口上站了個人。夜色下,身影縹緲,月光拉長影子,令其化作池上一道清冷如輝的剪影。


    “何事吵鬧?擾人清夢。”


    極淡極冷的女子聲音傳來,眾人聞聲望去——腳踩著月光不急不緩地走來,四周的燭火映亮她的身影,待近仔細一看,才知是韓家大小姐——韓文是也。


    “姐姐......”小雪像是找到主心骨,身子情不自禁地撲上前依偎在她的懷裏,尋求慰藉。


    “怎麽了?又惹事了?”


    韓文溫柔地撫上小雪的臉龐,柔軟的眼波蕩漾著一層層暖意的漣漪,低柔的聲音有種無形的力量,很自然地使小雪的心神不再焦慮緊張,而是如水般安寧平和。


    “諸位在做什麽有趣的事?一會兒驚唿一會兒高叫,我在別院都聽個清清楚楚。”她慢而有節奏地拍拍懷中人的後背,而後拉著妹妹的手走到現場中心,環視一周,旋即定睛一眼見到被人包圍的小男孩。她說:“這不是齊家的小孫子麽?跪在地上作甚?”


    “小孫子......”


    旁邊的齊凜聲音暗啞,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韓文比他還吃驚,“哎?不是嗎?我在後院碰到他,以為是你的孫子,便讓他來這裏替我拿些吃食。我等了好半天都快睡著了也見不著人,來這裏看看怎麽迴事,誰知大家都在啊。怎麽讓人跪在地上,多涼,快起來吧。”她鬆手放開小雪,伸手去扶岷玉......誰都不敢去碰的燙手芋頭,她理所當然地去接,完全沒有任何的為難和憂慮。


    大概是驚嚇過度,岷玉魂不守舍的任由她拉起來。跪久了,猛然地站起來,雙腳一麻差點軟倒在地上,好在她早有預料,手腕用力硬是拉他站直身子。從頭到尾,從事發到現在,他沒說什麽一個字,像是啞巴,完全六神無主。


    齊凜被她弄糊塗了,剛放下的焦慮又迴來了。還以為看見她來了能帶來轉機扭轉時局,但看看,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段千言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在韓文和岷玉之間打量,臉上浮現一抹轉瞬即逝的邪魅的笑,突然道:“韓大小姐認識龍氏的人嗎?他可是逆賊。”


    韓文瞥段千言一眼,清冷的神情似在輕蔑,說:“我認識龍氏的人,不僅如此,還是我讓他住在齊老將軍這裏,怎麽樣?滿意了嗎諸位?”


    世界瞬間寂靜,空氣也在一刻間凝固,隻聽得見四周下接連的倒吸聲,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君家的,也有韓家的。


    沒人想得到韓大小姐會幹脆的承認這事是她做的。這可是窩藏罪,一旦承認,承擔的不止是抄家滅口,誅九族都是輕的。


    她是別有目的是吧?大家忍不住這樣想,否則不合理啊。


    不過這次他們這次還真是想歪了。韓文承認與否都是憑心做事,無關陰謀,無關目的,她隻是單純的想保住岷玉,就是這麽簡單而已。


    眾人反應各有不同,劉昌南等人提心吊膽,時刻注意君氏和南楚皇族的一舉一動,深怕他們會對韓文做出不利的舉動。


    反應最大的莫過於段千言,原本是想戲弄韓家當樂子玩玩,沒想到她迴答的太幹脆,不帶拖泥帶水,沒有驚慌失措,甚至連解釋都沒有,這樣的迴答反倒讓他不知所措起來。


    還有花棲,心中的震驚不亞旁人,焦急的目光一直放在韓文身上,想把她看個透徹,想知道她腦子到底在想什麽。


    先從震驚中迴神的是平王,他問她:“韓文,龍氏可是逆賊,妳包庇逆賊有何居心?”


    她眼中平靜無波,不冷不熱的道:“敢問平王,龍氏犯了何罪?”


    “謀逆造反,天下皆知。”他答的理直氣壯,末了,還正義凜然的補充一句:“南楚通緝他們,既然今日發現人犯在此,立即抓捕歸案。這事與韓家脫不了幹係,還請大小姐日後公堂上審問時知無不言。”


    聽罷,韓文笑了出來,“請問一下,龍氏是哪國的犯人啊,需要大胤來抓捕。”她停止笑聲,淩厲地發問,“龍氏在大胤犯了什麽錯,為什麽要抓他們?單憑一個逆賊的罪名說不了什麽,何況這是大胤的國土,不是南楚的,什麽時候南楚的犯人需要大胤來操心?平王殿下莫不是想替南楚料理家事?你這麽好心聖上知道嗎?”


    平王啞口無言,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反駁的理論。這場辯論,他輸了。


    “韓大小姐......”平王敗下陣,皇原接著上場對付她,但可惜的是,話沒說一半,人家就搶斷。


    “太子殿下要說什麽我都知道。反正事情都到了這一步,我就直話直說吧。”韓文看著他,一字一句,“龍氏,我保定了。太子若不滿,大可等人離開大胤再去抓也不遲,或者是請告皇帝陛下來處理此事,我隻是商人,不想參與你們政治風暴。隻要龍氏的人在大胤一天,我就保他們一天,反正人不在大胤,他們是生是死與我無關,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絕不插手。這樣說,你們可明白?”


    “妳未免太自信了,區區一個寒假幹預國家大事?”皇原也看著她,威嚴的氣勢全開,震懾全場。


    “我幫南楚找迴星海月樓,這恩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堂堂一國儲君,太子殿下總該迴報一下才對吧,否則天下人都會以為你們皇族知恩不報。”她忽地提起星海月樓一事,目的唿之欲出。


    皇原眯眯眼,“妳想要什麽?”


    “很簡單,隻要龍氏在大胤,你不能動他們。”


    “敢問大小姐,與龍氏素昧平生,為何費盡心思保他們?”他很不解她此番行徑有何用意,按理,遇到這種情況,明哲保身豈不是更好。


    她仰起頭,笑得淡然,“這是我的事,與他人無關。”


    “怎麽?太子殿下連這個小小的迴報都辦不到?”她挑釁的語氣讓周圍人屛住氣息,靜默無聲地看她與他。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終於鬆口:“好,本宮答應妳。”


    她說:“多謝。”


    言畢,徑直挽了岷玉和小雪在兩側,打算離開此地。


    久不言語的花棲叫住了她,側身望一眼花棲,她問:“還有什麽事?”


    “文文......”欲言又止,花棲抿緊嘴,躊躇的說不出話來。


    “沒什麽事我走了,宴會也來了,別有事沒事的找我。”韓文心情不是很好,話說的有點傷人,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是真的美好心情。


    花棲心中不是滋味,神情黯然,隻能看著她背過去的身影,獨自無奈、失落、傷神......一隻骨節分明的打手包裹她的手,溫暖有力,給了她某種安心的保護。抬眼對上君白墨色的眼瞳,花棲無聲地笑了,手指纏上他的手,久久不放。這樣的情意綿綿好似天長地久,隻要兩人在一起,就能消除一切悲痛和憂傷。


    段千言站得遠,卻清晰地看到他們二人之間恩愛的動作,她臉上的幸福是掩飾不住的,笑容太過燦爛,刺的心窩生疼。他下意識地偏過頭去,不去看那幅求之不得的畫麵。正當他暗自神傷時,耳邊聽見一道輕如風絮的歎息,微微一怔,抬頭撞進一雙墨中帶藍的眼睛。“妳......”他心驚一跳,沒來由的有種叫人看穿自己的感覺。那雙眼的主人正站在麵前,身上散發著宛如冰雪的清冷氣息,無法接近或觸碰,拒人千裏的態度太明顯。可是不知為何,他卻從那雙眼中看到一絲一縷稱得上憐憫的感情......她是在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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