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被這一變故驚得說不出話來。


    誰能想到沈棠會二話不說拔劍威脅人?


    穀仁驚得破聲:“沈郎主手下留情——”


    開玩笑,一夥人在這裏搞結盟要弄彘王叛軍,結果被獻祭的第一個人頭就是己方之人,這要是被彘王叛軍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穀仁此話一出,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


    祈善無奈道:“諸位莫慌,我主醉酒就是這樣,不太好說話,但絕對不會濫殺無辜。”


    他說得誠懇無比,但鬼都不信啊!


    皂衫文士則是若有所思。他似乎有些明白祈善為何擇定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兒了,或許是誌(臭)趣(味)相(相)同(投)?這倆屬於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


    “你管這叫不太好說話?”


    作為當事人之一,被劍尖抵著要害的仁兄心頭有火舌舔舐,怒火不可遏製地爆發出來,青筋暴起,露出橫眉怒目之相。他也不是啥好脾氣,當即選擇給沈棠點顏色看看。


    吼——


    隻聽他喉間溢出一聲野獸般威懾性低吼,帳內卷起狂風,氣浪以此人為中心向四麵八方蔓延。聲如洪鍾,摻雜武氣威懾的氣音化作無形的尖刀與利刃,直直撲向沈棠麵門。


    沈棠是主要目標,但附近的人也會被波及。


    一群人下意識開啟了各自的防護手段。


    可憐帳外巡邏守衛的普通士兵遭了池魚之殃,他們隻感覺一陣刺耳響聲過後,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聲寂靜。稍稍緩解,耳朵又癢又麻又溫熱,好似有一條小蛇爬出來……


    有士兵下意識抬手,去摸發癢的耳朵,結果沒抓到什麽小蛇,反而摸到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拿下來一看,掌心沾著點點殷紅刺目的顏色!他們的耳朵居然流血了!


    還不待他們心底生出懼怕,一道黑影宛若炮彈般從營帳內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留下餘長的拖痕。定睛一看,這道黑影不是旁人,正是剛才那位“心直口快”的“豪傑”。


    發生何事了?


    莫非是敵人混進來了?


    帳外士兵刷刷刷,武器出鞘。


    這時,一隻纖長白皙的手掀開帳幕,右手提著劍,閑庭信步一般踏出營帳,根本不將如臨大敵的士兵放在眼中。緊跟著,新鮮出爐的盟主和一眾參與結盟的英豪也紛紛露臉。


    一眾士兵們,眾臉懵逼。


    這、這怎麽看也不像是敵人暗殺偷襲啊?


    新盟主此時的臉色很差,非常差。


    沈棠出劍之後,他就準備出手攔截的。


    他剛剛被推舉為盟主,這些人就當著他的麵開始內訌,將他這個盟主顏麵置於何地?


    隻是還未抬手就被心腹攔下。


    是那位皂衫文士。


    新盟主對這位文士十分倚重與信任。


    問:“為何?”


    曆數有史以來的結盟例子,一向是人越多,人心越散,說白了就是群無組織無紀律還各有心思的烏合之眾。表麵上看著人多力量大,但無法擰成一股繩,隻會被各個擊破。


    他也不指望這些人能發揮多少力量。


    但是,最起碼不能搞內訌啊。


    此時正是需要他這位盟主出麵鎮壓樹威的時候,先生怎麽不幫助他,反而阻攔他?新盟主看著皂衫文士,需要一個能說服他的理由。皂衫文士問:“主公準備攔著誰?”


    攔架也是有講究的。


    一個不好就容易被兩方都記恨。


    其中一人還是祈善的新主公。


    新盟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板。


    問道:“不能兩個都攔?”


    別看他沒有虎背熊腰那樣的身板兒,但也是個武力值不差的武膽武者,能率兵打仗浪前線的狠人。少年遊俠,青年出仕,親自率領私人部曲清掃盜匪,戰場也上過……


    他雖不是武功蓋世,但拿不下這倆人?


    一個乳臭未幹的文心文士。


    一個徒有肌肉的武膽武者。


    哼——


    不在話下!


    新盟主是這麽想的,然後就眼睜睜看著沈棠不動如山,絲毫不受威懾,反而一腳將武膽武者踹出營帳。姿態輕輕鬆鬆,周身天地之氣平靜如水,顯然沒借助一點兒外力。


    僅憑肉身的力量!


    新盟主:“……”


    皂衫文士道:“祈元良一點兒不急。”


    祈善不僅不著急,眼底還有些看戲的惡意。


    皂衫文士便知道那位沈郎主不可能吃虧,正如本人所言,醉酒之後撒酒瘋,尋常武膽武者攔不住。新盟主偷瞥祈善,果真看到那位“主公殺手”唇角噙著弧度,似笑非笑。


    皂衫文士道:“先探探底吧……”


    仔細說來,那位一直嗆聲的也有挑釁惹事之嫌,不斷拱火。往小了說,這就是一樁“私人恩怨”。盟主統籌大事,不管這些小事。再者,又是眾目睽睽之下,出不了人命。


    皂衫文士非常沉得住氣。


    新盟主思忖一息,暫時按下出頭的準備。


    “呸——”


    被打飛的仁兄從地上爬起來。


    吃進嘴的沙土混合著唾沫呸地上。


    臉上火辣辣一片。


    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十二歲的文心文士一腳踹飛老遠,此時站起身,小腹還隱隱作痛。他不用低頭掀起衣擺也知道,上麵肯定留下一個腳印形狀的烏青印記。


    沈棠並未乘勝追擊,隻是神色冷漠地看著那位仁兄,淡聲問道:“怎麽,攔不住我麽?”


    那位仁兄被如此挑釁,哪裏還能忍得住?


    當即大喝一聲,蒲扇大掌迎麵拍來!


    掌未至,掌風已到。


    莫要以為他是徒手就掉以輕心。


    此人手掌凝聚著一層武氣,看似輕薄,實則堅固無比,徒手折劍斷刀也不在話下。


    沈棠沒用右手的劍去接,而是抬起左手。


    新盟主:“……”


    他見鬼般睜大眼睛。


    那種衝擊力比農家耗子上了貓還驚悚!


    他信了!


    他相信沈郎主真喝醉了。


    皂衫文士反應小些,但也露出一瞬的驚愕。他不是沒見過走剛猛路線的文心文士,但再怎麽剛猛也不會抬手跟武膽武者對掌!其他圍觀吃瓜勢力頭目的反應則是大同小異。


    感覺在做夢!


    轟——


    二人對掌,氣浪炸開。


    撲麵而來的狂風吹得士兵睜不開眼睛。


    新盟主等人則機智地撐開文武屏障。


    待狂風平靜下來。


    二人火速分開,但都能站著。


    眾人預期中沈棠左手被擊穿打碎的畫麵並未發生。她的表情還是老樣子,沒有一絲絲多餘變化。倒是那位仁兄身軀晃了晃,右手有些無力地垂下來,手指不受控製地細微抽搐。


    風一吹,沙一揚。


    那位仁兄的膝蓋一彎。


    眼看他撐不住,即將跪倒在地,沈棠擲出手中的劍。慈母劍的劍身斜沒入地中,不算寬的劍身撐住這位仁兄的膝蓋,免於與地麵親密接觸。沈棠又上前抓住他肩膀。


    仁兄恍若初醒。


    因為沈棠個頭不夠,無法將身材魁梧高大的他提起來,他隻能維持一個半蹲的尷尬姿勢。


    過了會兒,他羞惱道:“還不放開!“


    沈棠依言照做。


    招迴劍,鬆開手。


    仁兄重心不穩,踉蹌了一下,險些往前栽倒。慶幸他功底深厚,迅速穩住重心,站直身體。


    見火藥味淡了點兒,新盟主這才帶人上前,勸說道:“二位,給在下兩分薄麵,此時暫且擱下,以大局為重。我等此行是為了討伐逆賊而不是自相殘殺,讓親者痛仇者快!”


    新盟主都已經發話了,自然不好再鬥。


    而且——


    仁兄臉色有些泛青。


    雖然隻是短暫交鋒一瞬,但他心知肚明,自己不是眼前這個小矮子的對手——人家還是文心文士,拚力道根本不是強項,自己輸得不冤枉。再計較下去,對自己很不利。


    最重要的是——


    他清晰感覺到沈棠有留手。


    若是沒留手,他的右手就不是發麻脫力那麽簡單,恐怕整條手臂也要廢掉。而且,沈棠還拉了自己一把沒讓他跪下去,不然最後一點麵子都丟光了。思及此,勉強溫和臉色。


    “是我輸了,技不如人!”


    衝著沈棠抱拳。


    他道:“沈郎主好俊俏的武藝!”


    沈棠還了一禮,並未迴答。


    新盟主臉上有些尷尬。


    他還以為這倆人會一笑泯恩仇,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話,怎麽氣氛反而更加古怪了?


    心下一轉,開始活絡氣氛。


    沈棠始終不怎麽配合,徑直走向祈善的方向,蹙了蹙眉頭道:“你們站在這裏作甚?”


    新盟主:“……”


    沈棠又問:“不是要商議如何進兵?”


    新盟主:“……”


    眾人:“……”


    祈善露出一絲絲有些解氣的笑。


    麵上彬彬有禮,毫無挑剔之處,他道:“我主醉酒便是這模樣,還請諸位莫要計較。過一陣子,我主酒醒就能恢複正常了……”


    這個狀態千萬別跟她抬杠,你可能占點口頭便宜,但沈小郎君手中慈母劍可能飲血。


    眾人麵色莫名。


    但還是將祈善的話聽了進去。


    因為這一段小插曲,沈棠的座次還是在角落,但卻無人敢輕視她,時不時會用餘光偷偷打量——一個強大的武膽武者或者文心文士,都能將一個小勢力實力拔高一大截!


    身邊還有兩個深淺不明的文心文士……


    可見沈棠手中人是少,但能打啊。


    眾人重新落座,大會繼續。


    新盟主發言:“承蒙諸君看得起,推選我為盟主。某雖不才,也知國有常刑、軍有紀律的道理,自當有功必賞、有罪必罰!也望諸位謹記於心,方能共舟共濟,驅逐叛逆!”


    最後一句話基本是說給沈棠幾個聽的。


    眾人應和:“我等必定聽從盟主調令!”


    新盟主又問大家帶了多少人。


    他們都是半道結盟的,此前沒有合作過,需要對彼此有個基本了解才能指揮調度。


    眾人一一發言


    皂衫文士一一記錄。


    一開始說是十二路勢力,但真正統計下來,大大小小竟有二十三路,其中一部分是三位數,人數五百到九百之間——沈棠一百多號人是最特殊的——大部分兵力兩三千。


    再算上新盟主的大頭。


    林林總總加起來,居然也接近五萬之數!


    不論質量,隻論數量,差不多是叛軍的一倍了!隻是,這個消息並未讓他們多開心。


    因為他們心裏清楚得很,戰爭從來不是誰的人多,誰就能穩操勝券!特別是穀仁又說了公西仇陣前鬥將,連勝三局的事情。一部分小勢力斥候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消息。


    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人重視也有人不以為然。


    此人道:“那什麽公西仇很強?”


    鬥將一人連勝三局的確很恐怖。


    不過,也可能是孝城兵力太弱了!


    未必是公西仇太強!


    他剛一說完,便聽角落傳來沈棠的聲音。


    “嗯,他是很強。”


    眾人循聲看了過來。


    一人問:“你怎知道?你見過?”


    沈棠淡淡迴答:“我知道,因為打過。”


    眾人懵了一下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要知道鬥將有個規矩——


    鬥將是雙方武膽武者的交鋒緩解,文心文士是不允許插手的。一旦插手,不止壞了規矩,同時也是發起衝鋒的前兆。另一方文士也可以肆無忌憚出手,不論手段!


    沈棠作為文心文士想插手,隻有一個選擇——她親自下場與人鬥將,如此可不受限製。


    也就是說——


    眾人默默看著她。


    新盟主問:“因為……打過?”


    穀仁也問:“鬥將?”


    沈棠點頭道:“嗯,是的。”


    言罷,又補充了一句。


    “輕視他的,都可以來跟我打一場。你們要是能勝過我,大概就能跟公西仇掙個勝負了。”


    若連她都勝不了,還是別逞口舌了……


    因為丟人!


    沈棠輕描淡寫一句話,卻讓在場不少人都黑了臉色——一來,他們對沈棠這話的真實性持懷疑態度;二來,即便是真的,沈郎主這麽說,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仗都還沒開打,連公西仇人影都沒看到,自己先生出膽怯?再說了,一人之威,不敵萬軍之勇,他們有五萬之眾,還懼怕一個公西仇?


    就在這時,一人出列。


    此人正是穀仁帳下行九的義弟。


    他是來請戰的!


    新盟主不認識他


    穀仁笑著解釋:“這是在下義弟,也是帳下得力猛將,威猛不輸於人!”


    新盟主問:“那公西仇實力深不可測,你可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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