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死在了祁連山,是因為你。”


    奚言好心地告訴他。


    “她生前最後一句,喊的是你的名字。”


    倏忽間,一道如星如芒的火光衝向天際。奚言朝窗外望去,五光十色的煙花盛開在她眼底。江邊的煙花表演才剛剛開始。


    上一次看到煙花時,她以為自己很喜歡和周子寂在一起,才會玩得那麽開心。


    但其實呢?那時她喜歡的是能夠鳥瞰城市燈光的摩天輪,在天際綻放的絢爛煙花,甚至是被動過手腳卻依然美味的食物。


    唯獨不是在一旁共同經曆過的周子寂。


    要是能跟謝燼一起看煙花多好啊。她想。


    跟謝燼一起,她連書本上那些密密麻麻讓人頭疼的文字都能耐著性子看得進去。


    如果是看喜歡的風景,一定更更更開心。


    心底的感受第一次這樣強烈而清晰。


    好喜歡謝燼。


    第37章 說話算數嗎?


    “想快點迴去見謝燼”的衝動甚至超過了“把周子寂拖進小暗巷裏打一頓”的念頭。


    奚言起身離開座位, 臨走前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最後問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周懷仁在哪嗎?”


    周子寂難得露出愣怔的表情,剛才的話似乎給了他很大的衝擊。隔了兩秒才沉下臉, “你找他……是想幹什麽?報仇?”


    “不用你管。”


    她哼了一聲, 又補充, “不關謝燼的事,是我自己想找他。”


    “你找不到他,也根本就不該找他。”周子寂冷聲道,“如果想活命, 隻能避著他走。我給了你更好的選擇——迴到我身邊來。”


    他跟奚言的世界觀有本質上的差別。從人類的立場上, 他不認為周懷仁做的事有什麽不道義的地方。他隻是想要奚言一個,其餘的妖怪該除掉就除掉, 能有幾個真的無辜?總歸都是輪不到他動手的。


    周子寂說,“謝燼經曆過多少戰爭, 你以為他的手上就沒有沾過血嗎?”


    妖怪嗜血成性, 有點道行的三五成群就能屠殺整個村落。奚言看到的是妖怪被人類追殺,他看到的卻是自古以來人類家園被妖侵犯, 如今再遇到也應該稱之為“掃清餘孽”。


    尤其像謝燼那樣活了幾個世紀的見證者,眼中淌過的血怎麽可能不染紅他?風塵世俗中走過來的大妖, 剖開看都是黑的, 怎麽可能真的像表麵那樣清冷脫俗,不染塵埃?


    奚言將要離開的腳步頓在了原處。


    她並沒有很生氣, 反倒有點可憐他。這個人能說出這樣偏執的話來, 像是白活了二十幾年。


    “你是不是隻見過壞人?所以覺得世界上全都是壞人。”


    她看著周子寂, 目光清亮。


    “謝燼是什麽樣的,我比你知道。”


    周子寂的話總在挑撥人類與妖族之間的關係。謝燼卻教導她生靈平等,隻分善惡, 不論種族。


    謝燼有一顆仁慈又坦蕩的心。


    她很慶幸自己能遇到謝燼。往前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妖怪,往後應該也不會再遇到了。


    她甚至有點想叫應眠用蝶妖的幻術把周子寂洗腦,扔到謝燼家裏去迴爐重造。


    謝燼的家真好,謝燼真好。


    她想永遠留在那裏,永遠都陪在他身邊,逗他開心。


    周子寂日程繁忙,經常要趕夜裏或早班飛機,不迴別墅去住。奚言拒絕了司機的陪同,自己跑到衛生間裏躲進小隔間,指尖對著門板虛劃空氣,畫出傳送陣法,直接抄近路迴去更省時間。


    她的傳送陣已經練習得有模有樣,淡紅的光芒也穩定地打開成矩形。往前踏出兩步,視野陡然變暗,涼爽的山風穿過耳畔,耳墜微微晃動,在夜裏發出幽暗的光。


    她站在別墅的露台上,腿邊裙擺被風吹成翻飛的小波浪。視野中空無一人,又四處走了一圈摸索查看,依舊沒有謝燼的結界存在的痕跡。


    她抬頭認真地嗅了嗅,風中沒有謝燼的氣味,於是推開露台的玻璃門走進二樓。應眠聽見動靜,握著手機從房間裏出來,“你怎麽從這兒迴來了?”


    “我想碰碰運氣。”她老實地迴答。


    謝燼晚上總是會在露台上一個人待著,今天卻不在。


    “這都幾點了。”應眠看了眼手機。“早點休息,以後晚上別往外跑了。小心撞上妖怪,一口就能吞掉你。”


    “我不害怕。”她隨口敷衍一句,走近男生宿舍,探頭探腦地想往裏看,“謝燼呢?他已經休息了嗎。”


    “不知道。嘖,注意影響,給我們也留點隱私啊。”應眠按住她不安分的腦袋往屋外推,“謝燼不在,沒說去哪兒了。你找他幹什麽?”


    奚言被問住了,似乎找不到什麽理由:“我就是……看看他。”


    想見他還需要什麽理由?


    應眠一樂,拎著她的袖子帶到一旁,壓低聲音道,“真不是我說你,周子寂那什麽人啊?你跟他還有什麽可留戀的。謝燼呢,雖然年紀大了點,但起碼不坑你不害你,對你好你可得珍惜。”


    “我沒有不珍惜啊。”奚言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說這個。


    應眠循循善誘:“那你今天為什麽答應跟周子寂去約會?”


    奚言抿緊了嘴唇,不敢跟他說實話。總覺得他轉頭就會跟謝燼去打小報告。


    “那行,我換個方式問你。”應眠也沒強求,索性一步到位給她指了條明路,“你去跟周子寂約會,就沒想過謝燼見了心裏是什麽滋味兒?”


    奚言一愣。


    她想起來上次謝燼去跟別人約會,自己在家裏嫉妒得躲在被子裏搞自閉,還對謝燼提了過分的要求。


    她一門心思想問出周懷仁的下落,卻忘了自己名義上還是去“約會”的。


    謝燼也自閉了嗎?


    她有點慌張。因為知道那是什麽滋味,不想謝燼也那樣難過.“那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迴來啊。”


    “沒說。不過我聽見他接電話來著,好像是個小孩打來的,問你在不在。”應眠熱心提醒,“說要你帶爆米花迴去吃。是你養的小妖怪嗎?”


    是阿沅!


    她眼睛亮起來,顧不得解釋,道聲謝就又跑到無人的露台上去了。


    傳送陣的光芒閃爍數秒後消失。


    應眠打了個嗬欠,慢吞吞地走迴臥室,深藏功與名。


    **


    院子裏一切如舊。奚言把能去的公共房間找了個遍,自己的房間也沒放過,卻都沒發現小鳥和謝燼的身影。


    隻剩下謝燼的房間了。她莫名忐忑。


    她還從沒見過謝燼發脾氣,但萬一呢。


    做好了被責怪的心理準備,她走到門前喊了謝燼的名字。


    門無聲的打開了。她小心地走進來,望了一圈,臥室裏沒有人在,隻是從裏側一扇像浴室又像衣帽間的門內,依稀傳來音樂和對話的聲音,聽不太清,但很熱鬧。


    她靠近這扇門,試探著問,“謝燼?”


    沒有人迴答。


    她貼著門又聽了半分鍾,實在好奇,慎重地伸手推了一下。門板順暢地滑向一邊,不需要任何密碼或口令就輕易地打開了。


    門後的空間裏沒有開燈。阿沅坐在巨幕前的沙發上抱著爆米花哈哈大笑,迴頭看到她時還樂得停不下來,“誒,你怎麽也迴來啦。”


    奚言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


    這裏和臥室相連,居然是間單獨的私人影院。阿沅聽聞她跟謝燼去看電影後就一直念念不忘,獨自看家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連撒嬌帶耍賴的也想體驗一把。


    可大銀幕上放的是動畫片。


    謝燼也在沙發上坐著,聽到動靜卻沒有迴頭。這一集正好播完,阿沅心滿意足地走了,路過她時還把懷裏吃剩的半桶爆米花塞給她,“正好,別浪費。”


    “……”


    奚言吃不下,抱著爆米花桶猶猶豫豫地走過去坐在謝燼身邊,因為心裏有鬼,還隔了一個人那麽遠的距離,欲蓋彌彰地說,“我還以為你不開心呢,原來你在和阿沅約會。”


    謝燼早就知道迴她來了。


    院子裏的一切動靜都在他的意識範圍之中。他眼前放著幼稚的動畫片,腦海中卻響起一扇扇門被推開的聲音,耐著性子聽到最後,才有那聲弱弱的“謝燼”。


    他不開心。


    奚言說出口的瞬間就察覺到了,心虛得很。理不直氣不壯地說完,他甚至都沒有接話,連哦都沒有哦一聲,好像很專注地在看大銀幕上的動畫片片尾曲。


    字幕有什麽好看的。


    謝燼隻是不想看她。


    這樣想著,她心裏難受得厲害,比上次自閉時還要強烈。她寧願謝燼不開心時也像她一樣發脾氣。哪怕也無理取鬧地提要求,她都會答應,起碼好過現在不願意搭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


    奚言頭越垂越低,在自以為堪比半年的半分鍾內反複掙紮。實在受不了這種煎熬,“好了好了!我坦白就是了!”


    “我就是放不下他砍我的那刀!我想去跟周子寂問清楚他在哪,然後找到他,我想,我想……”


    她咬咬牙,徹底放棄自我形象管理,大聲地檢討,“我也想砍他一刀!是他先針對我的。我不能殺他,起碼也要砍他一刀才能給自己出氣!”


    “我知道這樣不對,仇恨是沒有盡頭的,你一定不準我這樣做。但是我,我就是,我……我好恨他,我疼了那麽久呢……你都不知道尾巴斷了有多疼。”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倔強地吃了一口‘爆米花,連同嗚咽一起吞進肚子裏,才有力氣說完剩下的話,斷斷續續道,“我本來,來不,不想告訴你的,可,可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是什麽,還莫名委屈。


    明明跟他說這些隻會顯得自己更差勁,卻想不到除了坦誠相告以外的任何法子了。


    話說不下去,眼淚也止不住。恍惚間感到身邊的沙發坐墊下陷,有溫暖的手托起她的下巴,伴著一聲歎息,拭去她臉頰上濕滑的淚痕,“別哭了。”


    “那你不,能生氣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沒忘記趁機提條件:“也不能因,因為這個,討厭我。”


    “……”


    說是坦白,聽起來更像是控訴。謝燼倒被她哭得像個惡人。大致聽懂了前因後果,鬱結於心的沉悶被這一通眼淚全都衝散了,隻能哭笑不得地安慰,“知道了,不討厭你。”


    答應得太快,她又不信,“那你說,說話算數,嗎。”


    他無奈道,“你說呢?”


    謝先生的信譽還是值得肯定的。抽噎漸漸平息,奚言就著他的手擦幹眼淚,又塞了一口‘爆米花壓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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