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呢喃著雨後芬芳,吐露著靜謐安詳。林間的花木,被晶瑩的雨露點綴的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耀下,顯露出七彩的色調。那些隨風而逝的甘露,卻早已將記憶帶走,沒有一絲印痕。


    柳林坡很大,端木蓉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濘的小道上。好容易來到了林中小屋,卻險些滑道。聽聞是端木皇族後,柳子煜便不再理睬她。這讓端木蓉更加懷疑了,索性悄悄的跟在後麵。


    一間小小的茅草屋,便是蕭易寒的棲身之所。當年大火焚燒皇宮,蕭易寒率領士兵奮力抵抗,最終敗於敵手。幸而保住一條性命,被隨後趕來的彥麗兒救下。兩人隱姓埋名,在這裏靜心療傷。


    隻是不知從哪裏得來消息,說是要奪取邊關兵符。蕭易寒便毀去兵符,將圖案交付穆家。渴求著帶迴玉池,哪裏知道最後卻是害了穆家。這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若隻如此,當初便不會這麽做了。


    林間雨後空氣分外清新,端木蓉還是第一次來到郊外。左右環顧,但見這裏鳥語花香,蟲鳴草叢。頗有世外桃源的意境,來到這林間。端木蓉隻是覺著渾身暢快,那些不快早就煙消雲散了。


    聆聽著百靈鳥的歌唱,嗅著野花的芬芳,端木蓉像是迴到了那片夢境中的草原。沒有煩惱,有的隻是快樂。那一刻,她甚至在想,如果可以的話,她也要生活在這裏一輩子。


    “姑娘可是子煜的朋友?”身後傳來黃鶯般的問話,端木蓉不覺迴頭。但見眼前之人一襲茜青色紗裙,腰間裹著翠玉汗巾。如水瞳眸,盈盈笑意。端莊嫻靜,大超凡脫俗。


    倘或不是那番問話,端木蓉一定以為她是仙女。林間素來多仙子的,這是端木蓉小時候就聽來的傳說。她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子,越發覺這她超然物外。端木蓉反倒是俗人一個了。


    被端木蓉這麽看著,麗兒便覺有些不好意思。她淡然一笑,宛如盛開的水蓮花:“姑娘快請進屋,外麵站的久了,露水很涼的。”她說著,便前麵帶路。路旁野花盛開,淡然清淨。


    絲縷陽光穿透林間霧氣,照耀著一層芬芳土壤。濕潤的露水很快被蒸發走了,鳥兒也開始舒展著翅膀,歡快的歌唱。起初安靜的林子,此刻變得分外熱鬧起來。像是一場春的交響曲。


    一盞清茶,采自林間的綠茶茶芽兒。露水浸泡,還帶著絲絲的苦澀。看著端木蓉大口的喝著,麗兒微微一笑:“用茶時,須知一杯為品,二杯為飲,三杯就是蠢物了——”


    聽著麗兒所說,端木蓉忙放下茶盞。再去看著麗兒,但見她輕輕拿起茶盞。然後放在櫻唇邊,隻是緩緩的抿了一小口。茶韻茶味盡數吐出,端木蓉越發的敬佩起麗兒了。


    於是端木蓉也便學著麗兒的樣子,慢慢的小口喝著茶。忽聽麗兒問道:“姑娘既是子煜的朋友,為何不與子煜一道?”細心的麗兒發現,端木蓉是與柳子煜,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的。


    “他總是欺負我,”端木蓉撇著小嘴,想著柳子煜說的那些話。越發覺著柳子煜的可惡,他說話時的傲慢表情,讓人生厭。她端木蓉堂堂皇族公主,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怠慢呢。


    林間起了風,吹動著尚未幹透的樹葉。串聯起屋角的鈴鐺,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和著遠處小溪的潺潺聲。仿佛是一陣飄渺的青煙,籠罩在林子裏。世間煩心事,盡數忘了。


    一張梨花木桌,一盞清茶,一縷合歡花的香味兒。已然讓端木蓉醉在其中,看著彥麗兒的樣子,在熏香下越發清甜。“他如何,欺負你?”彥麗兒的話語,讓端木蓉不知如何迴答。


    仔細想了一想,端木蓉方才說道:“他說我脾氣很差,還比不得什麽,什麽穆家女兒……”話未說完,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怎麽迴事,才剛進來的時候還清醒得很呢。


    是了,大約是累了的緣故。這個時候的端木蓉,尚且不知自己已經掉入了陷阱,無法自拔。她是端木蓉,是西戎的三公主。柳子煜怎會不提防,這才讓彥麗兒將端木蓉先拉住。


    本來柳子煜並不想著傷害端木蓉的,可是蕭易寒卻說防人之心不可無。於是這才點燃了熏香,加了一些迷迭香。既然端木蓉不肯迴府,又跟著柳子煜前來,那就怪不得他們了。


    聽了蕭易寒的解釋,柳子煜也唯有點頭認可。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卻是傷害了端木蓉。傷害了端木蓉的心,還有他們之間那份模糊的情感。端木蓉的任性,隻是她的天性使然。


    也是在後來的日子裏,端木蓉方才明白過來。自己被柳子煜騙了,並且還是最後才知道真相的那個人。端木蓉真是不明白,為什麽每個人都在騙她,讓她像傻子一樣活著。


    當初的蕭易寒騙她說,可以給她一個婚禮。誰知最後卻是陌路相逢,讓她成為西戎的笑柄。自此以後孤獨終老,那份幸福早就已經隨風化去。柳子煜騙了她的信任,讓她成為西戎的眼中釘。


    對於西戎來說,端木蓉是“叛徒”。對於東麓來說,端木蓉是“細作”。這就是他們所想要的結果,端木蓉淚眼汪汪的想要解釋,卻是百口莫辯。不僅被逐出端木家族,還要忍受世人嘲諷。


    然而一切的記結果,都隻是柳子煜的一份欺騙。端木蓉冷笑著:“柳子煜,我端木蓉究竟怎麽了,要你如此利用我?”她縱然是討厭柳子煜,卻還是拿他當朋友,用以真心換取的。


    或者說,端木蓉不過是寂寞罷了。她想要找一個人說說話,就是彼此坐著也是好的。“你的心,我明白,”彥麗兒說著說著,思緒不覺飛迴到了一年前,那片蓮香苑中。


    清風徐來,吹拂著一池的春水梨花。隻是斯人已逝,蓮花依舊。不知道那年的蓮花開的還好,彥麗兒孤獨的守在柳林坡。隻是為了楚君琰,她心中的琰哥哥。那個負了她的男子。


    閑了的時候,可以對著那塊墓碑說話。告訴楚君琰,她近來的情況。時過境遷,那些曾經的迴憶都成往事。誰對誰錯,已然不重要了。“不必執著於此,”彥麗兒勸解著,“試一下你的心。”


    心兒有了傷口,如何愈合。當端木蓉親耳聽到,柳子煜與蕭易寒的計謀時。她頓時明白了,原來自己就是提線木偶。在父汗哪裏是,在府裏也是,到了柳林坡,依然逃不過!


    月朗星稀,夜幕降臨。那些散布在蒼穹中的雲朵兒,疏疏離離的揮灑一片。襯托著遠處的山巒,琉璃燈火若隱若現。趟過月光,度過荒原。似曾相識的景致,而今還要再次上演。


    翻閱迴憶這本書籍,每個字跡都在撩撥著躍動的心兒。舊日時光匆匆遊走,總也抓不住時光的尾巴。靜靜的守在燭火旁,無可奈何的看著光陰悄然而去。有的時候好想,好想收集時間的點點滴滴。


    隻是時間太過殘忍,他總是在不經意間帶走屬於曾經的記憶。還好,還好這次總算等到了這一刻。尺素冷冷的看著床榻上,端木瑞平漸漸冷去的身體。心裏終是如釋重負,長長的舒了口氣。


    曾經眼前這個男子,毀去了自己的所有。尺素自然不會心慈手軟,她要他嚐盡世間最悲苦的命運,要他死在自己的手上。如此,才會對得起林一凡。對得起往昔,自己的執著付出。


    心裏委屈,難過,壓抑。所有的苦痛都埋在心頭,身為細作,是絕對不可以流露情感的。尤其是現在,尺素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繼而硬生生的咽了迴去。她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掉淚。


    她應該高興的,端木瑞平死了。尺素自由的時刻就到來了,她再也不用忍受那般苦楚。所有的苦痛,都將隨風化去。為了這一刻,她等到好辛苦。幸而有王連瑛在,不然尺素真不知如何辦。


    本來元易斌離開了宮苑,計劃就會擱置一旁的。可是王連英的出現,讓尺素又看到了希望。她總歸不會放棄,哪怕最後一絲絲的希望。而今計劃成功了,尺素和王連瑛皆是喜極而泣。


    “父汗——”隨後而來的端木焜,第一眼看到了可親的端木瑞平。頓時失聲痛哭,雖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可到底是自己的父汗。端木焜忍不住,伏在端木瑞平的身上,傷心的哭了起來。


    本以為隻要按照尺素的計劃,一步一步走向勝利就好。可是最後犧牲的人,卻終是讓端木焜深感愧疚。他的腦海中,一一閃過曾經的迴憶。那時的父汗雄姿英發,談笑風生。


    記得自己第一次學騎馬,還是七歲的時候。那時的父汗,送給自已一匹小馬駒。還手把手的教授自己,彎弓射箭捕獵。草原上烈烈風聲,是父汗對自己的殷切希望。


    隻是一切都變了,自從進入京都開始。權利開始取代一切,讓端木焜頓覺對父汗的心,越來越遙遠。“安王爺,”尺素在一旁輕聲提醒著,“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候,還是想著下一步……”


    哪裏知道端木焜是性情中人,他聽了尺素的話。抹了一把淚水,忽然抓著她的肩,狠狠怨恨道:“於尺素!是你,都是你——父汗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要你償命!”


    “我死了沒關係,”尺素真是看錯了人,端木焜就是一個糊塗蟲。這個時候了,還計較著個人恩怨。根本就是把當初的計劃,當做了耳旁風。“但隻是端木康的軍隊,就在殿外——”


    這便是計劃中的另一個陰謀,尺素將兵符偷偷送給了端木康。她要趁著這個機會,挑撥兩兄弟的關係。西戎內亂,自然無暇顧及東麓的援兵了。窗外起了風聲,吹動著風鈴聲叮鈴叮鈴作響。


    月光漸漸暗然了下去,空中唯有偶爾刮來的風。吹拂著枝頭的幾點綠意,在這暖和的春天,散發著白日間的熱氣。花木林下,湖水旁邊,確實有些許涼意。挾裹著一陣芬芳,迎來半個月後的立夏時節。


    廊簷下,木格窗後,燭影晃動。繡花軟簾遮擋著一份悲涼,此時屋子裏漸漸的靜了下來。隻剩下一片委屈的氣息,端木焜的眼淚還在眼角。卻要麵對殘忍的現實,讓他無法接受。


    當尺素看著端木焜要喚宮人時,立刻攔了下來:“安王爺要做什麽?莫不是要讓他們都知道,是你害死了大汗吧?”“這話怎麽說?”端木焜瞪大了眼睛,不解的問道。


    自然,這卻是令端木焜萬萬沒有想到的。他一直以為,隻要聽了尺素的話,就一定可以得到王位。隻是這份代價太過沉重,此時他才大為後悔。原來這份代價,竟然是如此沉重。


    與其說是尺素所為,倒不如說是自己害死了父汗。若不是自己貪戀富貴,怎會聽了尺素的話。他跪在地上許久,一直在不停地埋怨著自己。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定不會這麽做的。


    隻不過是被父汗收了兵符,何況他又是嫡長子。怎會沒有繼承的權利,看來的確是利欲熏心了。自責愧疚的端木焜被尺素看在眼裏,不覺冷哼一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怎麽辦。端木焜重情重義,本以為他可利用。卻不料他竟是如此扶不起,這讓尺素有些失望。不過既然如此,那就隻要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而今隻好秘不發喪,那些奏折繼續遞上來。交付端木焜來處理——到時候端木康奪位,自然也是有了理由。這也是尺素的另一條計謀,不然如何挑撥,如何讓端木康相信。


    聽聞尺素的想法,端木焜立刻搖頭表示否認。他害死了父汗,理應作出補償的。不然他於心不安,就是做了王位也不會心安理得的。已經錯了一步,就不能錯上加錯了。


    “你瘋了?”尺素衝著端木焜低聲吼著,“這個時候發喪,端木康拿著兵符,外麵等著呢!他會說你害了大汗,再名正言順的殺了你的!”這就是尺素故意所說,她早就算計好了的。


    她一方麵,製造端木焜害死端木瑞平的假象,另一方麵,又將兵符交付端木康。要他在外麵等候消息,然後殺了端木焜以“清君側”。那些臣子自然是慌亂,東麓就會趁機拿下京都了。


    因為玉池哪裏還沒有任何消息,尺素也不敢輕舉妄動。她已經寫了書信過去,大約是明天就會收到迴信。遲不過三天,她就可以與林一凡在一起了。想到這裏,尺素就很是興奮。


    飛絮滿城,綠意盎然。那些柳樹已經長大,綠柳如絲。依附在柳樹下的幾株梔子,也在安靜的綻放。隻是不知道,開在正陽殿的梔子尚好。尺素可以看得見,那些曾經逝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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