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燭光,點亮暮色將近。幾行孤雁雲天路,在空中哀鳴幾聲,便飛入遠處的老林中。在半空留下一灣淺淺的痕跡,像是流星劃過的刹那。正值雨水的時節,夜裏還是有些薄涼。


    潮濕的空氣裏,氤氳著涼涼的氣息。不過夾雜著些許的暖意,總歸不是太過淒楚。荒山老林,時不時會聽到烏鴉的叫聲。有些淒涼,倘或不是透過枝椏間的幾點月色,還真是有些讓人害怕。


    在樹林裏時,天會黑得很早。尤其是在邊關地帶,夜幕過早的降臨下來。周遭唯有斑駁的樹影,縱橫交錯。點綴著淡淡的月影,像是湖水裏的藻荇左右搖擺。澄澈空明,淡蕩如水。


    連續疾馳了三天,巧巧和晚妝才下得馬來休息片刻。她們隻是害怕,延誤了時間。所以一直都在趕路,若不是下午的時候一場大雨。這會子她們已經離開了通化鎮,才不會到這片老林。


    兩個姑娘家,牽著馬兒在林間行走。一縷月色揮灑林間,頗有童話的意境。巧巧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迷蒙的月色。以前在江城的時候,見到的月亮都是一彎殘月。


    走得累了,便將馬兒拴在樹上。巧巧撿了一塊兒幹淨的石頭,坐在上麵。指著那輪月,對晚妝說道:“晚妝你看,今晚的月很漂亮呢……”像是牛奶一般,潑灑世間每一處。


    仰望夜空中的月,仿佛是看到了孤獨的自己。自己苦苦等候的那個人,卻終是選擇了巧巧。這個並不出眾,卻是愛說愛笑的姑娘。傷心,難過。晚妝唯有將淚水,深深掩埋心底。


    這一點,她跟姐姐初晨一樣。總是將自己的感情,深深埋在心底。即便是傷心難過,也從未掛在臉上。她隻是不明白,為何他會喜歡巧巧,而不是自己。也許,這便是緣分吧。


    忽然,密林深處響起噠噠馬蹄。緊接著像是有馬隊的樣子,還有許多火把朝這裏移動。晚妝第一個看到,立刻起身拉起巧巧便走。常年奔波在外,晚妝自然知道,那夥人一定衝著她們而來。


    翻身上馬,揚鞭疾馳。很快便飛奔出了好幾裏路,巧巧不明所以。但見晚妝神色緊張,也唯有緊緊跟在後麵。此時月色明亮起來,照亮了林間的每一條路徑。似乎,要穿透紅塵。


    豈料這時,跟在後麵的巧巧。馬蹄忽然打滑,竟是一下子把巧巧從馬背上甩了出去。尚未來得及反應的巧巧,便一個跟頭載下馬去。她隻覺滿腦子一片空白,眼前頓時模糊。


    聖諭?巧巧忙伸手摸了摸懷裏的聖諭。還好聖諭還在,她剛要長長舒一口氣。卻聽得身後的馬蹄聲,離得越發的近了。晚妝扶著巧巧起身,卻被巧巧攔下:“聖諭你拿到江城,不用管我!”


    巧巧說的這般幹脆,因為她不想因為自己。而連累晚妝被抓,導致哥哥交給的任務不能夠完成。她穆巧巧不是一個懦弱的女孩兒!晚妝還是不放心,卻被巧巧推了一把,咬牙道:“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有風拂過,吹動著林間新生的嫩芽。發出一陣清新的味道,夾帶著月色的淒迷。仿若一段純美的故事,隻是這個故事太過完美。有些瑕疵,也會讓人不忍卒讀。馬蹄聲近,一對官兵跳下馬來。


    很快,巧巧被這隊官兵團團圍住。領頭的是一個兇神惡煞的將領,他一把揪住巧巧的衣領,狠狠道:“聖諭呢?快交出來!”他的聲音很是可怕,卻在巧巧聽來。甚是可笑,不過也是一個被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原來這隊官兵,便是從玉池人家連夜趕來的。他們是朝廷精心挑選的,怎會疏忽大意。這才曉得聖諭被偷,又有兩人離開玉池人家。所以這才追過來,一切果然不錯。


    看著這個將領,巧巧頓時冷笑:“什麽聖諭?我不知道!”“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個將領抽出腰刀,在巧巧的臉頰處比劃著。緊接著嘲笑著:“你若不說,我就毀了你的臉!”


    刀刃鋒利,反射著月光,頗有些寒意。巧巧的心裏有些害怕,卻還是咬了咬牙,一聲兒也不言語。她不能辜負哥哥,絕對不能!緊閉雙眼,她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因為她是穆巧巧。


    偏在此時,但聽得耳畔處一聲“當啷”的響聲。像是石頭打落了那把腰刀,隨後便感覺四周頓時靜寂。巧巧不覺大著膽子,睜開眼來。卻是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是顏舜祁還會是誰。


    本欲前往江城的顏舜祁,也恰逢路過此地。眼見巧巧落入虎口,方才出手相救。那個將領看到顏舜祁,竟是收了腰刀。冷哼了一聲:“看在你的麵子上,今日便饒了她!咱們走!”


    不管怎麽說,顏舜祁都是朝廷的大理寺卿。但凡朝中人,也會給他個薄麵。何況他的父親,還服侍過兩代帝王。不論是以前的楚君顥,或是現在的楚君琰,也不敢動他分毫。


    看著那群士兵離開,巧巧的心裏頓時輕鬆了許多。她正要起身,卻聽到一個聲音道:“走吧,這裏還是危險的。”巧巧微微抬起頭,看到月色下的顏舜祁。一襲幹淨的鬆綠衣衫,越發俊朗。


    他精致的五官,恰到好處。就隻是說話太過囂張,巧巧有些不喜歡。她哪裏知道,就是這份囂張放肆。才會最終俘獲自己的芳心,離開這片是非之地。追尋一處,屬於自己的幸福。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暫且不會計較,你對我說過的話,”巧巧說的,是上次在玉池人家的事情。甚是可笑,他怎會計較那些?巧巧不覺心裏暗暗發笑,自己還真是有些多心了。


    她用雙手撐著地麵,艱難的站起來。當她拉著馬兒的韁繩,想要離開的時候。但聽得顏舜祁忽然說道:“你還沒謝我呢,怎麽就走了?是不是,太不禮貌了一些?”頗有些,囂張霸道的味道。


    巧巧頓時一愣,心裏有些不痛快。可人家畢竟救了自己,遂道謝著:“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這番話說的有些生硬,在顏舜祁聽來。甚是滿意,他第一次感覺巧巧,會是這般可愛的姑娘。


    風若寂寞,也便月下獨舞。尚且記得昨日諾言,卻如枝頭花瓣,風吹而落。紛紛揚揚,隻剩一地憂傷。葉子在窗外,輕輕搖動。晃動著一紙寂寞,搖曳著夜色淒迷,涼若秋風。


    在多年後的某一天,某個暮色將近的午後。也是如此的安逸,寂靜無聲。伊芙打起小小的包袱,然後關好門窗。留下一張字條,便來到後院。但聽得一聲馬兒嘶鳴,是突也其在那裏等著自己。


    說好的要離開這裏,離開這片是非之地。所以這便做好安排,就在靜謐的午後。誰也不要打擾,隻要安靜的離開。其實在伊芙的心裏,她想著去往蜀國的願望。也隻是突發奇想,一切還未做準備。


    不過眼下之際,離開這通化鎮最好。想著前些日子的時候,玉池人家的一對官兵。看著來勢洶洶,就不是什麽好人。還有那個什麽大理寺卿,身份那麽神秘。留在這裏,會更加危險的。


    說不定哪一天,會忽然出現一隊官兵。將她抓迴去。畢竟她不僅冒充胡族公主,還殺了一條命呀!她越想心裏越怕,索性翻身上馬。連夜離開這裏,這天夜裏的風很涼。


    記得以前在邊關的時候,伊芙最喜歡這裏的月色。碧海青天,一瀉千裏的月色。很是迷蒙,可是如今的伊芙。卻是最怕見到月色,似乎月亮照到的地方。就要把伊芙的心思,全部拿出來似的。


    她不喜歡現在的月,她喜歡在大漠的時候。周圍一望無際,廣闊無垠。唯有流動的月色,在大漠間渲染出好看的色彩。馬蹄聲在這片寂靜的夜,發出毫不和諧的噠噠聲,敲打著伊芙的心。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伊芙會覺著害怕。似乎身後有一個人,一直在跟著她。像是要把她抓迴去,然後殺了她。她晃了晃腦袋,想要盡快離開這裏。耳畔處,盡是唿唿的風聲。


    漸漸的,她想要離開的心思。仿佛是變作了一種逃避,並不是所謂的海角天涯。她無法躲避心裏的陰影,想起那個胡族公主。還有朝廷派來的官兵。一切的一切,都在糾纏著她的心。


    那些安慰的話,對於她而言已然無用。她迴頭看著突也其,他緊緊跟在身後。真好,有他陪在身邊,就是最好的安慰。伊芙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到達蜀國。那麽就要隱姓埋名,然後低調生活一輩子。


    這樣的想法有些單純,也是在很多年後才會明白的。其實她本可以,與突也其到達胡族。然後告知一切的,隻是一切太遲了。所有的這一切,都要突也其的性命償還,這不是伊芙所希望的。


    忽然,她勒緊韁繩,馬兒在長空嘶鳴一聲。頓時停了下來,身後突也其的馬匹也跟著停了下來。極目遠眺,四周空曠無人。隻剩下漆黑的遠山,還有頭頂那輪蒼白的月。


    “也其,”伊芙迴身,看著突也其深邃的眼眸,忽然開口道,“跟我到蜀國,背叛西戎王,你會後悔麽?”“不會,”突也其幹脆地迴答,讓伊芙心生暖意。她是知道他的心,卻還要再問一遍,方覺心安。


    再看到突也其的時候,伊芙楞了一下。方才迴轉過神來,撲到他的懷裏哇哇大哭著。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孤獨的,是可憐的。可是她並不是一個人,她還有突也其陪著她的。


    這樣的孤獨,也隻會是在夢裏。她和突也其的故事,也不過短短月餘。卻還是抵不過歲月的無痕,看著突也其倒在血泊中。伊芙頓時恍如夢境,原來她是那麽自私,從未在乎過他的感受。薄薄的陽光,穿透雲層。


    映射出萬點霞光,一縷一縷渲染白雲。像是一塊兒色彩斑斕的調色板,很好的將雲朵挑染。林間的風,夾雜著泥土的芳香。恍惚間才覺著,昨夜是下了雨的。


    許是太累的緣故,伊芙有些頭腦昏沉。迷迷糊糊之中,她看到了許多人都在追她。她便拚命的跑,卻總是逃不開那道陰影。直到一枝利箭,“嗖”的一下射中她的心口,她方才驚唿著醒來。


    “公主怎樣了?”突也其從外麵采野果子,聽到了伊芙的聲音。慌得疾步跑進來,但見伊芙額頭一層冷汗。臉色也有些蒼白,不覺心兒微微發痛。這一路上,讓伊芙受了很多苦,他有些羞愧。


    一點點,哪怕給予她一點點的時間。讓她可以,好好跟突也其談一談。也不至於遺憾終生,守著那方墓碑。孤獨一生,淒苦一生。好過那些花前月下,正日間以淚洗麵的人兒。


    麵對伊芙突如其來的舉動,突也其有些不適。他想要推開她,卻感觸到伊芙渾身都在顫抖。她在哭,哭得那麽傷心。自己又怎推開她?短短一瞬,讓突也其感受到了自己怦然跳動的心。


    原來自己,是喜歡伊芙的。隻是不論出於什麽目的,他都無法給予伊芙幸福。以前是,現在也是。至於將來,他從未想過。或者說,伊芙幸福便好。守護著伊芙,對於他來說是最大的快樂。


    懷裏的伊芙,像是一隻可憐的小兔。突也其的手兒顫抖了一下,卻還是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攔住了她的腰身。此時此刻,時光過得分外緩慢。突也其輕聲道:“公主莫哭,一切會過去的。”


    “也其,”伊芙抹了一把淚水,望著他的眼眸,說道,“不要再叫我公主了,我本就不是公主……叫我芙兒吧,我們以後,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這份許諾,聽在耳裏,甚好。


    那時的突也其,何嚐又不想,將伊芙擁入懷裏,傾訴相思情誼。隻是突也其沒有,他一直恪守那條底線。從未逾越,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也隻是微微一笑,轉而離開了這片紅塵。


    不管怎樣,隻要伊芙明白自己的心便好。隻是唯一遺憾,沒有照顧好伊芙。獨獨留下她一人,麵對塵世。花落花飛,一片暮春時節。淡淡憂傷,讓人無限憔悴。“也其,叫我的名字。”她滿含期許。


    “芙兒,”他輕聲答應,讓伊芙欣慰的露出笑容。她伏在他的懷裏,微閉雙目。感受著他的心,感受著他的情。一聲“芙兒”,包含著幾多甜蜜。在以後的日子裏,伊芙偷偷開心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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