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君聞得眼睛都有些發直:“這味道……還真是?這起碼釀了上千年吧,還真他娘是好東西啊!”


    那是。


    就是不知道陶衡是如何搞到的了。


    程安這般想著,從儲物袋裏取出另外一壇空壇,將一半的酒釀屯屯倒去。


    這和什麽人喝酒,拿什麽容器。


    同陶衡那類的豁達之人,適合琉璃杯慢飲,同修祈這般文雅修士,適合溫潤玉盞細品,同鹿君……


    不用講究,直接喝就行。


    越是隨性豪放越好。


    鹿君見她沒那些彎彎繞繞,掌心穩穩握住程安遞來的酒壇,埋頭就是痛飲幾口。


    “不錯,確實不錯!夠勁!夠勁!”鹿君大笑出聲


    ,笑聲爽快,就差脫下衣服大高喊幾句。


    他見程安同樣抱著剩下半壇酒痛飲,越發覺得看這小鬼對味。


    像是上一世見過一樣。


    他抬掌用力拍了拍程安肩膀:“你這小鬼很有意思嘛,以後到了鬼界,老子罩著你!”


    “……那真是謝謝。”


    程安稍稍揉了下讓他拍得生疼的肩膀。


    兩半壇儀狄酒將將見底,月上枝頭興致正盛。


    鹿君好酒,可酒量確是鬼界出名的差,酒品也同樣算不上多好。


    儀狄君所釀酒本是仙界絕釀,靈力鬼息都無法驅散醉意,不過半壇,他打了個酒嗝,開始朦朦朧朧說起不該說的話。


    “這事情可真就邪了門了……”


    “怎麽邪門了?”程安本人很是清醒,隨口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還不是那個阿峰,明明就是一個才誕生不到十年的新鬼,卻用陰兵令。主上讓我殺他,可陰兵令隻是他老人家給的吧。”


    “修……鬼王有他自己的想法。”程安搖了下頭,並沒有多少在意。


    “還有那個叫……叫啥,謝君平的。你說一個凡人,和仙家牽扯什麽。”


    鹿君似乎來了氣,將酒壇子甩到一邊,也不知說得是謝君平,還是別的人。


    “當時老子是想救他啊!他竟然敢覺得是老子召來的鬼,還想治老子。我呸!天下這些凡人,他媽都一個蠢樣!”


    鹿君曾經作為靈鹿,百年前護佑一位幼時結識的謝姓將軍征戰四方,同飲一壺酒,同睡一張床。


    出生入死,刀山火海走過數年。


    可最後,封侯後的將軍沒了當年的明斷,信了想收複鹿君作坐騎的仙門敗類蒙騙,認為靈鹿鹿君是邪祟。


    他聯合仙門,圍獵鹿君,最後鹿君同所有圍獵他的仙人同歸於盡,怨念之下,成了妖鬼。


    這事情一直鬱結鹿君心中,哪怕滄海桑田,當年那位將軍已經離世輪迴,但他始終耿耿於懷。


    程安知道往事,本想安慰他兩句。


    可……


    “你說……謝君平?”


    程安臉色忽的沉下,背部不自覺繃緊。


    無他,謝君平。


    謝湛曆練時名義上的父親,鎮南大將軍,


    謝大夫人的夫君。


    上一世,謝府沒落,原本病中的謝大夫人正是聽到夫君戰死南疆的消息後,心思悲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嗐,一介凡人。”


    鹿君似乎很是煩亂,隨手將酒壇子丟到地上,咣當一聲砸得粉碎。


    “中午那會兒,南詔邊上跟阿峰打架呢。那群仙人也不知道怎麽了沒跟在他身邊,可去他媽的,這群凡人沾點殺伐煞氣還真以為自己能上天了?”


    “……”


    ……


    出大事情!


    她嘩啦一聲站起身,桌椅被推的嘩響,她也不多說,直直往庭院外禦風便去。


    鹿君沒料到她這舉動:“不是……你走什麽!主上讓我保你,你可別亂惹麻煩啊!”


    “救人!那個謝君平對我生前有大恩!”程安也直接將酒壇子嘩啦一聲扔到地上。


    “……”大護法眯了下眼,沒打算攔住程安,反倒,“……你不早說。”


    “我以為他迴去了!”


    不是說謝君平在穀平城待命嗎?


    不知道現在還來不來得及。


    “哪個方向!”風在程安手下開始變得狂亂。


    鹿君嘖了聲,撓了下頭,額頭上自動浮出兩隻青鹿角,他整個人向前一撲,變成一頭兩米高的青色兇鹿。


    鹿蹄子在地上一刨,鹿背稍稍伏下,讓程安輕鬆便能上去。


    “上來……他帶著兵,這些將軍兵卒子身上都有煞氣,頭將沒準還活著。”


    “但願……”


    “喝,不信我?坐穩了啊!”


    鹿君當年讓仙門垂涎不是沒有原因。


    他的腳力,雖說比不起鬼界燭龍,但其速度,甚至能比肩閃雷。


    不過瞬息之間,程安便看見無數處重疊起來的巨巒,而山巒下,是一條不見前後的溪流。


    還未消散的陰氣在空氣流動。


    “前麵!”


    她順著陰氣方向指揮著鹿君,周身山巒一閃而過,溪流如一條紐帶在身後飛速略去。


    直到一座峽穀中豁然開朗。


    一具又一具沒有腦袋,隻留了半截屍體的士兵屍首倒在地麵,血水染紅溪流,異常森冷。


    越往前走,屍首越多,地麵花花綠綠,殘肢斷臂四處都是,一具具無頭屍首橫七豎八倒在地上,


    黑幕之下,如身在煉獄。


    屍山的盡頭,是一片黑霧。


    那裏!


    程安拿陰氣凝出一隻虛化長鞭,啪一聲擊散黑霧,黑霧散去,露出裏麵的情景。


    一具和那些地上屍體一樣,沒有頭惡鬼裸.露上半身,血青□□之上,全是猙獰而七橫八錯的刀疤。


    他手持一柄長刀,騎在一頭黑馬上,見黑霧散去,立在原地不動。


    如果他有腦袋,應該是在迴頭看向程安。


    她定住神,毫無畏懼地直視的脖頸。


    對付一個十年道行不到的小鬼,即便鹿君不出手,對現在的程安來說,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隻是……


    程安視線落及阿峰對麵,提著□□支撐身體,形容狼狽的中年男人。


    憑借她不甚清晰的記憶。


    這位,應當是謝君平了。


    見他雖身上有處處刀傷,右眼也折磨一般被刀刃從麵頰處劃破,可唿吸還在,甚至身體依舊挺立時,總算稍鬆了一口氣。


    天色已暗,謝君平右眼已廢,看不出程安具體樣貌,隻是神情緩和下來,認命般像陷入某種迴憶,“程將軍嗎?您來接……末將了。”


    “……”


    她知道,謝父說得是自己的父親。


    阿峰似乎覺察到在場還有一個氣息,當即立斷,馬蹄一揚,揮刀上前就朝謝君平衝去。


    程安瞳孔一縮。


    來不及。


    他們離她太遠!


    “鹿君,救他一命!我欠你一次!”


    “不用欠,我同這龜孫還有仇沒報。”


    鹿君身形如一道迅猛的青風,揮著巨拳同樣俯衝向前。


    阿峰見事態不妙,雙腿一緊,轉身駕馬便想逃走,可是程安卻拿靈識鎖定了他的去路。


    跑了不過數米,程安便堵住他的去路。


    她握緊手中長鞭,同眼前這個眉頭腦袋,甚至能從脖頸切口看見白骨和紫色血管的無頭鬼對峙。


    阿峰下身的黑甲碰撞,發出威脅一般的哢噠聲。


    另一頭的鹿君卻察覺到什麽,突然高喊:“小矮子,迴來!不對勁!”


    “什麽?”


    “這家夥氣息和中午那會不一樣!!”


    不明白鹿君的意思,但她卻直覺似乎有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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