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的活兒做的又細又慢,一連做了好多天。

    老頭兒坐在門檻上監工,還不時打打下手,很有耐心的樣子。

    小錦雞在廚房弄飯,老頭兒起身上茅房,小木匠瞅準時機,伺機行動。

    小木匠上前從後麵一把摟住了小錦雞的腰,感覺小錦雞觸電似地顫了一顫。小木匠酥酥地低低地說:“嫂子,想死我了。”

    小錦雞哧哧一笑,說:“你想想法兒。”

    老頭兒咳嗽一聲,從茅房裏走了出來。

    小木匠邊端著一碗水走出廚房,邊招唿道:“大哥,喝水。”

    老頭兒怪怪地笑著,接過水喝了。

    老頭兒喝過水就開始拉肚子。“好漢架不住三泡屎”,何況他到底一把年紀了,到晚間躺在床上就睡死過去了。

    小木匠急不可耐地摸向了小錦雞。

    一陣嘰嘰嘎嘎的笑聲傳來,是村裏的女人們來看正在打的家具了。

    驚得二人倏忽分開。

    女人們笑了一陣,扯了一陣,高著嗓門問:“當家的呢?”小錦雞說:“累了,吃過飯睡覺了。”女人們便往炕上張望著,便罵:“這個老不死的瘸子,幹什麽累著了?”

    女人們撫摸著那打了半片的梳妝台,問了些東問了些西,便四散了。

    倉房的麥草鬆鬆軟軟,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香氣。小錦雞的歡笑聲壓抑而瘋狂。她已經太久沒有接納過如此年輕的身體了;如此的鄉間野趣,浪漫輕鬆,也是平生第一遭呢。

    “好,好,好受活……”小木匠話都說不清了。

    至半夜,小木匠終於從小錦雞身上爬了起來,說:“要走,就趁現在。”

    小錦雞也不說話,隨著小木匠,急急就往外逃。

    小木匠騎上自行車,小錦雞摟著他的腰,月黑風正好。

    二人搭上了一輛火車,到天明透時,已是身近千裏之外。

    小錦雞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小木匠那雙桃花眼盈盈一笑,掏出幾張票子塞給小錦雞,說:“該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木匠哥……”

    “啥都別說了。”

    “害你丟了吃飯的家什,我……”

    “值”。小木匠一笑,列車剛好停在一個小站,小木匠轉身下車而去。

    小錦雞不敢輕敵,又過了幾百裏之遙,才下了火車,幾經輾轉,迴到燕城。

    小錦雞不怕了,她熟悉城市,她屬於城市。迴到城市,她就如小魚迴到水裏,遊得開了。

    小錦雞逃迴燕城,一時無處落腳,隻好去投奔昔日的小姐妹張青。張青見了她,已快認不出來,仔細端詳後,大大地吃了一驚,叫一聲:“天呀,你咋變得跟個村婦似的?”連忙扯進屋去,洗洗換換,重施鉛華,大吃一頓,嘴皮如同刀子,又快又利,把這幾年許家發生的事講與了她。

    小錦雞掩麵而泣,顫聲問:“張研……還活著?”

    “活著活著,認罪態度很好,判了十來年刑,關在監獄裏。他是個有心人,離開你後,到處找你,隻當你被害了,就一門心思,想方設法的報你們的仇。這才出了這個事兒。”

    “我要去看他。”

    “行行,我陪你。”

    小錦雞買了吃食衣物,又買了幾本暢銷書和張研的專業書,由張青陪著,去探張研。第一趟,人家沒讓見,說監獄有製度,要等到星期三才允許犯人會見家屬。小錦雞失望而歸,掰著指頭,眼巴巴地熬了五天,終於等到了星期三。張研由獄警押來,人還是那個樣子,表情裏多了些安然和淡然。一見小錦雞,他還是吃驚不小,訝然地問一聲:“你還活著?”眼淚刷刷地就下來了。小錦雞哭得也如淚人兒一樣。半晌,兩人才止住,深情地互視著。

    看過張研,小錦雞悶悶不樂地,一連好幾天,她咬著牙,恨恨地道:“許大賴,我和張研毀在你的手上,我要叫你兒子死在我的手上。”

    張青蹶著屁股,眼睜到了小錦雞臉上,問:“姐,你還沒折騰夠呀。這事兒都過時了,你聽聽現在還有誰再提它?!”

    因為不喜歡前妻貴雲,許大來也不怎麽親近前妻給他所生的兩個孩子,在某種角度上、某種程度上,這是他對自己出身農村的一種否定,也是對自己窮而且苦的青少年時代的蔑視。

    許大來極少主動問及有關前妻的一些事情,包括她的身體她的心情她在幹些什麽想些什麽,或者家裏有些什麽需要幫忙解決的問題,更沒有以一個慈父的身份關心嗬護、言傳身教過和前妻所生的兩個兒子。他一向自信,覺得自己活個百、八十歲還是不成問題的,根本用不著這兩個沒成色的孩子。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在半輩子時出個岔,成個半傻子。

    兒子們吃著他的喝著他的,卻對他沒有感情沒有感覺隻有暗暗橫生的仇視與漠然。尤其當他公然視他們母子三人不存在一般,把燕坤蘭娶進老宅的時候。

    開發區雖然近在咫尺,到最後幾乎開發到了他家門前,一條高級公路旁,路西是密不透風的玉米地、路東就是燈紅酒綠的開發區的蔚為奇觀,再遠一點,就是海了。但這兩個兒子,卻的確是在農村自由自在長大的土娃子,見的大都是鄉民與田野,他們不喜歡也不習慣城市生活,尤其娛樂城這種五光十色的地方,更讓他們手足無措,更不屑談什麽發展和管理了。

    樹倒猢猻散。許大來出事後,邵諸葛進去了,公司流失了一大批管理人員,種種內部矛盾,再加上外部大環境的影響,南極光生意一落千丈,積重難返,叫一個心智未開,少經曆練、不黯人間事故與深淺的二十來歲的許德孝,如何能夠撐得下來、磨得溜轉?到底還是許大來前妻,老雖老了,畢竟經的事多,平日裏又有膽有心計,給兒子出了一個主意,說:“德孝,有錢能使鬼推磨,咱們招,給的工資高高的,我就不信沒有有本事的人來聽你使喚!”

    許德孝的招聘啟示在報紙上一發,還真有不少應聘的。那小錦雞趁虛而入,將一雙皮鞋的高跟踩得氣象萬千,直奔許德孝的辦公室,進門叫了一聲“德孝”,一句“還認得阿姨我嗎?”的話沒說完,就已淚不成聲,假惺惺地將許大來的不幸深表同情地哭了一通,哽哽咽咽地說:“這我才出趟門,幾天不在他身邊呀,他就出了這一堆事情……”仿佛她就是南極光的定海神針,南極光離了她一日也不行似的。

    許德孝盯著小錦雞,那可真是南極光的開城元老。許德孝少年時見過她,留有很能幹的印象,並不詳知她與父親之間的種種瓜葛。

    “我是來應聘的,德孝,你父親成了那個樣子,我不幫你誰幫你呀。”小錦雞做出很真誠的樣子,“說吧,你讓姨幫你幹些什麽?”

    “你過去在這兒是幹什麽的?”

    “歌舞廳的總經理。”

    “……你做我的總助理吧。”

    “好好。這塊兒,旮旮旯旯,我都熟,從裝修的時候,你姨我就跟著你爹一起幹了。”

    “哦,我看你的年齡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往後就叫你的職務吧。”許德孝感激是有一些感激,但並不十分喜歡這女人,便學著從電視裏看來的老板架勢說。

    “好好,總經理……助理,好。”小錦雞很高興。

    德孝把小錦雞來應聘的事兒告訴了他媽。貴雲說:“啊?你怎麽能用那個女人?”

    德孝說:“怕什麽?等著公司上了軌道,我就把她給炒了!”

    貴雲說:“不行啊,你趕快把她辭了!”

    德孝說:“公司既然交給我了,你就別插手了。”

    貴雲也沒有辦法,隻好由他。她看著兒子,轉成笑臉,說:“媽不是為你好嗎?你可小心著點兒。”

    德孝說:“知道。”

    貴雲說:“上一次……村裏你得勝叔,想叫他兒子到咱那公司上班的事……”

    德孝說:“又往裏麵塞人啊?你看看咱家那公司,全都成了許家村的人了!”

    貴雲說:“這不都是鄉裏鄉親嘛,以後說不定還用得著人家呢。”

    德孝說:“好好好。哪天惹得我了,全把他們趕出去。”

    貴雲說:“可不能啊。”

    許德孝深感小錦雞能在此危難之時顧念舊情,挺身而出,又見小錦雞風風火火,著實能幹,不久便委她以副總經理的重任,諸事請教,大權授予。

    小錦雞重又風光起來,在南極光躥上躥下,指手畫腳,說一不二,那要比許大來在時,風光許多。

    小錦雞從檔案室調出許多不為外人知的文件,其中有一份,就是當初許大來與皮革廠的協議。原來這棟樓是皮革廠的產業,皮革廠是市屬的一家國營企業。因拖欠了許大來的工程承包款,企業允許他無償經營七年相抵。

    開發區始建之處,在某些方麵,說好聽了叫超前意識,說刻薄了就叫貪大求洋。一個三五百號人的皮革廠,竟債台高築,要起一棟十層大樓,雖然樓盤占地麵積不大,可這筆投資,也未免有些不切實際了。

    現今離協議期滿,隻有短短幾個月時間了。

    小錦雞竊自狂喜,利用手中的權利,一會兒說要把包間重新裝修一下,一會兒說要添置新的設備,到處借貸,瘋狂購物,從中賺取了大量非法傭金及迴扣,所打欠據,全是南極光的印章。

    許德孝慢慢被架了起來,成了一個傀儡老總,竟然還渾然不知。小錦雞又十分討好地鼓動如簧之舌,幾乎是自作主張地購進了一輛豪華轎車,所用款項,竟是以南極光的一層樓做抵押所貸!年輕的許老總坐著豪華轎車,一派頤指氣使的樣子,隻顧學著做新紈絝,哪還有心經營事業!

    時機一到,小錦雞卷款而去。她罵罵咧咧,揮手與這個城市告別。待風平浪靜之後,她自會悄然而歸。她活得很清楚,她這一輩子,就要兩樣東西,一樣是錢,一樣是張研。她今日為錢去,他日必為張研而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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