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來的豪華迎親隊伍終於來了,可是燕家門大門緊閉,邵祖閣告訴他,坤蘭哭著跑去了,已經派人跟著。許大來皺皺眉,看了看門口擺放的花籃,說:“我在車裏等著。”

    許大來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坤蘭,因為他願意。

    春暉和自己分手了,自己和普媽媽還有什麽關係呢?再說,她今天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了。坤蘭失神落魄的走出春暉家,等在門口的小轎車旁站著的幾個許大來的手下,連忙迎了過來,打開了車門,請坤蘭上車。坤蘭茫然的上了車,任由他們拉著她飛馳而去。車子一下子開到了燕家門口,幾個人連忙下車,把坤蘭護送進了燕家。

    許大來看到燕家的大門又關上了。他不急,急也不能急,他得等。

    坤蘭默默地坐在房間裏,看著放在鋼琴上的春暉送給她的大海螺。

    母親和嫂嫂走過來,默默地坐在她身邊。

    胡綠萍說:“坤蘭呀,就算春暉不好,咱也不一定非嫁給許大來呀。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嫂嫂歎了一聲,說:“坤蘭……”再不知道說什麽好。

    坤蘭把海螺收起來,放進了抽屜,說:“媽,我要走了,你和爸都好好的。”

    胡綠萍頓時像被摘了心肝一樣,早已忍不住的淚奔湧而下,拉住坤蘭的手,說:“閨女……,閨女……”

    坤蘭抽抽鼻子,心一橫,下樓去了。

    門外已放起了鞭炮。

    許大來穿戴一新,站在燕家門口,等著燕家開門。

    大門打開了。燕坤蘭身著火紅真絲緞旗袍,光著頭,豔光四射地端坐在當廳。

    許大來大大地吃了一驚,迴過神來,遂叫了一聲:“好、酷。”令邵諸葛把珠寶盒捧上前來。

    許大賴親手打開珠寶盒,拿出珠寶,一件一件為燕坤蘭戴上。原來卻是白金鑲鑽皇冠美額纓絡,白金鑲鑽美頸項鏈,白金鑲鑽的腰鏈,白金鑲鑽的耳釘耳環戒指鐲子腳環。

    燕坤蘭這一打扮,真格令蓬蓽生輝,耀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許大賴挽著燕坤蘭蹬車而去,鞭炮之聲不絕,一直響到許家村他的老宅。看熱鬧的人,三裏五莊,傾村而出,嘖嘖之聲,填滿鄉裏。

    白金鑽燕坤蘭的名字自此不脛而走。

    婚禮當日,大排筵席,所有出入南極光者,今天消費由許大老板買單!街坊鄰居,沾親帶故,老少爺們兒全入流水席,豬羊肥鵝,大吃一頓。村頭搭開銀幕,演了三天電影。

    唯令許大賴不滿意之處,就是因時間太緊,沒來得及搭彩棚請戲班子。他想,要不是燕島歌舞團到外地去演出了,請他們來熱鬧一下也不錯啊。

    許大賴的前妻領著兩個孩子躲在自家半月沒出門,把鋼牙都咬碎了。

    就在婚禮當天,邵師爺接到消息,小錦雞和張研奔了火車站,要逃。他悄悄耳語給許大賴,問怎麽處置。許大賴輕聲問:“截下了嗎?”

    “截下了,押在住處。”

    “男的給我廢了,叫他斷子絕孫。女的給我找個人販子賣了。賣的越遠越好,深山老林,沒得吃沒得穿,兔子都不吃草拉屎的地方最好。”

    邵師爺應聲而去,吩咐幾個手下去了斷此事。

    當晚張研被打得頭破血流,襠內一片血糊,扔在了大街上。小錦雞被腳上褪下來的一隻絲襪塞住嘴,麻袋裝了,交給了人販子。

    夜未闌人未靜,村頭的電影正放得激烈,不時還有喜炮聲傳來。流水席上,醉的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的漢子們,還在吆三喝四地拚著手上的媒、碗裏的酒。

    他鄉遇故知,金榜提名時,洞房花燭夜,人生三大喜事也。何況年逾四十,再入洞房,娶了燕坤蘭這等如花美眷!第二次做上了新郎的許大賴被幸福、得意還有酒精熏得有些醉了,屁顛顛地走進布置一新的洞房,反掩了門,倒了兩大杯酒,興衝衝地遞給燕坤蘭一杯,說:“來,坤蘭,今兒是咱們的大喜之日,咱們幹個合歡酒。”

    燕坤蘭麵無一點悅色地坐在桌旁,早已累得不堪支持。要不是被許大賴派人保著駕,還不知被善鬧洞房的鄉人鬧成什麽樣呢。

    燕坤蘭接了那酒,甩長臂“啪”的一聲攉了許大賴一臉。

    許大賴竟然沒惱,閉緊眼甩了甩一臉的酒,用袖子往臉上抿了一把,坐下,摸出一支香煙,抽了起來。

    燕坤蘭拿起火機,走過去點燃了華貴的金絲絨落地窗簾,挑釁又示威地看著許大賴。

    許大賴叫了一聲來人,邵諸葛領著幾個人就進來了,撲滅了火,連忙取了一副新窗簾,三下五除二就換好了。

    許大賴笑了笑說:“你高興,就一直點。借你吉祥,咱們以後的日子肯定會更紅火。”

    燕坤蘭撲過去,抬手照許大賴就是一個耳光。

    許大賴一把托住了燕坤蘭的手,不緊不慢道:“閨女兒,我告訴你,日子長著呢,有本事往我飯裏下毒,往我身上插刀,要麽,在床上整死我,都行。咱也來個對手拔蔥(比賽),弄過我,是你有本事!”

    燕坤蘭把嘴唇咬出了血,死命掙開許大賴,一頭向牆壁撞去。

    許大來說:“別別,別學那農村婦女啊。”

    話未落地,隻見坤蘭額角滲血,匍身在地。許大賴這才慌了,連忙叫眾人把燕坤蘭扶起,抬到床上,蓋上錦被,命人去拿藥箱給她包紮傷口。

    “你這夫人,就像一匹野生的馬駒子,難馴服呀。”邵諸葛笑著搖頭。

    許大賴坐在床沿上,半陰半陽著臉,沒吱聲。

    春去春迴轉瞬四年已過,時間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燕坤蘭已是三歲女兒純純的媽媽。

    打從發現女兒純純出現的那一天起,燕坤蘭在不覺間慢慢停止了與許大賴的較量。時至今日,當初嫁給許大賴時的賭氣、氣憤和怨恨,早已日複一日的塵封、消隱了。支撐她忘卻一切,平靜地活下去的,就是可愛的女兒純純。對眼前的許大來,對遙遠的普春暉,對過去那些紛紛擾擾、是是非非,燕坤蘭暫時都漠然了,她所有的被喚醒了的、激活了的母性,都凝結在頭頂的咫尺晴空,照耀著天使般的、精靈般的可愛的小女兒純純,這使她似乎忘卻了一切恩怨,像迷幻般,沉陷於靜若止水的生活。

    結婚後,許大來怕坤蘭在農村住不慣,特地把家搬到了在城裏鬧中有靜處的小別墅,他還專門為坤蘭買迴一架高檔鋼琴。他實在太喜歡坤蘭彈鋼琴的樣子了,可是坤蘭說,她再也不彈鋼琴了;倒是純純,一高興就爬在鋼琴上亂彈一通。琴鍵發出的聲音,不免讓坤蘭又想起往事,一幕一幕,如影如幻。

    除了偶爾迴迴娘家,坤蘭極少出門。日久天長,骨肉情深,更加娘家人慢慢了解了坤蘭的種種苦衷,也就接納了她和她的小女兒純純,隻是從不許許大來上門,他們也決不登許大來的門,逢年過節,日常生活,也不來往走串,雙方似不是親戚一般。

    許大來幾次央燕坤蘭出來工作,助他一臂之力,燕坤蘭都拒絕了。她明確告訴許大來:“你別想,我不會為你的所謂事業伸一個手指頭的。”許大來寵她,又看在女兒年幼,就不再勉強她。

    許大來非常寵愛純純,任純純怎樣慪他、鬧他,全然不惱,還常常抱了女兒在腿上,慨歎一聲:“老來得女,天倫之樂,天倫之樂!坤蘭啊,再給我給個兒子吧。純純,叫媽媽再給你生個小弟弟好不好?”

    “不好。”

    “怎麽不好?”

    “他搶我的玩具。”

    許大來哈哈大笑,說道:“哦,玩具!你說你要多少吧,爸爸給你買。”

    “我要一大堆一大堆。我要一個玩具店。”純純稚氣又霸道地比劃著。

    “好,等你長大了,爸爸送你一個玩具店。”

    往往這時,燕坤蘭的心會不由自主地充溢起一絲溫馨,心想許大賴再賴,對自己和女兒還是蠻好的,畢竟自己現在和他已是一家人,就如此認了命吧。她越認命,越覺心灰意冷,越覺似乎半生已過,心都老了,所得到的,又有哪些是所追求的、向往的?!

    此時的燕坤蘭更加綽約美麗,又添了幾許少婦的風韻,衣裝妥帖,除了兩耳垂上綴著兩顆光彩耀耀的極品海珠,極少戴首飾。黑發早已蓄長,在家時任由它散著,出門就挽一個中國髻,用一根檀香木的發棒隨便一別,的確是款款翩翩,美煞眾人。

    許大來對純純,那簡直是托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愛到骨頭裏。他常常帶著女兒,各處去走走看看吃吃,也常帶她到南極光去,教她各種開心的玩法。最近,他開了一個高爾夫球館,純純非常喜歡那片青草地,喜歡給他撿球,他就經常帶她去玩兒。

    許大來的懷裏站著小小純純,他正在教女兒揮杆擊球。

    邵諸葛站在一旁看著,他也實在喜歡這個孩子。

    球滾了出去,純純咯咯笑著,叫:“爸爸,爸爸,你自己打球。”

    許大來說:“哦,這個球場,是爸爸剛開的,爸爸的技術也不怎麽樣啊。”

    純純說:“我給你揀球。”

    許大來搖頭笑道:“嗯,揀球哪裏用得著你?那是球童的事兒。”

    純純說:“球童是幹什麽的?”

    許大來說:“球童就是幹活的。”

    純純說:“那讓邵叔叔揀好嗎?”

    許大來和邵諸葛都笑了。邵諸葛說:“哎喲,小閨女兒真有眼光,知道邵叔叔是個揀球的。”

    許大來直起腰,看著純純在草坪上自由地跑來跑去,心裏舒服極了。如果說他的妻子坤蘭像大海,這個小女兒像什麽呢?這個小女兒啊,她就是吹過他心坎的一陣令人熨帖的海風。他喜歡她,實在是喜歡她,他覺得,他可以為她做一切,包括犧牲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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