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這些妖精有時候也是夠天真的。他們該不會以為風九煙就隻給了她一片葉子吧。阿箬看了眼仍未散去的陰雲,從懷裏又摸出了四五片一模一樣,翠綠晶瑩如碧玉的樹葉。


    咆哮聲從後方傳來,阿箬迴身將手中的翠葉一口氣全部甩出。這一隻妖精比起方才的要強,隻是暫時被阻住了行動。阿箬又從袖中摸出了一截樹枝,用樹枝抽向了形貌猙獰的來襲者——


    這些天真的妖精,該不會以為風九煙隻給了她葉子吧。


    第124章 你看我有用嗎


    銀發聆璿坐在碧波之上, 眺望著遠方朱船。


    他雖是負氣說要離開阿箬,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走遠。他在等阿箬服輸,早在跟隨阿箬登船的時候他就覺察到了船上的妖氣, 那些妖精能是什麽吃齋茹素的善類麽?他們不在路途中生事那才叫奇怪。


    算算時間那些妖精該發難了吧。怎麽尖叫聲、求救聲還沒有傳過來?該不會是那丫頭還沒來得及唿救就被直接殺死了吧。不應該啊,他是她的所有物,換而言之他在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就已經認了她為主,如果她死了他是能夠感知到的。


    銀發聆璿站起身, 有些想要迴到那艘船上一探究竟, 但又礙於麵子遲遲不敢行動,他當初走的時候可以說是瀟灑利落,現在眼巴巴的又跑迴去, 實在是有些丟人了。


    這點他比不上本尊, 本尊想到什麽就會去做什麽, 從不拖泥帶水,也從不顧忌什麽所謂的顏麵。而他可能是在人類居住的地方待久了,漸漸地沾染上了俗世煙火氣息, 也有了人的種種惡根性……也不能說是惡根性吧,如果本尊在這裏的話, 會很羨慕他, 畏葸不前、遊移不定這都是恐懼的表現,而聆璿本尊, 恰恰是感受不到恐懼的,這是他先天的缺憾, 白玉眼原本也有這樣的缺憾,卻在後來漫長的歲月中,為自己補上了心裏的空白。


    而就在他反複糾結的時候,一聲巨響炸開, 他想都不想趕緊撲了過去。樓船被什麽給撕裂開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煙塵翻湧成浪,銀發聆璿看見有一抹纖細的影子在爆炸中被掀起,他乘風而行,飛身上前接住了她。


    但,那並不是“她”。那是一個矮小而又醜陋的妖怪,似乎是鯉魚精或者泥鰍精,身上滑膩腥臭,在被他抱住時因他所帶來的威亞而嚇得不敢動彈,隻茫然的看著他,大約是不明白聆璿為何要接住他。


    聆璿也愣愣的看著這個妖怪,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怎麽就接住了這麽個玩意。阿箬呢?


    他看向樓船,船身破裂處湧出的濃煙在狂風大雨之中很快散去,阿箬站在裂口處,用手扶著木板的斷口,將身子探出船艙往外望,與銀發聆璿目光對上之時,她也有短暫的錯愕。


    聆璿麵無表情的發力,扭斷了懷中泥鰍精的脖子。阿箬會和一群妖怪打起來,這是他早就料到的,但他沒有料到阿箬居然沒輸而且還可以將妖怪像丟破麻袋一樣丟出去。


    船上的妖不止兩三隻,在他們遊神的時候,又有一隻蛇妖甩動長長的尾巴,對著阿箬卷了過來。


    銀發聆璿如同閃電一般撲過去想要救阿箬,但他還是晚了一步。


    不是沒來得及救阿箬,而是阿箬在被他拯救之前,就已經自行解決掉了那條蛇妖。銀發聆璿這時才發現阿箬的另一隻手上纏著翠綠欲滴的藤條,方才蛇妖想要纏住她,而這些藤條在蛇妖觸碰到阿箬之前搶先將蛇妖給纏了起來。


    “風九煙?”銀發聆璿冷冰冰的擠出了這個名字。


    “是,這是風九煙給我的。”阿箬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藤蔓。風九煙給她的原本隻是一截樹枝,那截樹枝在脫離了本體之後一直不曾枯萎,當那群妖精試圖一擁而上圍攻阿箬的時候,阿箬將其從袖中掏了出來,長不過四五寸的枝條在那一瞬間化作了長長的藤蔓,以一種淩厲狠絕的氣勢,絞殺了大部分敢於靠近阿箬的妖。


    當然銀發聆璿是很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幕的,風九煙的枝條竟然如此神勇,那麽阿箬還要他做什麽?她的確是可以自己前往上洛了。


    不過生氣歸生氣,他還是迴到了阿箬的身邊。在阿箬麵前站定之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將這船艙中所有的妖精,不管死了還是沒死,統統一口氣掃落到了滔滔江水之中。由於心情不好的緣故,他下手頗狠,慘叫聲此起彼伏,甚為驚心。


    廂房內的望春汐敏銳的覺察到了氛圍不對,縮了縮脖子努力的將自己埋在了角落裏希望能夠降低存在感。聆璿先是瞪了一眼這個擔負著保護阿箬的職責,方才卻幾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的女人一眼,接著又瞪向了那纏在阿箬手上,如同活物一般緩慢顫動的藤條。


    “你和風九煙關係不錯?”他有些酸溜溜的開口——在人間生活了七千年的銀發聆璿當然知道眼下他心中這種感情叫做嫉妒。他並不打算否認這種情緒,嫉妒就嫉妒好了,就算因為嫉妒把自己扭曲成了醜陋的樣子,他也還是要找機會發作,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滿。


    “不不不。”阿箬也不是沒眼力的姑娘,當即開口解釋,“我和風九煙的關係,比不上我和你的關係。”這是實話,“風九煙將本體上的枝條和葉子交給我,主要還是為了讓我幫他清理妖族中不聽話的敗類。”


    銀發聆璿冷哼了一聲,勉強滿意她的答案。不過還是忍不住像個怨夫一樣長籲短歎,“你不必多說什麽了,我知道我對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我苦口婆心勸你不要去上洛,你死活不肯聽我的,嗬,原來是因為早就做好了準備。也是,有妖王在背後為你撐腰,你還怕什麽妖魔鬼怪呢?我是對你沒什麽用處了,你反正也嫌我,我不如走了算了。”


    說是要走,但偏偏沒有任何動靜,隻斜睨著阿箬,等著她來哄他。


    阿箬心裏覺得好笑,眼前這個家夥年齡不知是她的多少倍了,可不管是本尊還是白玉眼,都跟個小孩似的。


    但其實仔細想想,聆璿會像小孩也正常。他的經曆實在太淺薄了。盡管活了很長很的光陰,可在那漫長的光陰中,他甚至都沒有體會到完整的喜怒哀樂,生命如同井中的水,而井水怎能與波瀾壯闊的大海相提並論呢?


    不對,他的生命也是有起落的,弑神失敗就是他經曆過的最大挫折。可是他畢竟與人不同,既沒有辦法從挫折中感受到悲憤,也沒有為此而奮勇的動力。他本是玉石,由人打磨雕琢,這才有了如今的形態,他的心也是玉石,需要旁人的打磨——對,他不是沒有心,而是需要被打磨。阿箬豁然意識到了這點,禁不住微笑了起來。


    如果沒有心,七千年前的聆璿怎會在罹都中祈求她去幫七千年後的他?


    如果沒有心,聆璿為何會在罹都中為了她而舍生忘死?


    他是有心的,隻是他比一般人要駑鈍,需要仔細雕琢。一旦雕琢成功,那顆心必然流光溢彩美麗絕倫。


    “你笑什麽?”銀發聆璿悶悶的問。


    “我在笑你說了個笑話。”阿箬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怎麽可能對我不重要呢?”


    “這麽說……我對你很有用?”聆璿曾是物件,所以直到現在思考的方式也是站在物件的角度,重不重要取決於有沒有用,沒有用的物品理應被拋棄。


    阿箬伸手理了理他柔順的鬢發,他沒有躲開,專注的看著聆璿。


    “你看我有用嗎?”她問他。


    聆璿語塞。


    其實倒也不能說阿箬沒用,如果沒有阿箬,那麽他一定會在很多事情上舉步維艱。可要說阿箬有用在哪裏,他又一時之間迴答不了這個問題。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阿箬,阿箬是否有用也就不重要了。


    阿箬笑了起來。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江上的唿救聲所轉移。這些妖精在殺阿箬的時候又是唿風又是喚雨,先姑且不管打鬥過程中損壞了船隻,有沒有嚇到這艘船裏的普通人,隻說這條江上還有不上的漁夫及過往客船,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一下子將他們打翻入江水。


    “有件事情需要你幫我。”阿箬說。


    聆璿一下子來了精神。


    “能否把那些人都救上來。”阿箬指向前方在水中掙紮的人們。狂風暴雨雖因妖怪們的死去而平息,不少的漁民也會水,可是他們的船隻早就在驚濤駭浪中被打成了碎片,如果不將他們帶到這艘船上,他們或許會因為脫力而沉入水中溺死。


    “為什麽要救他們?”聆璿不解。


    為什麽要救?阿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是她心底本能的想法,就好像路旁看見一隻倒了的油瓶會下意識順手去扶,在見到有生命掙紮在生死邊緣,便會盡自己所能去幫一把。


    “大概,是因為敬畏吧。”阿箬迴答,這敬畏是對生命的敬畏,而聆璿本就是沒有生命的物件,原是不懂生命的可貴,在聽了阿箬的解釋後依然站著沒動,逼得阿箬不得不催促:“先別問我這麽多了,快救救他們吧,晚了可就真的淹死了!”


    聆璿這才出手,一道白光閃過之後,視線範圍內所有落水的人都被他撈起放在了這間破了牆的廂房內。這些人中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他們以為自己是遇到了神仙,在獲救後大哭著跪拜。


    隻有一個少年人是例外,他沉默的坐在角落裏,緊緊盯著阿箬。


    第125章 他們看著阿箬死去


    阿箬下意識的朝著那個少年走了一步, 想要看清楚少年臉上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可是銀發聆璿拽住了她的衣袖,“你做什麽?”


    “那個人……”阿箬小聲的告訴他:“很奇怪。”在一群忙著哭號、忙著感激涕零的漁民之間,這少年的沉默顯得格外與眾不同。當然他也有可能是在方才的風暴中被嚇壞了, 所以才表現得如此呆滯。可阿箬注意到他的服飾也不大對勁,他身上穿著粗布短打,看起來和其餘的漁民沒有多少區別。然而當阿箬將目光移到他的手上時,她發現這少年的手白皙細膩, 一看就是那富裕人家的孩子。


    “再奇怪也和你沒關係。”聆璿瞪了她一眼, “這不過就是個和你素昧生平的凡人,也值得你在意麽?”


    阿箬輕拍了拍銀發聆璿的肩頭,算是一種對他的安撫, 這老家夥脾氣和年紀一樣大, 之前他的氣還沒消, 現在又惹他發火可就不好收拾了。


    可是阿箬的眼神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黏在那個少年身上,那少年好像藏著很多的秘密,讓她不得不留心。這時少年抬眸, 對上了阿箬的視線——他的眼神是深沉而又陰鬱的,但其中並不包含敵意。他靜靜的看著阿箬, 就好像是一隻膽小的貓兒在來到了陌生地方後下意識的將自己藏進了角落, 又從角落中偷偷觀察著陌生人。


    “你……”阿箬試圖和那少年多聊幾句,這時卻忽又一陣陰涼的風拂麵而來, 凍得她一哆嗦,一下子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做什麽。


    在之前的打鬥中, 她居住的船艙被破開了一個大口子,好幾隻妖怪都是從這個大口子被她丟出去的,風從破損處湧入,如同刀割一般讓她感覺到麵頰生疼。她下意識的往風來的方向看, 然後不由得愣住——


    興風作浪的妖怪都被她和聆璿殺了,可是天穹的陰雲始終沒散去。雖說現在已經無風無雨,可沉甸甸的雲層壓在上空,就好像隨時會有一場傾盆大雨落下。


    更為奇怪的事,是直到現在都沒有別的人趕過來。


    阿箬和那些妖精打起來的時候,船上的人理應聽到了聲響,之後聆璿一番折騰,將落水漁民悉數打撈到了阿箬居住的這間廂房,數十人說話的聲音更為嘈雜,難道住在阿箬附近的人都是聾子麽?


    阿箬示意纏在手上的藤蔓將廂房的門打開,打開的那一瞬間,她嗅到了隱約的血腥味。


    心中不安的感覺愈發的濃烈,她看了看聆璿又看了看望春汐,最終選擇對望春汐說:“你留在這裏看住他們,我出去看看。”


    一個月前的她根本不會有這樣的膽子,也不知是各式法寶在身給了她勇氣,還是因為這些天來她經曆的危險太多她已經麻木了。


    望春汐老老實實的點頭,從儲物袋中取出她慣用重劍握在手上,虎視眈眈的盯著這間廂房中的人們——漁民中有幾個年紀較小,看見望春汐這麽一看貌似嬌俏的小姑娘忽然掏出了一把古樸的大劍,嚇得戰戰兢兢。而望春汐渾然不在意他們,隻警惕的張望四周。


    聆璿因為之前和阿箬之間的矛盾還未解決,此時果然如阿箬預料的那樣氣鼓鼓的坐在榻上,並不理會她。眼見著阿箬真的走出廂房後他才有些著急,追了上去,“你不要命了。”


    “要啊。”


    “那你還……”


    “情況有些不對,不好好探查一下,難道要乖乖等死嗎?”


    “你到處亂走,就不怕羊入虎口?”


    阿箬彎眼一笑,“哪有你這樣不好啃還長滿利齒的羊?”


    聆璿愣了愣,“我可沒說我會陪著你。”


    “哦,那我隻能求助風九煙了。”阿箬垂頭看著自己胳膊上纏著的活藤——叫它們“活藤”是因為它們生機勃勃翠意盎然,也是因為它們仿佛活物一般會自行爬動。不過據阿箬的觀察,這些活藤並沒有思考的能力,不像白玉眼。可見風九煙隻是將自己的一截枝條送給了她,並沒有在那截枝條種附上自己的意識。


    聆璿才不會管這些,他就是連一截樹枝的醋也要吃,“要什麽風九煙,我足夠護住你了。”他抓住阿箬的胳膊,恰好掐住了她手臂上的樹藤,嚇得那些樹藤唰的一下縮了起來。


    這倒正中阿箬的下懷。


    在說話間他們已經走過了一層船艙,一路上當真沒有見到一個人。不安的情緒在心中彌漫,阿箬深吸口氣,不將慌亂顯露。


    “都不見了。”銀發聆璿說:“那些和你一樣待選太祝的少女、負責教導少女的嬤嬤、伺候人的婢女、管事的宦官,都不見了。”


    “該不會他們其實都是妖怪變的,剛才都被殺完了吧。”阿箬猜測道。這個猜想還挺可怕的,不過她說出口的時候卻是麵不改色。


    “不。”聆璿搖頭。


    當他們走到甲板上的時候,血的腥味豁然濃鬱了起來,一瞬間熏得阿箬差點作嘔。接下來她看見的一幕更是詭異陰森,整片甲板都成了絳紅色,數不盡的屍體堆積在船頭——那些都是之前船上的活人。


    “能夠在短時間內出手殺死這麽多凡人,這怎麽都看是妖族中一族之長的水平了……”銀發聆璿喃喃。


    相比起來,阿箬之前出手解決掉的,也就是幾隻小嘍囉而已。


    阿箬的注意力被血海屍堆所吸引,而聆璿注意到的則是四周的天空。


    陰雲比之前顏色更深,如同一隻鐵青色的罩子蓋住了這片水域。


    船隻幾乎沒有在流動,甚至就連之前奔湧的江水也不知何時停滯如一麵光潔的鏡。霧氣出現在前方,茫茫大霧之下藏著什麽,誰也看不穿。


    “這是什麽情況?”這時阿箬也從震驚中迴過了神,她抬頭,疑惑的打量著四方。


    “我們在不知不覺中被困進了一片結界之中。”聆璿迴答,“現在結界之中,大概隻剩下我們還活著了。”


    阿箬沉默須臾,問:“那有辦法出去麽?”


    “能。”銀發聆璿繼承到了本尊的狂妄,因為有著絕對強橫的實力,所以無論何時都雲淡風輕。


    “你認為,困住我們的會是誰?”阿箬鬆了口氣,繼續問。


    “……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情。”銀發的聆璿蹙起眉頭,顯露出了為難的神情,“我的本尊有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唯獨缺了眼識,這是因為七千年前他將我分離出本體的緣故;而我,除卻意識、眼識,其餘的都沒有。”


    阿箬愣住。


    “所以有時候你還是不要太信任我的判斷為妙。”他說。


    阿箬木然點頭,忽然意識到自己大概犯了個致命的錯誤,“所以說,你其實並不知道我們剛剛從水裏撈起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進入結界之後,船上的活人都被殺死。而在活人被殺死的同時,他們卻又在水中救起了一大群落水的漁民。阿箬那時隻是順手行善,沒有過多思考。聆璿方才的話忽然點醒了她,如果他們已經進入了旁人設下的結界,那麽結界之中,真的還會存在著無辜落水的漁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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