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是死了吧……這樣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子裏一閃而過。


    然而低頭,白霜劍還在腰際,抬頭,白玉眼仍舊如同一隻蒼蠅——啊不,是仍舊如同一隻美麗的蝴蝶一般環繞著她飛舞。她想她應當還活著,如果她死了,聆璿的一部分沒道理和她一起下地獄。


    用力深吸幾口氣後,阿箬在空氣中辨出了潮濕的腥氣,也就是說,這地方可能與雲夢澤並不遠。是誰將她帶來這裏的?腳腕上已經沒有了那種被什麽東西握住的感覺,她不確定的伸手摸了摸,什麽都沒摸到。


    從冰冷的磚石地麵爬起來後,她按住了腰間的聆璿,而後一步步的走近了石室中央的棺材。這口棺材用的是阿箬不認識的材質,不像是凡人下葬時會用的木頭,更類似於……她壯著膽子摸了一下,這口棺材雖然是漆黑的顏色,但更像是冰,透著瘮人的涼意。


    由於這間石室實在太小,且沒有任何連通外界的進出口,就……就像這座也是一隻大棺材似的。阿箬找不到門和窗在哪裏,唯一能夠著手調查的也隻有眼前的冰棺和棺中的人。


    如果這裏麵真的還有人的話。


    朝著冰棺躬身致歉之後,阿箬用白霜劍劃開了棺材蓋,之後猛地後退以防被突襲。


    但是什麽都沒有,她等了一會,四周保持著沉寂。


    她再次小心翼翼的走近,看見的是一張詭異的臉。


    棺材不是空的,裏麵確實躺著類似於“人”的……阿箬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來形容,她都不能確定棺材中的是不是活物。她首先見到的是一張介乎青年與少年的臉,蒼白、孱弱,有著病態的憔悴。


    躺在棺材中的應當是死人,可這“人”的眼睛是睜開的,瞳孔是青灰的顏色,渾濁一片沒有絲毫神采,像是眼底有一片大霧。


    可他又確實死了,他的脖子與腦袋分開、四肢與軀幹分開,就好像是進入這口棺材前曾遭受過那慘無人道的車裂之刑。傷口處沒有血滲出,阿箬隻撿到了青灰的霧氣,那霧氣如同有生命一般飄動著,隻是始終沒有擴散開。


    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阿箬猶豫著要不要伸手去觸摸,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這人叫然渟湫。曾經的人皇。”


    阿箬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開口的不是棺中的屍體,而是——


    她扭頭,看見小半座石室不知從何時起竟爬滿了蒼翠茂盛的樹木枝條,那些枝條如蛇一般緩緩爬動,不多時聚攏在一處,化身成了一個阿箬從未見過,卻又分外熟悉的男子。


    “妖王陛下?”阿箬沒有見過風九煙的男身,但是風九煙變成男人時候的臉和他以女子形貌出現時多少有些相似,就好像是孿生兄妹一樣。


    “是我。”他輕聲應道,在注意到阿箬眼裏的陌生後,他又說:“如果你喜歡我另一幅姿態,我也可以變成那個樣子。不過事先說明,我在化作女相的時候脾氣會比較暴躁,我現在想要和你好好說會話,所以我才用這樣的形象站在你麵前。”


    “你想和我說什麽?”


    “繼續我們剛才的話題啊。”說話間他走到了冰棺麵前,用手指著棺材中那具介於生和死之間,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屍體”道:“這個人叫然渟湫,曾經的皇帝。”


    “我知道。”阿箬迴答。作為湛陽的侍女,她曾陪著湛陽一起讀過《國史》,然渟湫即是百年前的“惠平帝”。


    “……也是一隻可怕的魔。”風九煙噙著笑,又補充了一句。


    第77章 罹都的大門就要開了


    惠平皇帝竟然是魔?風九煙告訴阿箬的這一事實讓阿箬覺得荒唐。


    她是熟讀過國史的, 國史中記載惠平帝的生平,用了不過四五支竹簡而已,輕描淡寫的說這位在位不過七年的皇帝是宗室出身, 在其伯父烈閔帝病亡、其堂兄莊康帝被鴆殺、另一個堂兄昏德侯被廢黜之後,他被大臣擁上了皇位。對於當時上洛城的掌權者來說,這個小皇帝不過是個傀儡,是不得不擺在金座上的塑像。而之後他也果然沒有擺脫這樣的命運, 直到他二十三歲死去那年, 玉璽還握在太皇太後手中、國政搖擺於太傅及太尉之股掌。


    他出生在了一個不算好的時代,百年前的上洛城,宮闈鬥爭頻繁。皇帝與太祝之間的矛盾達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這是七千年前雲月燈留給後人的致命隱患。雲月燈輔佐了聖武帝, 立下了絕世的功勳。她與聖武帝曾是養母與養女的關係, 兩人直到死都親密無間。因此雲月燈可以在這個王朝擁有極高的地位, 她的權力可以淩駕於天子之上。當雲月燈死後,之後千百年來的每一任太祝都繼承了她生前的權力,可那些女人卻未必能夠讓同時代的皇帝心服。天上不能有兩顆太陽, 這個國家隻能有一個統治者。於是天子與太祝之間,展開了一輪又一輪的爭鬥。


    十五年前的羽衣之亂是這一場漫長鬥爭的終點, 而百年前則是這場鬥爭發展到末期最為激烈的時段。在血色與陰謀之間, 這個少年登基、青年早夭的皇帝一點也不重要。後世的人們學起這段曆史時,記住的是一個個手握生殺的權臣、是野心勃勃的投機者、是斡旋在各方勢力之間長袖善舞的商賈、甚至於是在史冊中書寫下鮮紅一筆的刺客, 但總之沒有人記住這個一生無功、無過、無出彩之處的皇帝。


    現在風九煙告訴阿箬,這個平平無奇到死後諡號中都擺脫不了一個“平”字的皇帝, 竟然是一隻邪魔。阿箬簡直都要被笑死了。惠平帝若是魔,為何不設法位自己延壽?為何不殺了那些敢於輕慢他的臣子?為何不在上洛城中攪起更洶湧的腥風血雨,而是默默地做了七年的傀儡然後默默地死去?


    當然這些質疑的話阿箬沒有說出口,她還不至於狂到去和妖王唱反調的地步。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石室, 她最好還是保持沉默。


    不過即便她一句反駁的話都不說,風九煙也猜到了她心裏在想什麽,“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嗎?我說,這個世界其實在很早之前就到處有魔的存在了。之戰未能消滅他們、罹都的封印不能徹底困住他們,更要命的是,隻要這世上還有汙穢、陰暗、哀怨,就會有新生的魔。百年前,你們凡人的帝都上洛,是我見過最好、最適合培育邪魔的溫床。然渟湫原本是人,然而他身處魔窟之中,無依無靠偏又是格外打眼的皇帝,簡直就是群魔眼中最適合的獵物。魔氣侵染了他,有從罹都逃出來的魔附身到了他的體內,想要借他的複生。”


    阿箬靜靜地聽著,風九煙說的話其實……有幾分道理。盡管她作為一個凡人並不明白“魔”究竟是什麽,但風九煙告訴她的那些,邏輯上是講得通的。她還是拿不準風九煙要做什麽,不過她決定聽下去。


    “可是——”然而這時阿箬又想起了一件事,“聆璿和我說過,說聖武帝與六界仙鬼妖共同定下了契約,不許他們傷及她的後世子孫。這份契約難道是假的麽?”


    風九煙語塞了片刻,他大概也是沒想到阿箬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一臉淡然地在他說的話中挑錯。


    說實話,風九煙得到的情報中並沒有解釋為何姓然渟的然渟湫會被魔氣侵蝕,而他在聽聞雨來說起這個故事的時候……慚愧慚愧,他其實不曾仔細深入的思考過,也就忽略掉了這個不合理的地方。


    “也許然渟湫其實不是皇族吧。”風九煙思考良久,如是答複。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雖然是妖,並且常年住在我的翬羽城裏不怎麽和人打交道。但我的子民們卻也陸陸續續的給我帶來了不少有關人間的消息。百年前的上洛……我聽我的子民說,那裏比我們妖族的翬羽城還要頹靡。一年到頭城中四處都充斥著歌舞、風吹過上洛的時候會染上濃鬱的酒香、河水淌過上洛,被胭脂汙成了暗紅色。城中公卿王侯縱情聲色,無論男女都以蓄養美人為風尚。一對夫婦,常常是丈夫有十七八個寵妾,而他的妻子也必定會有不亞於這個數目的麵首。所以……”風九煙揚起他漂亮的眉毛,“也許這然渟湫是他母親與那位情郎生下的野種呢。本不該姓然渟,而是改姓王、姓李什麽的。”


    阿箬麵無表情的扭頭看了眼身後冰棺,心想這棺中的兄弟怎麽還不跳起來把這愛嚼舌根的妖精暴揍一頓。


    “總之,然渟湫的確是被魔物附身了。”風九煙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百年前他前來雲夢澤,名義上是以君王的身份出巡四方,實際上是為了求雲夢宮的修士救命。”


    “綠卮夫人答應了他?並且願意以‘妃子’的身份跟隨他前去帝都降魔?”阿箬猜到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沒錯。雲夢宮主應允了他的請求,前往上洛為這個可憐的天子禊祓,以及祛除京中邪魔。”風九煙唇邊掛著譏誚,“畢竟雲夢宮向來自詡正義,怎會拒絕人皇如此懇求又合理的哀求呢?雲夢宮主成為‘綠卮夫人’,也是她在去到上洛之後的事情了。”


    阿箬再次迴頭看了眼冰棺中的青年,這一次她倒並不覺得他可怕,反倒覺得他有些可憐,“禊祓失敗了?”如果成功,然渟湫不至於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顯然是失敗了。然渟湫南下雲夢澤求救的時候,身份還是人類。但現在這個躺在你麵前的東西,雖然仍保留有人的部分體征,實際上已經是魔了。我是真的和好奇,綠卮夫人究竟是怎麽救人的,竟可以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裏,將一個被魔氣侵蝕的凡人,徹底的變成魔。”風九煙冷笑,“不過很可惜,雲夢宮的人一向喜歡針對我的子民,綠卮夫人一到帝都,我那些化作人形藏身在上洛的子民被嚇得紛紛變迴妖身逃了出去。於是之後那幾年帝都發生的事情,我什麽都沒打聽到。”就連聞雨來,對那幾年的事也所知甚少,他告訴風九煙,那幾年綠卮夫人主要是與然渟湫居住在皇宮之中,而皇宮那樣的地方,由於聖武帝那份契約的緣故,不管是妖魔還是神仙,都是無法隨意進入的。


    幾年後然渟湫暴斃於上洛,說是病亡,但真實情況究竟是怎樣無人清楚。


    然渟湫被下葬後不久,他的屍體即便綠卮夫人從皇陵中掘出帶到了雲夢——這事在仙門中被傳得有鼻子有眼,而聞雨來則篤定的告訴風九煙,這就是真的。


    作為海市中以販賣情報為第一財路的散修,聞雨來用了將近五十年的時間,甚至動用了兩次窺天鏡,總算是探查清楚了綠卮夫人的秘密。


    “道貌岸然的綠卮夫人,是故意將然渟湫變化成魔的。”風九煙說出了這麽一句讓阿箬毛骨悚然的話。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附體在然渟湫身上的,乃是一位從罹都逃出的魔尊。綠卮夫人鑽研出了一個法陣,用一位魔尊做祭品,則可以打開前往罹都的門。這麽多年來,她似是懷念‘亡夫’,一心想方設法複活死者,實際上不過是在籌備那個法陣罷了。”


    阿箬順著風九煙手指的方向低頭,這時她才自己腳下的石磚上有淡淡的暗槽,這些暗槽拚在一塊,似乎能組成一個華麗複雜的“花紋”,也就是風九煙說的法陣。


    “陣法隻差一點點了,罹都的大門馬上就要打開。”風九煙出神的凝望著腳下法陣,緩緩說道。


    阿箬卻猛地打了個寒噤,她意識到她和聆璿果然是被騙了。


    聞雨來說,綠卮夫人數十年來一直在尋找複活愛侶的方法,於是想出了一套邪術,這套邪術被教給了風九煙,風九煙要用其來對付阿箬。


    可是,如果綠卮夫人當真如風九煙所說的這樣,對然渟湫根本就沒有一點感情,這些年來想的不是如何讓他起死迴生,而是要將他的屍身當做階梯——那麽聞雨來所說的那個能夠吸人記憶更改性情的邪術,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


    如果那個邪術實際上並不存在,聆璿和她來這裏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罹都的大門就要開了。電光火石間,阿箬抬頭看向風九煙,在那雙碧色的眼睛中,阿箬看見了可怕的向往之色。


    他向她伸出了手,如同是一個邀請。


    第78章 他似乎被耍了


    綠卮夫人的實力終究是不如聆璿, 即便占了主場優勢,使盡了了各種的花招,最終依然落敗。


    鬼蛛娘身上纏著的黃符被悉數揭下, 貫穿了手掌的長釘聆璿拔下了一支,另一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便見鬼蛛娘倒吸一口涼氣睜開了眼睛。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醒後的鬼蛛娘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朝著綠卮夫人聲嘶力竭的大吼,若不是還有一支長釘將她固定在了牆上, 她隻怕就要衝過去和綠卮夫人拚命。


    而綠卮夫人已被聆璿重傷, 此時倒伏在地氣息奄奄,麵對鬼蛛娘的怒火時,她隻是揚起唇角, 譏誚的笑了笑。


    “你身體看起來還不錯。”這樣一來聆璿反倒沒有急著動手去拔第二根長釘, panpan“受了這樣重的傷, 還有力氣打打殺殺。”


    鬼蛛娘這才注意到了聆璿的存在,扭頭看向了他,“為何是你在這?我不要你救——”


    被監禁數日的鬼蛛娘神智瀕臨崩潰, 似乎聆璿隻要鬆開她最後的束縛,她就會衝出去大開殺戒去宣泄心中的憤怒。不過這也不難理解, 她是魔, 魔本就較人來說更為暴躁噬殺。而她又是魔中的魔尊,七千年前叱吒風雲, 七千年後醒過來一心想要找聆璿報當年之仇,結果折騰一番非但沒能拿聆璿怎樣, 自己卻還糟了他人的暗算,淪為了階下之囚。她要是不惱怒到恨不得毀天滅地,那才叫奇怪。


    聆璿並不同情她,也不害怕她, 醒過來的鬼蛛娘啞著嗓子又吼又叫,他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是那種火上澆油的嘲笑,“雲伽啊雲伽,你怎的淒慘成了這副模樣。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像狂吠著要去搶骨頭,卻被鏈子拴住的狗。”


    才醒轉過來的鬼蛛娘險些被聆璿氣的再次昏過去。


    而聆璿屬於那種格外不會察言觀色的家夥,湊過去又滿臉好奇的問鬼蛛娘,“雲伽,和我說說你是怎麽被抓的唄。睡了幾千年,你究竟是腦子不如從前了還是武力不如從前了?又或者你之所以被抓起來是因為你無論腦力還是武力,都在漫長的沉睡中廢掉了?”


    鬼蛛娘渾身上下都在流血,黃符揭下之後,刻印在她身上的那些符咒裂開,她整具軀體看著血肉模糊淒慘不已,然而饒是如此,鬼蛛娘也顧不得休息,她掙紮著軀拔她右掌上的那根透明長釘,為的就是重獲自由然後狠狠給聆璿一耳光。


    然而身負重傷的她根本就聚不起足夠的靈力去撼動這枚釘子,聆璿被她的窘態逗樂,毫不客氣的笑了起來——作為一尊玉雕,聆璿本不該有太多表情的,然而和凡人待久了,他便會不自覺地受凡人的影響,不自覺地學會他們表達情緒的方式。就比如七千年前,他和那個玩世不恭的弟子王二牛……呃,雲墟真人待在一起,他也跟著一塊不正經,雲墟好色多情,他雖然不至於跟著徒弟一塊滿世界尋求道侶,但是也一度因為雲墟的緣故懂得了什麽是美人,如何欣賞美人。現在他和阿箬朝夕相伴,性情也會下意識的朝阿箬靠攏,別的不說,至少他現在學會了如何笑,如何嘲笑。


    鬼蛛娘和綠卮夫人都傷勢頗重動彈不得,一方在拚命掙紮著拔釘子,另一方沉著臉盤膝打坐,似乎是想要在調息之後再度發起進攻。隻有聆璿在一旁悠然的笑,笑完鬼蛛娘後笑綠卮,笑夠之後忽然正色,向綠卮夫人問道:“你抓鬼蛛娘,真是為了進罹都?”


    綠卮夫人深吸一口氣,“想必上人已經聽說了,罹都之中‘九問’出世。”


    “你也是為了‘九問’所以才……”聆璿皺眉。


    他是真想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多的人對九問趨之若鶩。在他看來那不過是一樣還算厲害的法器罷了。


    不過九問究竟是怎樣的一件法器,聆璿也不清楚。他活得雖然久,但見識也算不上一等一的廣博。他不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到九問之名是在什麽時候了,隻記得在很多很多年前,有關九問的吹捧就已經流傳開了。那時的人們還要誇張,說這是至寶、是天道的化身、是通曉萬物無所不知的存在。


    可是,聆璿就從來沒聽說過,有誰真的得到了九問。千萬年來,甚至都不曾有人親眼見到過它。它就好像是傳說中虛構的某樣神兵,現實中其實並沒有它,人們追逐的,隻是各自的貪婪之心而已。


    “不,我不是。”綠卮夫人卻一口否認。


    “哦?”聆璿半垂長睫,唇角微微揚起,這顯然又是一個嘲笑的表情,他並不信任綠卮夫人這句話。


    本就懷著怨氣的鬼蛛娘更是停下了掙紮,朝著綠卮夫人罵道:“呸,虛偽歹毒的女人。端著一臉聖潔高貴,內裏比誰都要肮髒卑鄙!”


    “住口!”綠卮夫人也被激怒,衝著鬼蛛娘喝道:“你們魔才是這世上最惡毒最卑鄙的東西,沒有資格指責我!上人——”她看向聆璿,“晚輩之前的確對上人多有無禮之處,但晚輩執著於要前往罹都,並非為了一己私欲,而是為了替這天地除魔驅惡。”大概是自己都覺得自己這話說出來沒有信服力,她急忙補充,“上人可知罹都之中早就有魔逃了出來?一百年前他們險些在上洛釀成大禍!罹都的封印已經衰弱了……”


    “罹都封印衰弱了你可以請我再去封印一次,你自己進罹都,是想要給哪裏的魔送餐麽?”


    “我要殺了他們。”綠卮夫人的答案的又一次的讓聆璿感到出乎意料,這位外貌雍容嫻雅的女子,此時此刻看起來猙獰如獸,“上人不覺得奇怪嗎?千萬年來不曾在世人麵前出現的九問,忽然間要在罹都現世。沒有人知道這則消息是從哪裏傳出來的,但沒個傳遞這消息的人都將其說的有板有眼。”


    這下別說聆璿,就連鬼蛛娘都屏住了唿吸保持靜默。


    “許多人都認為,罹都不過是一片靜默的墳場,那裏曾是之戰的最後戰場,堆積著神與魔的骸骨、徘徊著他們死後的怨念——但也僅此而已。去墳場走一遭隻需要耗費些許勇氣,卻不至於受到什麽傷害,於是很多人隻將罹都之行看做是一場冒險,完全沒有想過,這或許是一個圈套。我曾與罹都中逃出來的魔打過交道,我知道罹都不是安靜的亂葬崗,而是危機四伏的陷阱。九問是不是真的出世了尚不好說,我懷疑這一切隻是群魔編織出來的謊言,為的就是吸引我們過去,然後將我們趕盡殺絕。”


    “即便如此,你還要以身犯險?”


    綠卮夫人恍惚了一陣,不知是想起了什麽,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說:“上人,魔的生命力是可怕的。我認為僅靠著封印沒有用處。他們比人更狡猾、更卑鄙,挫敗了他們一次陰謀,下一次他們還是會在更隱秘的地方設下圈套等你們跳入。在人與魔的鬥爭之中,會有越來越多的無辜之人受難。所以我們不妨幹脆一點,我們——”她的雙眼中布滿了血絲,執拗、恨意、決絕——這些情緒如鐵一般凝在眼瞳深處,“將所有的魔都一並除去。”


    鬼蛛娘保持了沉默,作為魔她理當在這時候譏諷或是謾罵幾句,但她不敢,因為方才綠卮夫人的眼神的確可怕,讓她這個魔尊都忍不住收斂了驕狂。


    聆璿也保持了沉默。他沉默是因為他感受不到綠卮夫人的情緒,對殺魔提不起任何的興趣。此外還有個原因就是,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他似乎被耍了。


    “綠卮,我問你個事,你,真的沒見過風九煙嗎?”


    “沒有。”綠卮夫人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迴答。


    “我聽人說你鑽研出了一種邪術,說是能夠讓死者複生。具體方法是找一個活人,將死人的記憶植入那活人的識海,然後讓他就此以為自己是那個死者……”


    “這樣的邪術我怎會去碰!”綠卮夫人忍無可忍的喝道:“這百年來有種種傳聞說我已然墮魔,但那實際上不過是外人構陷。上人若是不信,大可一劍殺了我便是。我決計不受這等侮辱!”


    雲夢宮的女子不知是因修習禦火之術的緣故,還是受森嚴宮規的影響,一個比一個烈性。聆璿都有些忌憚這樣的性格,擺手歎氣。


    “我不殺你,我隻是……”活了近萬年的老頭捂住了自己的臉,“我才想明白,我好像被一個奸商又騙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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