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在意一個臭名昭著的酒鬼失蹤。但大家都看到酒鬼的妻子突然瘋了,喊自己的兒子為魔鬼;而那孩子的黑發不知何時起竟然變為一頭耀眼的銀發。爸爸是個地地道道的惡棍,小孩說不定真的是魔鬼!村裏人都這樣認為,厭惡他也不敢靠近他;於是村裏的孩子們偷偷糾結起來欺負他的妹妹。

    從來隻有妹妹純真的笑臉支持他活下去,直到他聽得到歌聲。

    清爽而歡悅的節拍散布在森林的角落;正在拾柴的男孩直起身朝聲源探去,透過層層密葉看到吟著悠然曲調的精靈,坐在纖細的樹枝上搖蕩玉白的雙足,她披散的金發長長垂落在地麵在微風中有些散亂。

    好美!

    他屏住唿吸就這麽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精靈似乎不知道厭煩也不知道疲倦,哼著無名的歌直到日落。

    “該迴去了。”

    溫柔卻有些妖異的聲音響起,一個穿著和精靈同樣潔白長褂的短黑發男孩突然出現在樹下衝精靈張開雙臂。精靈站起來輕輕的一跳,瞬間他誤以為她會像鳥兒一般飛起,然而在她落下來與短發男孩相擁的一霎那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麽可能!

    男孩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金發精靈,黑發男孩;一切全好像是他的錯覺。

    那就是他與她的初遇。

    從沒想過走近她,從沒想過和她交談,從沒想過與她成為朋友。但是有一天他看到精靈在哭,短發男孩沒有來接她,她就這麽一直不停的哭著。於是他鼓起勇氣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陪她到深夜。

    “為什麽哭?”

    “另一個我在生氣。” 她的聲音帶點沙啞。

    另一個我?是指來接她的男孩嗎?他對她的表達有些奇怪。意識到她也有牽掛著的家人,不禁有些好奇那是怎樣的一個家,於是和她攀談起來。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他靜靜的聽卻也不覺得厭煩。

    她住在一個大房子裏,裏麵全是和她和她一樣沒有過去和未來的兒童。很多孩子從出生就沒有踏出大房子半步,但是她不一樣,有‘另一個我’和她在一起。所以白天的時候‘另一個我’在大房子裏生活她趁機到外麵來玩,到了晚上她就得迴去。

    說實話,他完全沒聽懂。

    “都是我不好,我說想留在外麵不迴去;所以另一個我直到現在不來接我。”

    “說不定他是想實現你的願望。”

    “不可能的,這種自由根本沒有意義,我們兩個可是同一人啊!”她突然站起來揮拳舞腳把一旁的戴爾嚇一跳,隨即又興高采烈的笑起來。“原來如此,他是想讓我看清這點故意躲起來。多謝這位仁兄,若不是你的提點我無從知曉那斯的意圖,在下這就去找那斯算賬!竟然耍我,%$#@”

    ……什麽亂七八糟?感覺到心目中完美形象破滅的戴爾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意識到精靈要走他有些不舍。

    “你還會來嗎?”

    她點點頭。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名字?我們沒有名字。他們叫我們實驗體a-js05。”

    名字是嬰兒降生在世上被賦予的第一份愛。

    他明白沒有名字感覺;被人們用恐懼的聲音喚為惡魔之子,漸漸的好像失去感情不再是一個人類。但是他還有妹妹,那個甜甜的叫著他‘哥哥’天使般的孩子!

    “……我可以叫你金嗎?”

    ****

    “我跟你講,‘另一個我’也有名字啦!他叫‘夜’,黑夜的夜。因為給小豹起名叫黑子,‘另一個我’就不能再叫黑,隻好叫黑夜的夜。”說著金狠狠蹂躪小黑豹身上的軟毛,被黑豹在她手上輕咬一口。

    “……說實話,你沒有命名天賦。”他直白道。

    “可是,我較勁(叫‘金’),為什麽不能有黑夜(‘黑’、‘夜’)?”

    “不要較勁,有白天就有黑夜,這是常識。”

    “……>_< p”

    “約好了,永遠在一起。”他忽然握住金的手,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見。每一次金迴去的時候從他的眼前消失都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夢裏有一個金色的精靈與他一起嬉笑打鬧,一不小心夢醒來便全都化作空。

    “你管飯?”她露出一副寄生蟲麵孔,惹得他差點笑出聲。

    “管飯。”

    “好——才怪。要是一萬朵朵白玫瑰我才考慮考慮。”

    “你想要一萬朵白玫瑰?”他有點詫異,原來這樣也可以收買?

    “哎,我的意思是要是一萬朵白玫瑰求我和它們在一起我才考慮,至於你——”留下半句話罪魁禍首落跑。

    “混蛋,你給我迴來,至於我什麽?”

    ****

    “何首烏?”

    “對,用這個或許能恢複發色。但你確定要用?我覺得銀色很漂亮,沒必要遷就別人。”

    感覺到金依依不舍的蹂躪著他的頭發,他試圖學黑子咬上一口她白嫩的小手卻被躲過。

    “羅絲因為我的頭發吃了不少苦。其實我知道就算變成黑色一切也不可能有所改變,很蠢吧!”

    “不,為重要的人所作的任何行為都不蠢。”她笑道,“說你是魔鬼?別逗我笑,你是惡魔那我還天使咧!”

    如果你知道就是這雙手殺死那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男人,你還能笑著說出同樣的話嗎?也隻有從未接觸過黑暗與肮髒的精靈才能不負責任的說出這種話。

    現在想來真正不負責的是他,恣意將自己想法強加在金身上,從未懷疑過她爽朗笑容的背後隱藏著什麽。

    “你真善良。要是我就帶著羅絲小妹離開,頂著一頭銀發幹出翻大事氣死他們!哈哈哈哈!”她狂妄沒有風度的擺出豎立中指的pose。

    “離開?”他有些迷惑的看她。她點點頭,隨即站起來眺望遠方的山麓。

    “這個世界要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與其在這裏窮老不如走出去認識更多的人和事,走本應屬於自己的人生。”

    她的眼神有些寂寞也有些灼熱。

    或許,對於被關在大房子裏的她而言自由是最重要的東西。這樣疑惑著的他從沒有想到這些將用金的性命來證實!明明是比誰都向往人生的她——

    河邊圍著的人見他跑來一擁而散,坐在岸邊的發瘋的母親正對河中被水流衝走的小女孩傻笑,手中攥著的菜刀正往下滴血。他毫不猶豫的跳入河中,朝在湍急河水中哭泣的妹妹遊去。

    明明碰到妹妹的手指卻沒能捉住,眼睜睜的看著小女孩被河水卷走。

    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要是從前的他說不定會選擇和妹妹一起奔赴死亡吧?可是金教會他太多東西,其中包括對生活的渴望。

    不能死,絕對不可以死去!想要活下去,和金一起眺望這個廣闊的世界!

    張開眼, 看到的是拖他上岸的人——和他同樣被人冷落的啞巴孩子。

    那一天氣息奄奄的他躺在病榻上沒有按時赴約。待第二日趕到與金見麵的樹下竟然看到了黑發少年——金口中的‘另一個我’!緊接著他聽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很危險!”

    與甜美的金不同,夜的聲音妖異帶有魔性的魅力,使陶醉其中的人心甘情願的陷入深淵。

    “對不起,可是……”

    金痛苦的用雙手扯著自己的頭發,居然顯露出從未有過的無助和脆弱的。

    黑發少年氣急:“不要可是!和我走,永遠不要再見那孩子,對你和他都是最好的決定。”

    不!他剛想衝出去拉住金,卻被夜緊接在後麵的話定立當場;

    “不知什麽原因我們兩個靈魂共用一個身體的,而且我們的人生隻有尋常人的一半甚至更少。因為真正身體被關在實驗室永不見光日,我才同意你使用靈魂實體化——畢竟這種能力會急劇縮減我們的壽命。而你竟然為等那個孩子整夜未歸!你可知超過時限你將魂飛魄散?”

    “我知道!可是他不會無辜毀約,一定是出事了! 我是想留在這裏說不定能幫上忙,他是我除你之外唯一的朋友,對不起,夜!我不會再做出類似的事情,所以請別讓我離開我的朋友,求求你!”

    烏雲遮住最後一絲陽光,呆立在樹下的戴爾和萬物一起沉入陰暗。

    夜擦去金的淚水,微歎口氣。

    “人類遠比你想象中複雜。即使授受你的恩惠給予你幫助,仍然會因為欲望而出賣你。我不是反對你在外界交朋友,但是現在我們已經被懷疑了;難道你沒有察覺你們兩個在一起被村人看到?若再繼續下去被研究所的人發現是遲早的事情。倘若他們知道外界有人與你接觸,不僅是那孩子,所有與他相關的事物也將被徹底清除。金,走吧!和他——最後的道別。”

    說完夜忽然抬頭看向戴爾,原來是早已發覺他在此。

    “你走。”

    看到漫在金臉上的驚喜轉為失望,戴爾扭過頭。

    “你走!”他吼道,“快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夜拉著金緩緩消失在空氣中,直到最後她璀璨的眸依然盯著他,仿佛消失在雨夜中的星辰。

    雨稀稀零零的滴落在他的臉上,順著他被染黑卻又泛著銀灰的發滑進他的眼眶裏。他仰天長笑,笑得雨水嗆入喉嚨喘不上氣。跪坐在泥濘中的他脆弱宛如埋葬父親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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