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重蓮帶著墨卿染連夜迴了迴春堂。


    迴春堂的章藥師自己在城裏買了大宅子,因此並不住在藥堂裏,迴春堂裏現在隻有月重蓮和一個抓藥的小夥計住著。那傢夥還是個孩子,夜裏睡得沉,恐怕都沒有發現過月重蓮出去了又迴來。


    月重蓮架著墨卿染的胳膊,好不容易扶她到椅子上坐下,她此時的狀況已經好了一些,雖然還疼痛,但至少抽搐已經停了下來,微微喘著氣,睜著迷茫的眼睛看著他。


    月重蓮想了想,迴春堂裏沒有空餘的床位給她,隻有他和小夥計的兩張床,分開在不同的廂房裏,倒也還算是清靜。他沒有糾結很久,隻是歇了歇之後,就繼續架起了墨卿染,到了他自己的房中。


    他的修為早已不需要睡覺,平時床鋪隻不過用來修煉罷了。因此,把床讓給墨卿染也不算什麽,他大不了就另尋個地方修煉便是了。


    將墨卿染放置在床上,月重蓮略略一思索,便意念一動,從自己的戒指裏拿出了一顆丹藥。這戒指他已經很久不用了,即便是在幻天星海,空間戒指也不是人人都帶得起的物品,所以為了低調起見,他一直都沒有使用它。


    丹藥入喉,立刻就化成了一股清流,涼涼地順著食管往下流去,墨卿染立刻便感覺到了有一股溫和的力量在丹田裏四溢開來,湧入了四肢和血液中,那些沉重和疼痛都以感知得到的速度在快速消退著。


    「我這是……好了?」她從床上坐起來,驚喜地望了望自己的手,行動正常,沒有痛感!


    「並沒有。」月重蓮毫不客氣地打擊她,「解藥不是這麽容易就能煉製出來的,我給你吃的不過是緩解作用。」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先告訴我,你這毒的來源,誰給你下的?」


    墨卿染愣了愣:「你認識這毒?」冷靜下來的她才想起來,這毒曾叫徐炎白都束手無策,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公子,當真有解開毒藥的辦法?


    月重蓮並不喜歡她答非所問,微微皺了皺眉又重複了一句道:「誰給你下的毒?」


    墨卿染迴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認識她。她戴著一個鬥笠,拿麵紗遮著臉,看起來應該有點年紀。她旁邊跟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模樣很好看,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月重蓮垂下的眼簾下劃過一道微光,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道她們是為了何事給你下毒?」


    墨卿染張了張嘴,才發覺這事不好解釋,隻好言簡意賅道:「她們受了傭金要刺殺步家大小姐步生蓮,步姑娘近日剛好在千秋宮,隻因為我是千秋宮的下人,所以想拿毒藥來威脅我殺死步姑娘。」


    月重蓮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微眯起透著一股子懷疑:「你是在千秋宮當差?又怎麽會跑到城外破廟那種地方去?」


    「呃,」墨卿染抿了抿唇,顯得很無奈,「我自知命不久矣,不想死在千秋宮,便跑了出來,隻是身上沒帶多少岩牙,隻好在破廟裏歇息一晚,沒想到毒就剛好發作了。」


    月重蓮聞言思索了一下,雖然她這番話還是有些漏洞,但總體還算是有說服力。他摸了摸下巴,道:「既然如此,你便先暫時在這裏住下,待我給你解了毒再走。」


    「這毒真的能解?」墨卿染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


    「嗯。」月重蓮看了她一眼,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什麽難事。


    「你沒騙我吧?」墨卿染在接受了自己必死無疑的訊息之後,突然得到了這樣一個消息,有些轉不過彎來。


    月重蓮背過身向外走去,淡淡的聲音飄進來:「明天我替你去找藥。」


    他果然沒有食言。墨卿染第二天一整天沒有見他,第三天早上,就看到了自己的床前放置著一個白淨的瓷瓶,裏麵一顆紫色的丹藥繪製著繁複冗雜的紋路,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味。


    隻是這藥香裏隱隱有一絲怪怪的味道,似乎是添加了什麽特殊的成分。


    「既然醒了,就把藥吃了吧。」悅耳的男音傳來,墨卿染抬頭看去,月重蓮恰好從門外進來,一席優雅的白袍纖塵不染,隻是俊逸的麵容隱隱帶著一絲倦意。


    墨卿染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手裏的丹藥,問道:「這藥是你煉製的?」


    月重蓮點了點頭。


    「你竟然是個丹師!」墨卿染有點驚訝,「我聽說你在這裏當藥童……這是為什麽呀?」


    「你管得太多了。」月重蓮很不給麵子。


    墨卿染癟了癟嘴:「其實我擔心的是這藥有沒有問題。」


    「愛吃不吃。」


    「好吧。」


    墨卿染沒有辦法了,她最後看了一眼那隱隱有些怪味的丹藥,咬咬牙就往嘴裏塞了進去。


    死馬當作活馬醫,反正也是死,還不如多試一試呢。


    她其實原來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然而,沒等她吃了多久,她便忽然覺得自己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鞋也來不及穿就跑下床去,抓起架子上的臉盆就一陣狂吐起來!


    一股腥臭的液體從喉嚨裏湧出,她淚眼朦朧地往盆裏看去,隻見一條黑漆漆胖乎乎的蟲子,足足有小指那麽粗,正在盆裏的一堆汙穢物中翻騰。


    「嘔——」她沒忍住,又是一口酸水吐了出來。


    吐到終於沒有力氣了,她才停了下來,扶著臉盆的邊緣狠狠地喘了口氣,擦了擦嘴才站了起來,端起桌上早已涼掉的茶水一口氣喝完,才平靜了少許,問道:「那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


    帝雲鴻站在臉盆旁邊,並沒有因為裏麵充滿了嘔吐物而露出什麽嫌惡的表情,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那條小蟲子,手指微微一動,便打出了一道勁風,將那條小蟲子碾死成一灘肉醬,才轉身到了窗邊,道:「蠱毒。」


    「蠱……」墨卿染默了默,想起自己的體內曾經有這麽噁心的東西,還是一陣翻江倒海。


    「放心吧,已經解掉了。」月重蓮看她的模樣,難得沒有毒舌,安慰了一句,便道,「你自己吐的,自己去處理幹淨,最多讓你再休息半天,下午就可以離開了。」


    「……」


    果然是冷心冷清。


    墨卿染無話可說了。


    收拾完汙物,她又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勉強給他打掃了一下,算作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了。天已經大亮,迴春堂也開門了,章藥師正在給病人診斷,小夥計也忙著抓藥,而月重蓮則在後院待著顯得無所事事。


    墨卿染很是不解,想了一想還是問道:「明明你這麽厲害,為什麽要委屈在這裏做個小小的藥童呢?」


    月重蓮正在窗前看書,聽她問抬頭看了她了一眼,涼涼道:「我樂意。」


    「……」


    「那你打算一直住在這裏?」


    「看情況。」


    「……」


    墨卿染想了一想,忽然想起來在那破廟裏遇到的兄妹,迴憶起模模糊糊中聽到的那些話,問道:「話說……那個重病的女孩子……你能治好她不?」


    「能。」月重蓮的迴答很言簡意賅。


    「既然可以治,那就趕緊治好她吧!不然天天遭這罪,多難受啊。」墨卿染一聽有戲,連忙道。


    月重蓮睨了她一眼:「那你來付藥錢?」


    「……」墨卿染無言,良久才吶吶道,「你不是丹師麽,難道還差這幾個錢?」


    不管怎樣,或許是因為被她吵得煩了,又或許是因為確實無所事事,下午月重蓮收拾了東西,便往那破廟而去。


    見他願意去救治小女孩,墨卿染自然很高興,一路就跟著他去了城外。雖然那小乞丐在初見時並不怎麽友好,可在她發病時的那個晚上,他連夜奔進城來找人救她的恩情,她還是十分感激的。


    至於那個小女孩,她是從心底裏感到同情,她還那麽小,那麽善良,真的不應該就這樣死掉了。


    焦急的路程總是走得特別短,沒一會兒的工夫,兩人就出現在了破廟的門前。破廟的大門已經徹底掉了,風唿唿地就往裏麵灌進去。


    小乞丐抱著妹妹換到了神龕的後麵,勉強不那麽寒冷,看著妹妹越來越虛弱的狀況,他也十分地憂心。


    最後的幾味藥材還沒買到,而錢又是個巨大的難題——眼看著妹妹一天天虛弱下去,他能想的辦法幾乎都想了,甚至想要嚐試著再走歪路,可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聽著破廟外傳來的陣陣腳步聲,小乞丐一驚,站起身來望外探頭出去,見是月重蓮,便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喜,可轉念想到還有藥沒湊齊,瞬間就又消沉了下來。


    「大師……我,我的藥材還沒齊,能不能……再等兩天?」他很是為難地開口道。


    「還差什麽?」月重蓮問他。


    「蝕心草,白牙果……」小乞丐斷斷續續地報出了幾個名字。


    「我這裏有。你把剩下的藥材拿來。」月重蓮頭也沒抬,直接在小女孩麵前蹲了下來。


    「啊?」小乞丐被這突然而來的狂喜沖暈了頭腦,還愣愣地問了一句,「什麽?」


    「去把藥材拿來啊!」墨卿染捅了捅他,提醒道。


    「哦,哦哦!」小乞丐如夢初醒,嘴角幾乎要咧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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