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也離開了新宿區的空域,老板娘扭動腰肢款款走上台階,拍拍巴掌:“打烊了,賤小子們,給我把門鎖上,今夜就算是首相來我們也不開門了!”

    她剛把門關上就咽了口口水,氣勢打了對折:“喂!我說對待恩人不能這麽恩將仇報吧?”

    舞池的燈全都打開了,舞池邊的吧台上擺滿了香檳王和幹邑,basaraking在左,右京在右,中間留了個位子等老板娘去坐,似乎是歡迎她左擁右抱。

    這待遇換了其他女人會幸福得肝顫,老板娘卻立刻投降。

    “聊聊嘛,拜托您照顧那麽久,總得表示一下感謝。”愷撒擺弄著沙漠之鷹,楚子航的長刀橫在桌上,路明非和芬格爾正從酒櫃裏搬酒過來。

    “好說嘛!別灌酒,我都交代,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老板娘老老實實地坐在愷撒和楚子航中間。

    她的氣場到此已經消散了,原本她就是個後勤人員,沒受過什麽體能訓練,威儀這種東西固然能鎮住風魔小太郎,對眼前這些流氓卻是沒作用的。

    愷撒打量著這個看似女學生一樣清純,內心裏卻女王一樣霸道的怪異綜合體。如今想來真正卷入蛇岐八家和猛鬼眾的戰爭都是在來了高天原之後的事,如果沒有這樣一個庇護所,他們多半會想辦法通過人蛇船這類通道離開日本,也就沒有現在的這些事了。換句話說,這混亂的局麵開端於他們進入高天原,虧得路明非還想過不讓老板娘卷進來,其實她根本就是這場混亂的本體吧?

    “那輛車怎麽迴事?我是說派去接我們的車,我們從曼波網吧逃跑的時候是隨機選擇路線的,為什麽你們能預知我們會出現在那個路口?”愷撒緩緩地問。

    “你們首先肯定會前往安全港,離開安全港的路線總共也就不到30條,多買點車一個街口停一輛咯。”

    “為什麽要接我們來牛郎店?”

    “大概是因為這樣比較好玩吧……”

    “大概?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目的?”

    “安排你們當牛郎是我老板的意思,有個神經病老板你很難摸清他的想法,隻能猜猜。”

    “你們是做什麽的?開牛郎店的?”

    “不是,我們機構在日本沒有什麽分支,為了給你們提供住宿場所隻好臨時出高價把這間店買下來咯。”老板娘比了個數字。

    “能出得起這筆錢,你們能買間酒店給我們提供住

    宿場所麽?”

    “誰說不是呢?我也覺得酒店便宜多了……但你攤上了神經病老板,就隻有認命。”

    “你的名字?”

    “蘇恩曦。”

    “你的身份?”

    “美歐聯合會教育促進基金理事長。”

    “換一個,要編謊話也請編得像一點!”

    “聯合國消滅貧困委員會下屬東亞兒童生活狀態研究中心特別顧問。”

    “還有別的麽?”

    “香港馬會翡翠玉石會員交易組織發起人。”

    “見鬼,我們不要玩這種無聊的把戲好麽?我是問你的真實身份!”愷撒有點崩潰的前兆。

    “都是真實身份。”蘇恩曦把一疊名片遞到愷撒麵前,“我計算過一次,我大概在200個機構有職務,所以我有200多個真實身份。”

    “那你主要是幹什麽的?”愷撒加速崩潰中。

    “什麽都幹,我們就是老板身邊的丫鬟,老板要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也很辛苦的,字字真話。”

    “你跟蛇岐八家的關係,他們為什麽要聽你的?”

    “其實我跟蛇岐八家真的沒什麽關係,他們聽我的是因為,”蘇恩曦心算了一下,“他們欠我點錢。”

    “多少錢?”

    “兩百多億歐元,不是非常準確,得刨除最近日本經濟迴暖,股票期貨行情上漲和能源短缺的因素,還有幾筆總額七十億歐元的可轉債沒有計算進去。”

    路明非一口香檳噴在芬格爾的臉上,這筆錢大概能去非洲買個小國了吧?還能再土豪一點麽?

    “所以你是蛇岐八家的債主?”

    “準確地說我們基金管理著蛇岐八家75%的海外資產和45%的日本資產,我們能獲得這項權力是因為這些年我們不斷地向蛇岐八家注入投資。所以我們也能在很短的時間裏讓蛇岐八家旗下的很多公司破產,所以風魔小太郎那個死老頭子才不得不屈服,他可不想自己的家族陷入經濟危機。”

    “接下來說說你們的動機,你們想做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還有你老板的真實身份。”

    “這件事說來話長……”

    “我們不怕話長,說得越詳細越好。”

    “我的意思是不如我們各自迴房去睡明天再說?”

    “可以,把桌麵上的酒都清了。”

    “真沒人性啊,竟然對弱女子如此殘酷。”蘇恩曦歎息,“座頭鯨,幫我把那個魚缸拿過來。”

    說是魚缸,其實是個大肚瓷甕,薄薄的胎上施了青釉,再用五色繪製仕女和武士在櫻花樹下宴飲的畫麵,色彩濃豔欲滴。座頭鯨立誌要做真正高檔次的夜店,所以用具也刻意講究,這件瓷器是江戶年間製造的“九穀燒”名瓷,原來是個酒甕,如今蓄上清水當作魚缸用,幾條小錦鯉在水草間安逸地遊著。

    蘇恩曦連魚帶水倒進一隻冰桶裏,用小半瓶烈酒涮了涮瓷甕,然後把桌麵上所有的酒都倒了進去,再擠進一個檸檬。

    然後她舉起瓷甕,仿佛長鯨吸海,把半缸酒一口氣飲盡!隻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顯然這些酒已經填滿了她的胃,她拿紙巾輕輕地擦拭嘴角,輕輕地打了個酒嗝。

    這女喬峰的氣概把所有人都給震住了。大家眼睜睜地看著蘇恩曦把瓷甕緩緩地放在吧台上,四下顧盼,睥睨群雄:“讓你們知道,無論是酷刑、酒精還是美女蛇,都不要想從堅貞的革命者嘴裏套出任何情報!”

    蘇恩曦叉著腰嬌笑,男人們默默地看著她花枝亂顫,眼波如水。她是真的喝多了,但也是真的酒量大。原先在酒瓶麵前畏畏縮縮的神情都是裝出來的,她看到酒真正的心情應該是心花怒放。

    蘇恩曦從坤包裏掏出一柄鑰匙扔在吧台上:“車庫裏有輛奔馳,要用的話自己拿鑰匙。”

    “我送你迴房去睡吧。”愷撒扶住她的胳膊。

    “你討厭!”蘇恩曦點點愷撒的鼻子,咯咯地笑著倒在沙發上,翻了身睡死了。

    “看來是真的醉了,逼問的話也問不出東西來的。”愷撒看向楚子航。

    秘密辦公室裏,酒德麻衣正通過閉路電視觀看吧台上的這一幕。

    “她怎麽會裝醉呢?她就是這種酒瘋子啊。”酒德麻衣歎了口氣。

    隻有少數人知道蘇恩曦的這個毛病,她總在吃薯片,這跟戒煙的人靠吃糖來壓製煙癮是一個道理,她要壓製的是酒癮。這個看起來溫潤可人的姑娘,當年卻是世界金融市場上的一員戰將,過著四方掠奪財富的兇殘生活,直到成為老板的首席助理。愷撒路明非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見識蘇恩曦最華彩的歲月,那時這女人狂歌痛飲,孤獨而強大。

    愷撒把玩著那把車鑰匙:“她這是暗示我們快逃的意思麽?”

    “我想她是讓我們自己選擇,要麽離開這裏,

    要麽留下來明晚麵對源稚生。”楚子航說,“無論她的老板是誰,她的工作似乎僅限於庇護我們,而怎麽行動,決定權在我們。”

    “用上百億歐元的債務信用才換來了24小時的緩衝期,她竟然讓我們自己決定?”愷撒說。

    “直到目前為止,她所做的事情對我們都是有利的,雖然不清楚她的最終目的。”楚子航說。

    “我們留下來麵對源稚生又會怎樣?我們跟他並沒有什麽衝突,我們可以原諒他把我們丟在日本海溝裏麵,他難道還要趕盡殺絕麽?”愷撒說,“最多也就是強製我們離開日本。”

    “我們雙方都不希望神複活,所以我們不是根本敵對的。但在源稚女這件事上,我們又是衝突的。”楚子航說,“直到目前為止源稚女都是我們的盟友,我們隻有通過他才能找到王將,弄清楚王將的計劃。我們如果把源稚女交給蛇岐八家,首先他的生命安全我們無法保證,其次這也意味著我們失去了在日本的最後籌碼,我們從這場戰爭中出局了。”

    “直到今天還沒有人能讓我出局,無論是哪個局。”愷撒說。

    “如果我們又不想逃走,又不想出局,那麽剩下的唯一一條路就是說服源稚生,說服他跟自己的弟弟合作,一起對付王將。我有種感覺,王將比藏骸之井裏的神還要可怕。”

    “他們兄弟之間完全沒有信任感,而且在源稚女的狀態下,他簡直像個木偶。他已經在臥室裏待了差不多20個小時,不吃不喝,他的鬥誌垮掉了,整個人也跟著垮掉了,真不知道王將的梆子聲怎麽會這麽神奇。”愷撒說,“把這樣的源稚女交給蛇岐八家,等於把他送上絞刑架。蛇岐八家不會相信是王將引導出了他身體裏的惡鬼,就算他們相信,也會把這個身體裏藏著惡鬼的家夥殺掉。”

    “不能把源稚女交給蛇岐八家。”路明非忽然說。

    “你的理由是什麽?”楚子航問。

    “我總有種感覺……說不清楚的感覺,我們現在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表象,真正的危險還藏在幕後。王將的計劃遠比我們想的要複雜,但是能對付王將的隻有源稚女,跟他弟弟相比象龜是個笨蛋。”路明非猶豫著說,“他確實很強,但是很笨,強笨強笨的。”

    楚子航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很奇怪,我也這麽想。我也覺得王將在策劃的事情遠遠超過我們的想像,這裏麵有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但我想不出那東西是什麽。”

    “那麽還是由我去

    說服哥哥吧。”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像是風從門縫中穿過的聲音。

    源稚女扶著門框站在那裏,有種形銷骨立的感覺。不久之前他還桀驁不遜,現在風都能吹倒他。

    “我們說的你都聽見了?”愷撒挑了挑眉,他本來也沒想對源稚女隱瞞什麽。

    “外麵那麽大動靜,我怎麽會聽不到呢?”源稚女無聲地笑笑,“雖然我現在跟一個廢人也沒什麽區別了,不過我想我還能幫你們一個忙,讓我去說服哥哥吧。”

    “你也覺得王將還有更大的陰謀沒有暴露出來?”

    “我肯定。王將是那種冰山一樣的男人,冰山露出水麵的體積隻是十分之一,絕大部分都藏在水下,王將也是。想要殺死王將要做十倍的準備,把種種可能性都考慮到。我沒有告訴你們我計劃在空中殺死王將,並不是懷疑你們中的任何人,隻是害怕泄密。這個計劃隻在我的腦子裏存在過,連文字記錄都沒有,我想王將總不能窺探我腦子裏的東西。”源稚女輕聲說,“可我還是失敗了,我以為我很了解王將了,但我知道的仍舊隻是他暴露在外麵的部分。”

    “以你哥哥那種腦迴路簡單的人,確實不是王將的對手。”愷撒說。

    “我隱約覺得什麽危險的東西就要來了。”源稚女的眼睛裏透著驚惶,仿佛惡鬼看過他,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記,“整件事跟哥哥想的不一樣,王將的目的絕不是完美的進化藥,也不是神。他是那種要把一切都吃掉的人,無論多少人和他競爭,多少人和他為敵,他都要成為食物鏈的最高級。進化為純血龍類又怎麽能讓他成為食物鏈的最高級呢?你們可以殺死龍王,也有機會殺死進化後的王將。”

    “但蛇岐八家不會相信,你根本沒有證據支持這種推測。”零忽然說話了,“就在今天夜裏,他們鑿開了藏骸之井,裏麵的龍族亞種全都隨著水流進入五千噸水銀構成的人工地下湖裏,如果神的胚胎真的在藏骸之井中孵化,那麽它也會遭到致命的傷害。我想這時候你哥哥已經在為挫敗王將的陰謀而慶功了。”

    “你怎麽知道?”愷撒吃了一驚。

    “我剛從那邊過來。所謂的藏骸之井,其實是一條名叫赤鬼川的地下河,它和火山熔岩帶直接連通,水和火在那裏混合,形成了赤紅色的熱水河。”零說,“伊邪那岐把聖骸封鎖在那個地方,其實是給它提供了足夠的養分讓它的生機始終不會斷絕。蛇岐八家記載的曆史美化了伊邪那岐,從一開始他就舍不得毀滅那個號

    稱能幫助人類進化為純血龍類的聖骸,白王用人類的貪欲來保護那東西。最終藏骸之井不但沒有成為囚禁聖骸的監獄,反而成了神孵化的溫床。”

    “這是你來日本的真實目的吧?”楚子航問,“校長安排的麽?”

    “是的,我和芬格爾是同一批進入日本的,從很久之前校長已經開始擔心日本,探索日本海溝也是源於這種擔心。但我們沒有猜到變化會那麽快發生,所以原本我的工作隻是收集資料,算作我的實習。”

    “你收集到的資料未免太過高端了吧?”愷撒目瞪口呆,原來他們在日本境內大肆購物的時候,有一個人已經觸及了蛇岐八家的隱秘曆史,和隱藏在這一切後麵的巨大危機。

    “我用了各種手段,源氏重工、神社和各家家主的住宅我都潛入過,有時也采用威脅和收買的手段。神社的一位神官似乎因為心理變態的緣故,對於外貌幼小的女性有著超乎尋常的好感,我利用了自己在這方麵的長處,從他那裏獲得了很多資料。”

    “這種事情你也能說得那麽學術?”路明非聽傻了。

    “簡單地說,我色誘了那個老淫賊。”零冷冷地說。

    “好吧好吧,你還是含蓄一點為好……”

    “在蛇岐八家看來他們已經接近全勝,剩下的工作就是除掉猛鬼眾的餘黨,王將當然是最優先清除的目標,你是其次。你曾經試圖殺死王將,但在蛇岐八家看來隻是一場內鬥。你是惡鬼,你早已違反了家規,蛇岐八家容不下你這樣的人。”零盯著源稚女的眼睛,“你哥哥也認為你沒有必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他親眼看過你惡鬼的一麵。”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還是會盡全力說服哥哥。”源稚女緩緩地說,“這是唯一的機會。”

    “你覺得我們需要他的力量?”愷撒問。

    “不,這是唯一一個我能跟哥哥和解的機會。”源稚女輕聲說,“他立誌要當正義的朋友,所以無法接受身為惡鬼的弟弟。所以這麽多年,我始終都沒再跟他見麵。有時候我很恨他,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兩個是絕對的親人啊,難道就因為我的血統,他就把我殺死拋棄在廢井裏麽?天下有什麽事情比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這件事更重要麽?正義?什麽是正義?我根本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正義的存在,那些隻是成年人編出來騙孩子的詞語罷了。但他相信,為了正義他可以把一切都舍棄,他那種人到底是正義還是無情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這委實是

    個過於沉重的話題。

    “可更多的原因是我不敢麵對他,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我讓他覺得肮髒。我曾想過我永遠不是哥哥的同路人了,我隻能成為他的敵人。我做過的壞事可不止當年鹿取鎮上的殺人案,我是猛鬼眾中的龍王,手上沾過很多人的血。這樣的我,又怎麽迴去麵對他呢?”

    “但就在今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麽我那麽想要殺死王將,不光是因為我恨他,也因為這是唯一一件我能用來向哥哥求情的事情。我要以王將的血洗清我自己的錯誤,然後也許會有一點點的機會,我還能再成為他的同路人。但我失敗了,如今的我已經什麽都做不到了,風間琉璃還是個對哥哥有用的人,源稚女卻不是。但即使這樣,我還是想跟哥哥和解。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至於我的未來,由他決定。他如果決定殺掉我,對我來說也是應有的結局,我殺過人,然後被殺,世間還有什麽比這更公平的事麽?”

    源稚女深深地鞠躬:“這些天來拜托諸位的照顧,沒把我作為異類來看待,除了你們,隻有那些和我偶遇的女孩會把我當作正常人來看待。”

    路明非心裏微微一動,世界上的人種類真多,有些人恨不得與眾不同高高在上,有些人卻在內心深處以自己是個怪物為恥。

    繪梨衣也是個怪物,某種程度上他自己也是個怪物,怪物和怪物,就該同病相憐。

    “想清楚了麽?如果你哥哥真的決定處決你,卡塞爾學院可是無法庇護你的,日本是你哥哥的領地。”愷撒對源稚女的背影說。

    “想清楚了。危險確實很大,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是再怎麽恨都要跟他和解的啊。因為沒有了他們,你就連人生都無從談起了。”源稚女轉過身,緩緩地向著走廊深處走去。

    路明非沒來由地想起叔叔和嬸嬸,那個騷包的中年男子和那位家庭婦女想必還被大雨困在東京的某個酒店裏,嬸嬸正為每日支出的房錢罵罵咧咧。是啊,有些人,再怎麽樣你都想要跟他和解,好比叔叔和嬸嬸。足有六年的漫長時間裏他在叔叔家裏過活,能夠稱得上家人的就隻有那三個人,你不喜歡他們討厭他們恨他們,再也不理他們,就等於把那六年人生扔進了垃圾堆,覺得那是錯誤的時光,再也不願迴想。其實那六年裏也有很多的好事情不是麽?嬸嬸那麽摳門的人,還會因為單位發的梨要壞了,燉了大鍋的梨湯給路明非和路鳴澤分著喝呢,每個梨子都要削皮挖核,然後燉上好久。

    人長大了就是要

    跟世界和解的,然後就會感謝你遇到過的絕大多數人。

    “那就這麽定了?”愷撒把車鑰匙扔在吧台上,“明天晚上就在這裏,我們和源稚生談判,這等於是學院和蛇岐八家的談判。”

    “我們能代表學院跟蛇岐八家的領袖談判?”楚子航皺眉,“我們如果做了任何錯誤的決定,都要算在學院頭上。”

    “不,我們做了任何錯誤的決定,結果隻能自己承擔。”愷撒點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吐出青色的煙霧,“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支付代價,我們如果信錯了源稚女,或者源稚女的判斷出錯,結果得算在我們頭上。”

    “零說蛇岐八家打開了藏骸之井,但在找到聖骸之前我們都不敢確認神真的死了,那東西跟我們以前遇到的對手都不一樣,它靠吞噬人心活著,隻要人類還有對於進化的貪欲,它總能找到複活的辦法。”楚子航說,“神如果徹底蘇醒,東京是否還存在都是未知數。這座城市裏有上千萬人,我們能決定這個曆史的進程麽?”

    所有人都沉默了。

    路明非又想起那個關於“選擇”的問題,一條鐵路的岔道口,一條岔道上立著“火車經過,嚴禁在鐵軌上嬉戲”的牌子,另一條岔道上沒有任何標識,因為它已經廢棄了,不會再有火車從這條岔道上經過。十個不聽話的孩子無視了那個警示牌,在危險的岔道上玩耍,隻有一個孩子獨自在沒有警示牌的道路上玩耍,他早慧又孤獨。現在火車來了,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扳道岔,你可以選擇不扳,火車會殺死那十個不聽話的孩子;你也可以扳動道岔,讓火車殺死那個聽話的孩子,用一個孩子的生命換迴十個孩子的,讓十個家庭不會傷心難過。

    你扳不扳呢?扳不扳你都會自責。最好這個時候你根本不在岔道口,沒有握著扳動道岔的那根杆,這樣無論死多少人都跟你沒關係,你大可以事後哀悼一下,心裏會好過很多。

    換個角度來想源稚女豈不就像那個早慧孤獨的孩子麽?他認為王將的陰謀絕不止於此,蛇岐八家卻已經要開慶功會了。可源稚女也未必就是正確的,他甚至未必可信,也許他自始至終就在欺騙他們。

    路明非腦子裏一團亂麻,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跟曆史和世界這種大事情扯上關係,但如今他已經卷進了曆史的線團,人類或者龍類,誰能夠繁衍下去控製這個世界,豈不又是一個火車過岔道的問題?

    “我們想一想,如果處在這個位置上的不是我們,而是校長,他會怎麽

    做呢?”愷撒忽然說。

    路明非愣了一下,豁然開朗。

    “猶豫隻是留給對手更多的時間去準備。”這是昂熱的名言。

    隻有那種強硬的男人才配決定世界和人類命運吧?老到快死了還會把折刀插在會議桌上跟對手談判。這一刻舉杯交歡,下一刻拔刀砍人,中間甚至不需要過度一下。

    “錯了就錯了吧,一個做錯的英雄,至少比什麽都不做的笨蛋好。”這也是昂熱說的。

    愷撒從酒櫃裏拿出一瓶威士忌,倒進五隻玻璃杯中,分給每個人一杯:“如果源稚女能有勇氣去見他的哥哥,那我們也該有勇氣去跟蛇岐八家談判,我想大家想的都跟我一樣吧?”

    “我既然是這一組的組長,如果我們做錯了,我是最大的責任人。”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所有人都把杯中的酒喝幹了,隻有芬格爾有點愁眉苦臉的,原本加入這個組為的是混飯,沒混兩天倒要輪到他來承擔責任,不由得他不憂傷。

    零放下酒杯:“你們確定現在不會離開高天原是麽?”

    “是的,有什麽疑問麽?”愷撒問。

    “那麽打電話給我叫一個上門的骨科大夫,我還需要一間單獨的臥室。”零忽然向前栽倒,那隻一直抓緊吧台邊沿的手鬆開了。一直以來她就是靠著這隻手保持身體平衡的,否則她連坐也坐不穩了。

    路明非撲上去接住零,這個女孩已經陷入了昏迷。她的裙擺翻開,包紮膝蓋的繃帶浸滿了血。

    “她傷得很重!見鬼!得趕快叫大夫!”愷撒解開繃帶看了一眼,愣住了。

    “有金屬碎片嵌進了骨頭裏!”楚子航打亮燈光做了簡單的檢查。

    “她早該告訴我們,她沒有痛感麽?”愷撒說。

    所有人都看見零膝蓋上的傷口了,但沒人覺得那傷會很重,一個膝蓋重傷的人怎麽能挾持風魔家主?那可是日本如今仍在活躍的最老的忍者,忍者中的宗師。

    愷撒他們開會討論的時候,零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痛楚的表情,她一直坐在吧台的角落裏,用一小杯一小杯的烈酒給自己的膝蓋消毒。

    現在看來這個傷口可能會讓她的膝蓋以下從此廢掉,她在紅井那邊到底經曆了什麽樣的事情?讓她必須支付如此高的代價去解決問題?她隻是個低年級學生,卻過得像一匹獨狼。芬格爾跟本部失去了聯係,窮困潦倒地在大街上翻垃圾箱撿東西吃,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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