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頭忽地一歪,把自己給驚醒了,睜開眼睛時,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少女眨了眨眼,方才還迷蒙的眼睛瞬間像是被水洗過似的,清澈地一眼能看見眸底的火苗迸射了出來。


    “你怎麽……”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不是夢後李成未正要開口,蘇金枝“騰”地一下跳下床,轉身就跑開了。


    李成未:……


    不一會兒,蘇金枝又疾風似的迴到床邊,直接朝他臉上甩下一張紙,然後氣唿唿地吐了兩個字:“簽字!”


    紙砸在他臉上,蓋住了他的眉眼,鼻端嗅見了濃濃的墨香。他有些懵,大腦還沒來不及整理眼前發生的一切,隻下意識拿起臉上的紙懸起來掃了一眼。


    “和離書”三個大字赫然映入了他的眼簾。


    李成未瞳仁倏然一縮,轉臉緊盯著蘇金枝的眼睛:“你什麽意思?”


    蘇金枝叉腰道:“反正你一心求死,不如臨死前先簽了這和離書,好還我自由身,這樣我還能清清白白地去找下家。”


    “……”李成未起先大腦一片空白,待慢慢地弄明白了蘇金枝的意思後,一股怒火直衝腦門。


    他這還沒死呢,蘇金枝竟然想急著去找下家,真是豈有此理。


    “你休想!”說著,他氣急攻心,翻身就向地下吐了一口黑血,吐完之後,鬱結在胸口的那一團悶氣緊隨著消失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地上的血。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激動的聲音:“是潛兒,是潛兒醒了嗎?”


    下一瞬,雍容華貴的太後在一眾人的簇擁下疾步走了進來。看見床上醒著的李成未,眼圈立時紅了,她快步來,一邊伸手道:“好孩子,你果然活過來了,可嚇死皇祖母了,”說著,忽然注意到地上的一灘血,臉色又是一變,忙問,“怎麽吐血了?”


    李成未抿唇不語,手裏死死地捏著一張紙,垂著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太後詢問地看向蘇金枝,蘇金枝卻目光閃爍著低下頭。


    這景狀一看就是小兩口鬧別扭了。


    太後沉下臉,轉而對身旁的陳奉禦道:“你先給潛兒看看。”


    陳奉禦是太後的禦用醫師,隻給太後一人看病,以前也給李成未看過病,當初就是他曾經診斷出李成未可能活不過弱冠。


    他擼起袖子坐在床邊,李成未倒沒說什麽,乖乖地躺了迴去,伸出手。


    陳奉禦拿出脈診塞在李成未的手腕下,閉眼診了會兒脈,診完之後不由得大吃一驚,他難以置信地低頭又細細診了一番,確定自己沒診錯,忙起身對李成未和太後行禮:“恭喜世子,恭喜太後,從脈象上來看,世子殿下暫無大礙了。”


    太後指著地上的血:“既然無礙了為何會吐這麽多血?”


    陳奉禦解釋道:“這是堵塞在心肺間的鬱血,若不及時疏通隻會影響心脈,吐出來才好。”


    太後一聽,眉開眼笑地看向一旁不吭聲的蘇金枝,稱讚道:“世子妃,你果然有些本事,竟然真的救迴了潛兒。”


    李成未猛地抬眸看向蘇金枝。


    這次竟然又是她救的他,所以方才她是在故意氣他的?她沒想同他和離?


    陳禦奉順著太後的目光看去,看見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圓潤的小臉龐,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人時未語三分笑,十分的有靈氣。


    這樣一個看起來涉世未深的少女,竟然救活了整個太醫院都救不迴來的人?


    “敢問太後,世子殿下的性命,可是世子妃所救?”陳奉禦剛外巡迴來,未知前事,才聽同僚提及世子落水一事就被太後急召了過來。


    太後頷首:“正是。”


    陳禦奉忙轉身對著蘇金枝行了一禮,客氣地問道:“世子妃可是懂醫術?”


    蘇金枝迴禮答:“略懂一二。”


    “請問世子妃師承何人?可有什麽名號?”


    “家師隻是一介江湖遊醫,並無什麽名號。”


    陳禦奉一聽是江湖遊醫,眼裏閃過一絲不屑,便有心想試探一下蘇金枝的本事。


    “那麽敢問世子妃,世子殿下所患的是何病?”


    蘇金枝知道,陳奉禦是太後特意帶過來摸她的底細的,這些宮廷禦醫一向自視甚高,最是瞧不起江湖遊醫。不過臨走前,師父特地交代過,在外麵凡事要低調,無需爭那些沽名釣譽的虛榮。


    但不爭不代表別人可以輕視她,蘇金枝冷笑著反問陳奉禦:“世子所患何病,奉禦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隻是不知道堂堂太醫院的大人們為何還不如我一個小女子?”


    陳奉禦一愣,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世子殿下乃是先天胎弱帶下來的病根,是故自小體弱多病,此次落水又傷了根基……我等皆是無力迴天,也不知道世子妃是用何種法子治好了世子殿下的?”


    “實不相瞞,用的……”蘇金枝舉起自己纏著細布的手腕晃了晃,“是我的血。”


    陳奉禦震驚地睜大眼睛,不止陳奉禦,太後和李成未也都震驚地看向蘇金枝的手腕,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人的血竟然可以救命。


    蘇金枝想了很久,以李成未目前的身子,如果她真的取出雪魄,李成未將必死無疑。而且“雪魄”並未恢複到巔峰,根本解不了大師兄身上的火毒,所以隻能繼續用元氣供養“雪魄”,可李成未的元氣顯然已經供養不了“雪魄”了,但她的可以。


    她自小體弱,被師父收養後,帶迴了神藥穀,喂以各種奇異靈藥,她就是吃著靈藥長大的,所以她的血就是最好的補藥。


    “我同世子一樣,其實自幼體弱多病,隻是有幸被我師父收養,喂了我許多珍奇的草藥。我是靠著那些珍奇草藥長大的,所以我的血自有珍奇草藥的功效。”


    師父曾擔心她一身靈血被人覬覦,千叮嚀萬囑咐過她,讓她千萬不要讓外人知曉她的血可做補藥。


    但她知道,若是在王府,說不定還能瞞上一瞞,但是在這眼線遍布的宮廷中,她的一舉一動皆被人暗中監視著,想瞞也瞞不了。


    李成未體弱不說,隔三差五地就出事,她必須加快進度,讓“雪魄”在最短的時間裏恢複到巔峰,如今“雪魄”已醒,李成未的元氣不足以支撐“雪魄”,所以後麵就需要她的血幫李成未提升元氣。


    然而她真正的用意是介於李成未的各種不穩定性,所以她決定等時機成熟,無論“雪魄”有無恢複到巔峰,她都要將“雪魄”引到自己的體內供養。但想要“雪魄”自願地從李成未體內出來,就必須讓“雪魄”先熟悉自己血的味道。


    她需要一個借口讓自己的血名正言順的進入李成未的體內。


    陳奉禦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如此。”


    此前他確實在醫書上看過一個藥人,就是自小被喂各類珍奇草藥,然後再用他的血去救另外一個人。他轉身,衝太後別有深意地點了一下頭,道:“看來是天意讓世子殿下等到了世子妃啊。”


    聞言,太後眼底精光一閃,笑著對李成未道:“潛兒,你看世子妃對你多用心啊,以後啊,你們夫妻倆就好好的過日子。”


    李成未目光複雜地看著蘇金枝,原來蘇金枝竟然為了他付出了這麽多,他心裏不由得生出了幾絲感動。


    太後見狀,知是李成未動容了,便笑著帶著一眾人悄悄地出去了。


    李成未將手裏的和離書遞給蘇金枝。


    “和離書……還簽嗎?”


    第29章 隻要你死了,我肯定得找下……


    蘇金枝看著那張被李成未抓的皺巴巴的和離書, 眼珠子微微一動。


    原本,她隻是為了趁著李成未醒來時反應慢,故意用和離書刺激他吐出鬱血。但她發現李成未似乎對和離一事反應出奇地大, 想了想, 她決定利用此事激將一下李成未。


    蘇金枝隨手扯過和離書, 揉成一團, 聳肩道:“罷了,簽不簽也無所謂了, 反正你遲早會死,雖然寡婦的名聲難聽了些, 但我有豐厚的嫁妝, 想找個差不多的下家也不是什麽難事。”


    李成未一聽, 果然火冒三丈,他目光陰沉地盯著蘇金枝, 咬牙切齒道:“蘇金枝,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盼著我死?!”


    蘇金枝定定地注視著他,點明:“不是我盼著,而是你自己在趕著送死。”她的醫術再厲害, 也挽迴不了一個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的人。


    李成未怔住, 片刻後,他小聲辯解:“我那不是送死。”他抬眸, 看著蘇金枝,眼裏有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我是在賭命。”


    他一無所有,隻剩下一條苟延殘喘卻讓許多人頗為忌憚的賤命。隻有這條命還算個資本,不賭的話,他將永遠隻能任人擺布, 成為一個隨時可能會被拋棄的棋子。


    而賭贏了,他就能成為下棋者。


    經過這些日子的鍛煉,他的身子明顯強壯了不少,他那一跳雖然冒險,但他相信自己現在的身子一定能抗過去。


    事實證明,他賭贏了,雖然是蘇金枝救了他,但最終,他還是贏了。


    蘇金枝沉默地看著李成未。


    通過永明帝和太後的反應,還有李成未的肆無忌憚,蘇金枝已經完全可以確定,李成未就是永明帝的孩子。至於李成未為什麽不惜自損,也要報複六皇子和殷貴妃,蘇金枝想,無非是為了奪嫡。


    但她不想卷入他們的奪嫡之爭中去,她隻想盡快取走李成未身上的“雪魄”,然後一走了之。李成未的身子已經不能再折騰了,她隻希望在她取出“雪魄”之前,李成未不要再出什麽幺蛾子。


    她知道李成未看似孱弱,卻有一身傲骨,沒有什麽比刺激他的自尊更能讓他產生鬥誌。於是,她扯出一抹哂笑,道:“不管怎麽樣,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隻要你死了,我肯定得找下家。”


    李成未不說話了,麵皮一陣白一陣紅的,看起來氣地不輕,他陰惻惻地盯著蘇金枝,好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你敢!”


    蘇金枝抱臂,語氣挑釁:“你都要死了,還管得了我敢不敢?”


    李成未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突然從床上暴跳而起,赤腳衝到蘇金枝麵前,一雙冰冷的手死死地鉗住她的單薄的雙肩,居高臨下地瞪著她,睚眥欲裂:“蘇金枝,你既然嫁給了我,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生則你生,我若死,”他涼薄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殘忍的笑意,“也一定會拉著你殉葬,所以,想找下家,我勸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蘇金枝呆住了,。


    不,確切來說是嚇懵了,渾身惡寒,毛骨悚然。


    她怎麽也沒想到李成未死竟然也要拉著她,還想讓她殉葬,他莫不是瘋了吧?


    不過轉念一想,先帝駕崩,妃子殉葬大有人在,李成未畢竟是皇室血脈,他若要死,點名讓她殉葬也不是不可能。


    不行,她得盡快讓“雪魄”恢複,早早遠離這個瘋子才是。


    蘇金枝表麵上的淡定似乎刺激到了李成未,他的雙眼很快變得赤紅,雙手隱隱在顫抖。


    蘇金枝心一沉,糟了,李成未這怕是要犯病了。


    雙肩被李成未掐地生疼,蘇金枝不敢來硬的,一頭撲進李成未的懷裏,順勢抱住他,軟下語氣,半是懇求半是威脅道:“那你就好好活下去。”


    李成未一愣,雙眼赤紅漸退,他呆呆地望著蘇金枝,眼裏有十分難懂的情緒交織著,蘇金枝悄悄地鬆開一隻手,抖出銀針夾在纖細的指縫間,對著李成未的後心緩緩舉起。


    “隻有活下去,你才能困得住我。”


    蘇金枝說下這句話的時候,隻是單純地為了刺激李成未的求生欲,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有朝一日,竟然一語成讖。


    李成未身上的煞氣消散,一向深邃莫測的眼眸裏竟然浮起一絲柔情,他剛想鬆開雙手,忽覺後心微微一麻,緊接著,黑暗襲來。


    他的身體下意識向前撲去,蘇金枝順勢架住他,溫暖的氣息吐在他的耳畔,“李成未,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吧。”


    李成未疲憊地閉上雙眼。


    欽天台,國師站在觀星台上仰首觀天象。


    烏沉的天穹上,紫微星忽閃忽滅,簇擁在紫薇旁的雙星黯然失色,一顆夾在雙星之間不起眼的小星則突然間光芒大盛。


    國師捋著胡須歎道:“天意,看來是天意如此啊。”


    很快,一封關於李成未命數的折子被人火速送進了養心殿。


    永明帝覽過後,走到殿前丹陛上,舉首望著黑沉沉的蒼穹沉默了許久。


    內侍見狀,捧來裘衣,王德全接過抖開披在永明帝肩上。


    永明帝迴過神來,低頭歎了口氣道:“國師說潛兒弱冠之劫已過,往後便是扶搖雲霄之命格,倒是印證了民間的那首童謠。”


    王德全道:“這是好事,陛下為何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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