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新皇登基,朝裏每個衙門都非常忙。惠王好似要給朝中之人大換血,一些官員該升的升,該降的降,所以這翰林院擬書的誥文詔書聖旨,寫得就沒停下來過。


    往日站在平王那頭的人如今都戰戰兢兢,擔心一個不留神就被降職,整個皇城如今都充斥在一股肅穆又嚴整的氛圍裏。


    由於現下情況特殊,蘇喬和另幾個學士,有時都得作業到深夜才能出皇城。現在天又特別地冷,蘇夫人特意讓下人給蘇喬送了很厚的鬥篷去禦寒,但蘇喬還是受寒了,這兩日有些咳嗽。


    夜深,秦鈺躺在床上,鄭南芫給她換好的藥,陪她聊了幾句,二人就聽見外頭有動靜。


    是蘇喬迴來了。


    又是咳著迴來,秦鈺皺眉往門外看了一眼,鄭南芫說:“蘇大人這幾日的藥也不知吃了沒有。”


    秦鈺冷著臉說:“肯定沒吃,他最不喜歡吃藥。而且說不定飯都沒吃。”


    他這幾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哪裏還能想到吃東西啊。


    鄭南芫起身行禮離開,蘇喬也正好被桓生扶著進來,二人點頭行禮,鄭南芫就出去了。蘇喬進門看了秦鈺一眼,忍著不想咳,結果又連著咳了好幾聲,手攥成拳頭擋住嘴,秦鈺也能看見他凍得發白的唇色。


    秦鈺問:“藥吃了嗎?”


    蘇喬悶咳了一聲,沒說話,秦鈺就知道他沒吃。


    “那飯吃了嗎?”


    蘇喬還是沒說話,讓桓生把他鬥篷給卸下來。


    “你這是要氣死我啊!”秦鈺氣得想坐起來,蘇喬趕緊過去扶住她,“這幾日事務多了些。”


    他說完小春就捧了熱茶過來:“姑爺先坐一會,小春已經讓後廚做宵夜去了。”


    小春行禮退下去後廚看看,秦鈺問蘇喬:“那你午飯吃了嗎?”


    “……”蘇喬轉移話題說,“你躺下。”


    “我躺個屁!”秦鈺推開蘇喬的手,對門外的桓生說,“桓生,去把藥端過來!”


    桓生進門行禮道:“少夫人,鄭姑娘說了,藥要飯後才能吃呢。”


    “你先端過來。”秦鈺的話不容拒絕。


    桓生看看蘇喬,又看看秦鈺,哦了一聲就退下去端藥了。


    蘇喬問秦鈺今日可好了些,秦鈺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握了一下他的手,冷冰冰的。她就把他的手拉近被子裏暖暖。


    “本來是要好的,現在被你氣得不好了。”秦鈺看他這麽孱弱,削瘦白淨的臉上氣色很不好,她心裏悶著一口氣特別難受,她就坐了起來,抱住了他。


    “怎麽了?”蘇喬不明所以。


    秦鈺眼眶有點紅:“你能不能也聽聽我的話,好好吃飯好好吃藥?”


    這讓她特別放心不下,特別心疼。


    蘇喬笑了一下,輕輕撫著她的背:“好。”


    他拉開秦鈺扶她躺下:“今日,我去見皇上,皇上與我說了你的事。”


    秦鈺瞪著眼看他。


    皇上說她的事?


    秦鈺想起前兩天林嫤說,蘇喬去找皇帝替她調職的事,可是上次蘇喬迴來卻什麽也沒說,現在他的話倒讓她想起了這件事。


    難道皇上真的答應他了?把她調職京城?


    蘇喬摁住秦鈺的肩膀,不讓她起來,給她蓋好了被子:“想來你也聽說了?”


    “皇上說啥了?”


    蘇喬笑道:“好事。”


    好事?!


    調職到京城每天起大早上朝,這他娘的能叫好事?!這……


    “你……不會真的跟皇上說了,給我調官職吧?”秦鈺的臉色都僵了,她眼睛睜得一動不動地看著蘇喬,心緊張得咚咚響。


    蘇喬手撫上她的臉道:“是給你升職,也不開心?”


    “啊?”秦鈺一時沒反應過來,“升……什麽職?”


    還真升職了?


    蘇喬說:“過兩日聖旨下來,你便曉得了。”


    秦鈺臉色一僵,抓上他的手:“是不是……給我調到京城了?”


    “這須看皇上的意思。”


    蘇喬話剛說完,桓生就把藥端了進來,小春也跟進來,兩人將藥和飯菜放下,就行禮出去了。


    秦鈺一看,說:“你去,把那些全給吃了。”


    蘇喬看了眼桌子,這五六個菜,一碗羹,兩碗飯,再加一碗藥,這怎麽可能全吃得下去。他也就當秦鈺說氣話吧。


    秦鈺是盯著蘇喬吃的,蘇喬胃口也不大,一碗飯就解決了,秦鈺問:“這就吃完了?”


    他又勉強喝了碗羹。


    “你現在食量比我還小?!”秦鈺覺得他這樣下去,真就跟表哥說的那樣了!


    還想不想多活幾年啊!


    然而蘇喬在想,你食量不是一直都比我大?


    蘇喬說:“這些夠了。”


    秦鈺知道也逼不了他多吃,她也知道因為她一直盯著,他已經比平時多吃了些了:“那你趕緊把藥喝了。”


    蘇喬看著眼前的藥,靜靜地看了很久,很是猶豫,猶豫間又咳嗽了兩聲。


    “你喝不喝?別讓我起床灌你喝!”還真是稀了奇了!這麽大的人,吃個藥還要人盯著守著,沒人看著就不吃,中午派人送到皇城的藥肯定被他拿去倒了!


    蘇喬道:“不過是有些咳……”


    秦鈺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隻是有點咳嗽,就不用吃藥了吧?


    她抿著嘴忍住怒氣,盯著他冷聲道:“你到底喝不喝?”


    蘇喬趕緊端起了碗,又是靜靜地看著那晚烏漆漆的藥,還冒著縷縷熱氣,倒映著他的眉眼。


    他又說:“咳嗽吃些枇杷膏便好……”


    他看向秦鈺,等待她的同意。


    秦鈺無奈捂臉:“那你今天先把藥喝了,明天就去給你弄枇杷膏,還是蜜煉的,行不行?”


    行,當然行,非常行。比起喝這種藥,那枇杷膏簡直是人間美味。


    蘇喬還說:“川貝冰糖燉梨。”


    秦鈺額頭爆青筋咬牙道:“好——”


    蘇喬滿意地點點頭,看著藥碗糾結了一下,仰著脖子一口把藥吞了,吞下去後眉頭皺得不行,拿帕子摁了嘴,手捂著胸口隱忍著作嘔的感覺。


    秦鈺真是看得直搖頭,歎了口氣。


    她怎麽就嫁了一個這麽沒出息的男人!


    夜聊,蘇喬拿出秦鈺的手,坐在床上給她看看之前手臂上的刀傷。秦鈺問:“你去找皇上說我的事,那你自己的事呢?”


    蘇喬仔細給她看著傷口,並沒有說話,秦鈺追問:“你替他做了這麽多事,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地,擔心趙敖暗殺你,皇上就一點表示都沒有?”


    蘇喬輕輕放下她的袖子,小心把她的手放迴被子裏:“我做了什麽事?”


    “你……”


    “我隻做分內之事。”蘇喬說完就熄了燈,細細簌簌躺下了下來,拉好了被子。


    做分內事,說分內話,才是他該做的。


    秦鈺聽著他偶爾咳嗽的聲音,感覺到他摟過來的手,她一時有些感歎。


    “呆子,現在趙敖也走了,沒人能動得了你了,我也放心了。”


    蘇喬沒說話。


    沒人能動得了他麽?其實在朝中覬覦著他身份地位的,也大有人在。隻不過他行事謹慎小心,讓人無法捉住把柄罷了。


    秦鈺問:“……他葬在哪了?”


    她隻是想知道一下而已。


    “皇陵南三十裏,白茗坡。”


    秦鈺聽說太上皇下詔,把貴妃的遺體從白茗坡移葬入皇陵了。


    到頭來,趙敖連死,都無人陪伴他。


    蘇喬摟上秦鈺的腦袋,拇指摩挲著她的頭發,夜色十分靜謐。他止住咳嗽,輕手給她揩去臉上的淚,無聲歎息。


    “我隻是覺得他可憐,可是我明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做的錯事實在是太多了,我也不會原諒他。”


    “……睡吧。”


    蘇喬將她的頭攬進懷裏,秦鈺依靠著他,聞著他身上沉水香的氣味,尤其覺得安心。


    雖然他弱得要死,可她還是覺得安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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