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快迴岸邊,我還有個朋友沒上船呢!”


    “啊?哎呦這真是,我以為您倆都進去了呢!稍等片刻,我趕緊駛迴去。≥”船夫趕緊掉頭往迴走。


    不知道是秦鈺的船撞上了別人,還是別人的船撞上了她,她一個沒坐穩,就滾到了地上,頭撞上了船艙壁。


    原本就挺急的,怎麽還出這種事呢?


    秦鈺正揉著頭想問生了什麽事,就聽見船夫喊道:“小娘子,這恐怕要耽誤些時候,船頭撞壞了,怕是要漏水的!”


    “那怎麽辦?”漏水,這可不行,她怕水啊。


    “您上隔壁的畫船吧,我就跟在您後頭駛迴去。”


    船夫們平時關係不錯,深夜沒看穩撞上也是意料之外,幸好大家都好說話。


    “好的,那我過去。”保命要緊。


    秦鈺正踏上這艘精致講究的畫船,就聽見船艙裏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等風雅之人,也不跟那種山野村婦計較。”


    另一個人:“張兄,說秦三娘為山野村婦,怕是不太妥。”


    “我朝曆代,武官之女也不少,像她如此魯莽的女子,我也是第一次見。”張某某那嗤之以鼻的聲音,聽的秦鈺火冒三丈。


    又另一個人:“許是從小生長在軍營,便桀驁不馴了些。”


    “秦將軍找了花媒婆給她說親,說到我府裏來了,我被她打過一次,怎麽能看得上她!可笑!可笑!”


    什麽?他說什麽?他爹在找媒婆給她說親,還說到張府去了?她怎麽不知道?這……這也太丟臉了!這個爹究竟是不是親爹啊!


    張荃:“蘇兄,你不會也被花媒婆找上門了吧?”


    蘇喬:“確實。”


    “花媒婆巧舌如簧,聽不得,這秦鈺娶不得。”


    蘇喬:“這秦鈺行為乖張,名聲在外,我自然清楚,不過花媒婆還找我說了另一門親事。”


    “誰家的?”


    “林太師府,林三娘。”


    什麽?林嫤?


    “哎呀哎呀蘇弟!你真是好福氣!聽聞林三娘有沉魚落雁之貌,德才兼備,是難得的佳人啊。”


    切,又一個被林嫤蒙蔽的男人。


    蘇喬:“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想林嫤與別的女子不同,我也中意。”


    張荃又說:“你看看那秦鈺,雖說也是朝中重臣之女,怎麽和林三娘差距如此之大!可笑!可笑!”


    河風真冷啊,冷得秦鈺牙齒都打顫,她的怒火更是被冷風越吹越燃!


    她跟小春怎麽說的來著?這個張某某,她見一次打一次!


    她自然是說到做到!


    她秦鈺怎麽了!秦三娘比不過林三娘美貌,比不過林三娘才德,但比得過她拳頭啊!


    林嫤說了,說她打人的時候,特別有魅力!


    “張晦氣!真是在哪都能碰到你啊!”秦鈺一踹艙門,冷風湧進船艙,裏頭幾個男人都皺了皺眉頭。


    ……


    蘇喬後來迴憶他初見秦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踹開艙門的那一瞬間——冷風把她的馬尾吹得打在臉上,她一身勁裝,腕帶飄飄,衣裾翻飛,滿麵怒氣。


    又是幾個“讀書人”在這裏附庸風雅,談笑風生。


    嗬,其實根本就是酸掉大牙!


    “秦鈺!你你你……”張荃吃驚地指著她,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你!你們的船撞了我,還在這裏說我壞話!君子應當靜察己過,勿論人非!你算什麽君子!我招親的時候你憑什麽諷刺人!你根本就是找打!”


    秦鈺上去就掄起張荃的領子,怒目而視:“你瞧不起我,以為我瞧得起你嘛!”


    張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一個女人拎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麵子一下子就被秦鈺踩在了鞋底,臉‘轟’地就紅了,扯著嗓子說:“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給我放手!”


    “我不知廉恥?!你可真是說對了!”


    秦鈺一拳招唿上去,張荃的下巴都被打歪了,他滾到地上,寬袍大袖讓他爬都爬不利索,站不起來。


    幾個人上去扶起他,他撩起袖子想上去打秦鈺,秦鈺抄起幾本書就朝他砸過去。


    蘇喬原本是想觀戰的,他最不喜歡參與這種私人恩怨,可是秦鈺扔他的經書,這就不行了。


    “慢著!”蘇喬攔在秦鈺麵前,還被一本書不小心砸到了胸口。


    他撿起經書:“這些書是我借來的,還望秦三娘手下留情。”


    張荃一下子被噎住,他還以為蘇喬要替他講話呢,原來他隻關心他的經書!


    “你誰啊?你給我讓開!”小白臉!


    “你先放下我的書。”


    “你!”秦鈺把幾本破書丟給蘇喬,繼續向張荃開打,旁邊的幾個文士都看不下去了,把秦鈺拉開。


    “你們都要替他說話?是他有理還是我有理你們也分不清?!”


    “秦三娘得饒人處且饒人,張荃雖出口不慎,你也不必將他打成這樣。”


    “他這張嘴可饒了我?我哪裏招惹他,我比武招親關他何事?他也來諷刺我?不是看在他爹跟我爹有些情分,我就把他揍成豬頭!”


    張荃哪裏肯服軟,他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秦鈺!你十九了還沒有人敢娶你,你也不想想為什麽!瞧瞧你潑辣無禮的模樣!你問問蘇喬,問他為什麽要林三娘不要你!”


    所有人此時都看向蘇喬。


    蘇喬原本正坐在一旁喝著茶看好戲的,沒想到張荃居然把話題引到他頭上。


    秦鈺也迴頭看了那個蘇喬一眼,她打量了一下,是個清清爽爽的白麵書生,仔細一看長得還挺好看,五官精致分明,神情之間淡淡的,卻讓人不敢直視太久,有著莫名的疏離感。


    嗬,剛才說她‘行為乖張’,語氣裏透著一股子傲氣的,就是他吧?


    她聽說過蘇喬,知道他是蘇府的人。可是他中意林嫤,林嫤還未必中意他呢。


    蘇府沒有好人,她爹是這麽告訴她的。看蘇喬這幅‘與我何幹’的模樣,她覺得爹這句話倒是說對了。張荃好歹也算是他朋友,他居然都不過來攔一下。


    偽君子,真小人。


    “我秦鈺不是誰的東西,他不中意我,我也不中意他!你以為他說中意林三娘,林三娘就會中意他?”


    按照她對林嫤的了解,林嫤絕對不可能看上蘇喬這樣的小白臉。


    蘇喬說:“是啊,我與她下旬訂親。”


    什麽!


    秦鈺氣結。


    林嫤好不爭氣,怎麽說嫁就嫁呢!她她她,她明明那麽挑三揀四!


    林嫤此時正癱坐在窗前,她看著窗外的圓月,淚眼婆娑。


    這不是天的造化嗎?她早上才遇見了她的心之所屬,下午就被爹爹告知她要許給蘇府的二郎了。


    她不認識什麽蘇喬,她隻記得那個從馬前救下她的沈公子,那個對她笑的沈公子,那個雖然隻見過一次麵,卻讓她刻骨銘心的男子。


    蘇府要是與林府結親,勢必要與林府站一邊,得益最大的,還是她的二姐夫惠王。原來她林三娘最終也不過是朝局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秦鈺停下手裏的動作,因為林嫤的婚事感到有點泄氣。


    她跟林嫤認識這麽久,難道還不了解嗎?她可是林嫤啊,是那個名滿京城的林三娘,是所有男人心中的向往,她那麽好,又那麽壞,誰能配得上她?


    誰知道這背後有什麽樣的利益,誰知道林嫤是不是真的想嫁?


    “那祝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哼,要不是看在林嫤的麵子上,她才不想跟這個一臉傲氣的蘇喬客套呢。


    “蘇某在此謝過。”


    秦鈺鬆開張荃的領子:“張晦氣,以後別讓我看見你,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管好你這張嘴!”


    張荃被放了狠話,更是氣上心頭:“好男不跟女鬥!跟你這種女人,沒什麽好說的!”


    “你!”秦鈺見張荃還不肯收,又被眾人拉著打不動,她隨手抄起一個什麽東西就朝張荃砸過去,張荃一閃,書就飛出船艙,掉進水裏了。


    那是借來的書!


    蘇喬“哐”一聲放下杯子,啥都不管一頭紮進了水裏。


    這下船裏的人全懵了。


    “蘇喬不會鳧水,那書是他問相國寺藏經閣借的!”


    什麽?!


    “誰會鳧水,快去救他啊!”秦鈺大叫。


    眾人默然。就算會鳧水,這正月的湖水,冰冷刺骨,下去不死也要賠上半條命。


    秦鈺衝出船艙,看著蘇喬還在水裏撲騰找書。


    “那誰!你別找了!趕緊上來!不就一本書嘛!”


    千萬別出什麽人命,她是真的擔待不起。爹爹說她整天惹是生非,這句話又說對了!


    “蘇喬!你……你人呢!”秦鈺看蘇喬沉進水裏,湖麵突然平靜下來。


    天呐!天呐!這可怎麽辦!他可是林嫤以後的丈夫,他要是死了,林嫤不就成寡婦了?


    秦鈺急紅了眼,什麽也不管了,她閉上眼跳下水,刺骨的河水包覆住她,她差點就不能唿吸。她忘了,她也不會鳧水的!


    “救!救命!我也不會……”


    爹!救我!表哥!救我啊!爹……救我……


    眾人這下成了一團亂蟻,終於想起去找後麵正在給船做臨時修補的兩個船夫。


    秦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醒過來的,她睜開眼,感覺自己快死了,凍得全身都在抖,她迷迷糊糊看見一個人跪在她身邊,顫抖著,雙手擰著袖子上的水。


    “醒了?”他斜著眼問。


    “好冷……”


    “哼,不會鳧水還想救人?”蘇喬冷笑一聲,渾身不可抑製地顫抖著,嘴唇凍的白,他本來就很白了,這下看上去更是白得幾近透明。他臉上和嘴唇還有水痕,額前的碎貼在臉上,睫毛因為沾了水變成一束一束的。


    秦鈺才看見,原來他右邊眼尾下還長了一顆小小的痣,這樣一看,這人眼睛長得還真挺……好看的。


    蘇喬瞥了秦鈺一眼,兀自擰著衣服上的水。


    秦鈺自覺理虧,但她也是怕他死啊!這人好歹也說句安慰的話吧?


    “你不會鳧水不也下去撈書嗎?”


    蘇喬把濕漉漉的書攤在船板上,顯得很無力,輕瞥她一眼:“誰說我不會鳧水?”


    “剛才有人說的。”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腦子,不會鳧水就跳下去?”


    秦鈺用了大力氣坐起來,濕衣服貼在身上,還是滅不了剛竄上來的怒火:“誰沒腦子!”


    剛才誰說蘇喬不會鳧水的?下次被她看見饒不了他!


    “我是不是說了這書是我借來的?”


    “是。”


    “那你為什麽扔?”


    “一本書有什麽了不起的?”


    蘇喬又冷笑一聲:“差點賠上兩條命,你說沒什麽了不起?”


    “你不去撈不就沒事了?”


    “借人以物,尚要完璧歸趙,有借不還,你以為我蘇喬是什麽人?”


    管他是什麽人,反正他看起來不像好人!


    “其他人呢?”人都跑哪去了?蘇喬交的都是什麽朋友啊?這麽不仗義!


    蘇喬不想理她。


    秦鈺掙紮起來,看見船已經靠岸,她著抖朝艙外走去。


    “你去哪?”他瞥她一眼。


    “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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