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林與伯爵日夜相處,自然能從他的態度裏看出他對梅塞苔絲已無愛,不過畢竟她曾是他生命中一個最重要的人,他不可能對她如陌生人一樣就是了。而梅塞苔絲也能保持如此鎮定,不能不讓伊林暗暗佩服。此刻伯爵與梅塞苔絲雖然內心暗濤洶湧,除了伊林,誰也沒能看出兩人在此之前有任何關係。

    “伯爵閣下,”夏多·勒諾說,“據我所知,您馬車上的挽具是yl店裏的非賣品,有人出一萬法郎都沒有買到的,難道又是您拿什麽有趣的東西交換來的嗎?”

    “不,我沒有花一分錢就得到了它。”伯爵笑著說。

    “那您如何得到的呢?”客人們再一次驚訝,紛紛在心裏猜測。

    隻有馬西米蘭想出了其中的奧妙,“我想這一定是伯爵夫人的功勞。”

    “沒錯。”伯爵對他會心一笑,“馬具是夫人送給我的。”

    “那麽夫人又是怎麽得到它們的呢?”夏多窮追不舍地問,他對馬匹很有研究,那套馬具正是他一直可望不可及的。

    “它們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伊林微微一笑,“yl店裏的所有東西我都可以隨意拿取。”

    客人們馬上就領悟到了伊林話語裏的意思,驚訝於心裏所想,卻又不敢相信。

    “難道那家店就屬於夫人嗎?”夏多問。

    “是的。”伊林迴答,“yl牌子是我親手創立,包括現在歐洲各地的分店也都屬於我。”

    梅塞苔絲不自覺地縮了一下自己的腳,她正穿著yl店裏的鞋子,可這雙她最喜歡的鞋此刻讓她突然的亂了心思。

    “夫人真是令人欽佩。”夏多說,語氣卻有些虛。

    在這個時代,一個貴族女人經商並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即使她經營的再好也會被認為離經叛道。

    除了善良的馬西米蘭投給伊林善意的笑,其他人的臉上都露出不解和不屑。

    伊林就知道這些迂腐虛偽的人一定不會理解自己,剛想辯駁,伯爵卻先開口了。

    “夫人與我一樣,並不願意受一般的規則束縛,她一直尊重自己的理想並努力把它付諸實現。所以,我很支持她開創自己的事業,她的聰明睿智甚至在我之上,如果隻因為她是女人而把這樣優秀的才能埋沒,那樣不是太不公了嗎?到時我又要到哪裏買這麽好的馬具呢?”伯爵雖然語氣輕鬆,話中產生的分量卻極重。

    伯爵天生就有讓人信服的

    力量,說的又句句在理,所有人都把不解轉化為欽佩。畢竟yl品牌的影響力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哪位貴族的穿用之物沒幾件yl的商品,就算不上時髦的貴族。

    伊林感激地給了伯爵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她知道伯爵一直是支持她的,隻是這些話他還沒向她說過,在今天這樣的情形下聽起來,心裏格外暖。

    梅塞苔絲蒼白的臉變成了青灰色,阿爾貝不禁擔心起自己母親的身體。

    “真是一對妙人!”波尚讚歎,“我想一年內都找不出比伯爵夫婦更加有影響力的新聞了!”

    “說不定是永遠找不出。”德布雷摘下眼鏡擦了擦說。

    早餐結束後,其餘客人紛紛告辭,馬西米蘭也因為有事不能留下,他與伯爵交換了名片,邀請伯爵與夫人去他家做客,伯爵與伊林很高興地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阿爾貝就帶伯爵及伊林參觀他的家,他們首先來到他的收藏室,這間收藏室是他最心愛的房間。

    伯爵是一位高明的鑒賞家,凡是阿爾貝收集的東西:古老的木櫃,日本瓷器,東方的絲綢,威尼斯玻璃器具,世界各地的武器等等每一樣東西他都非常熟悉,一看便知它們是哪個時代的東西,產於哪個國家以及它們的來曆。

    阿爾貝原以為應該由他來指導伯爵的,而實際卻恰恰相反,倒是他在伯爵的指導之下上了一堂考古學,礦物學和博物學的課。

    阿爾貝又領他的貴賓們進入客廳。客廳裏掛滿了近代畫家的作品,有杜佩雷的風景畫,有德拉克絡畫的阿拉伯騎俠,有邊亞茲的油畫……總之,都是近代的藝術珍品。

    阿爾貝以為這次可以有些新的東西給客人們看看了,但使他更驚奇的是,伊林不必看畫上的簽名縮寫,便能立刻說出每一幅畫的作者姓名。由此可以看出她不僅知道每一位畫家的姓名,而且還曾鑒別和研究過他們不同的畫風。

    他們從客廳又到了臥室,這個房間布置得極其樸素雅致。在一隻鍍金鏤花的鏡框裏,嵌著一幅肖像畫。畫麵上是一位青年女子,年約二十五六歲,膚色微黑,長長的睫毛下,有一雙水汪汪的明亮的眼睛。她穿著美麗的迦泰羅尼亞漁家女的服裝——一件紅黑相間的短衫,頭發上插著金發針。她凝望著大海,背景是藍色的海與天空。

    房間裏一時間沉寂了,伊林看著畫中的年輕女人,終於見到了梅塞苔絲作為漁家女的樣子,她看到伯爵凝視著那幅畫,有些出神。

    “夫人的這身衣服非常別致。”伊林笑著讚歎,“有一種異國風味。”

    梅塞苔絲深深地看入伊林的眼睛,像是想看出她到底知道些什麽,但那雙藍眼睛正如平靜的湖麵一般,波瀾不驚,什麽都讀不出來。

    “這身衣服大概是畫師想象著畫的。”阿爾貝說,“可是畫得很逼真,它使我覺得好象看到了一八三零年時的母親一樣。但我父親似乎很不高興看到它。說真的,馬爾塞夫伯爵是一位以軍事理論見長的將軍,但對於藝術他卻是一個最庸俗的外行。母親就不同了,她本人就畫得很好。這幅畫好象有一種魔力,我母親每次到這兒來,總要看看它,一看它就非哭不可。馬爾塞夫伯爵和伯爵夫人一生中惟有這一件事不和,他們雖然結婚已二十多年了,卻仍象新婚那天一樣恩愛和睦。”

    伯爵緊繃著唇角聽完這段話。

    “阿爾貝!”梅塞苔絲急忙喊道,沒想到兒子會對基督山夫婦說出這些家事。

    “媽媽,您不舒服了?”阿爾貝扶住母親,她看起來就像要倒下去了,“您還是迴房去休息一會兒吧,我想伯爵和夫人一定不會介意的。”

    “是的,夫人,您看起來臉色不太好,還是去休息一下吧。”伊林扶起她的手,感到那隻手像觸電一樣,微微抖了一下。

    “我很好,謝謝,伯爵夫人。”馬爾塞夫夫人又站得筆直,微笑著對伊林點頭。

    阿爾貝又引導著他們走到前廳,門框上掛著一麵盾牌,盾牌上的圖案非常繁複。

    “七隻淺藍色的燕子,”伯爵說,“這無疑是您的家族紋章吧?我是一個新封的伯爵,這個頭銜是在托斯卡納依靠聖愛蒂埃總督的幫忙弄來的,要不是這是旅行所必需的,我本來還不高興來這一套的。所以,我還不曾有過什麽像樣的紋章。”

    阿爾貝答道,“您說的對,這是我家的紋章,也就是說,是我父親這一族的,但您也看到了,這旁邊有一麵盾,上麵有紅色的直線和一座銀色的塔樓,那是我母親家族的。從她那一邊來說,我是西班牙人,但馬爾塞夫這一族是法國人,是法國南部曆史最悠久的家族之一。”

    伊林在心裏默默地吐血,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明明是漁村裏出來的漁夫和漁家女,竟然能編出這麽冠冕堂皇的身世。

    梅塞苔絲蒼白的臉上顯出兩抹血色,她已經無地自容,連目光都軟了下來。

    伯爵當然注意到了,他本想再繼續諷刺一番,但考慮到梅塞

    苔絲的心情,就沒有說後麵的話。

    這時,門打開了,迎麵而來的是馬爾塞夫伯爵。他年約四十到四十五歲。但看上去至少已有五十歲了,頭發剪得很短,漆黑的胡須和漆黑的眉毛與他那幾乎已全白的頭發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身穿便服,紐扣眼上佩戴著他所有的各種勳章的緞帶。這個人以一種略帶急促但相當莊嚴的步子走進房來。

    “父親,”阿爾貝喊道,他馬上把基督山伯爵及夫人介紹給了馬爾塞夫伯爵。

    “歡迎之至,”馬爾塞夫伯爵對他們致意,和基督山握手說,“閣下保全了我家惟一的繼承人,這種恩情是值得我們永遠感激不盡的。”

    基督山鞠了一躬,接受了他的感謝。

    “我覺得非常榮幸,”基督山答道,“能在我到巴黎的第一天就拜會到一位戰功顯赫的將軍。”

    “哦,”馬爾塞夫臉上微微發紅,“我已經退伍了,閣下。一個人在戰場上拚殺多年以後,一旦迴到客廳裏,簡直連怎樣在光滑的地板上走路都不會了。我掛起了劍,投身到政治裏。我致力於實業,我研究各種實用的工藝。在我二十年的軍隊生活裏,常常想這樣做,但那時我沒有時間。”

    “貴國人民之所以能優於任何其他各國就是因為有這種精神的緣故,”基督山迴答道。“象您這樣家境富裕,出身高貴的一位爵士,竟肯去當一名小兵,一步步地得以升遷,這已經實屬罕見了,這實在是值得讚美的,簡直是太崇高了。”

    梅塞苔絲覺得自己要暈倒了,而馬爾塞夫父子倆卻都把伯爵的話當做讚揚接受了。

    伯爵很想繼續下去,但梅塞苔絲的眼神已顯出淒楚之色,他最終還是心軟了。

    伯爵告別了阿爾貝一家,馬爾塞夫夫婦把他們送到客廳門口。

    伊林轉身對馬爾塞夫夫人愉快地挑眉說道:“夫人,很高興您喜歡我們店裏的鞋子,下季的新品上市時,我一定會派人先給您送來。”

    “謝謝您。”梅塞苔絲一字一頓地說,兩腿從沒這麽僵硬過。

    “美麗的鞋子就應該配像夫人這樣美麗高貴的人,否則就失去了它的價值。”伊林笑著加重語氣,緩緩地行禮,轉過身離開。

    阿爾貝把伯爵和伊林送上馬車,迴去找他的母親,發覺她已在休息室裏了,她斜靠在一張天鵝絨的大圈椅上,整個房間是這樣的陰暗,阿爾貝看不到伯爵夫人的臉,她的頭上已蒙了一張薄薄的麵紗。但他覺察出她

    的聲音似乎有些變了,“這位基督山伯爵的舉止態度真令人欽佩。”

    “那可說是完美無缺,媽,在我所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他在巴黎社交界一定會獲得巨大成功的。他已經使我們每一個人都感到非常驚異了,甚至連夏多·勒諾都不例外!”

    “你覺得伯爵有多大年紀了?”梅塞苔絲微微歎了口氣。

    “三十五六歲吧,媽。”

    “這麽年輕,不可能的。”梅塞苔絲搖頭說。

    “為什麽?”阿爾貝驚訝,“這是真的。這是我從他對我和弗蘭士說的話中推斷的,他無意中流露出來某某時候他五歲,某某時候他十歲。我把這些細節都記住了,發覺他從沒說錯過。而且,您看他的眼睛多麽銳利,他的頭發多麽黑,而他的額頭毫無皺紋,他不但強壯,而且還很年輕呢。”

    “這個人對你很友善嗎,阿爾貝?”

    “我想是這樣的。”

    “伯爵夫人呢?她是法國哪裏人?叫什麽名字?”

    “名字我沒有問過,她說在巴黎和馬賽都呆過。”

    “馬賽……”梅塞苔絲說,“他們……有孩子嗎?你去過他們家,你覺得他們……感情如何?”

    “媽,您以前從不關心這些事的!”阿爾貝驚訝地說,“伯爵沒有孩子,但他們有個養女,是一名希臘人。至於伯爵和夫人,據我觀察,非常恩愛。”

    伯爵夫人由於情緒激動,說話的音調都變了,“阿爾貝,伯爵一家,以後你一定要謹慎交往。”

    “噢,親愛的媽媽,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說得對……”伯爵夫人喃喃說道,她的兩眼漸漸地閉了起來,像是睡著了。

    阿爾貝溫柔地望著她,踮著腳尖離開房間,萬分小心地把門拉上。

    梅塞苔絲張開無神的雙眼,痛苦仿佛使她瞬間蒼老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水色玥瑤同學的地雷~╭(╯3╰)╮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基督山伯爵之伯爵夫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禦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禦歌並收藏基督山伯爵之伯爵夫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