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利亞的病劇烈發作之後,真的像死人一樣躺在了床上,連唿吸都微弱得察覺不到。愛德蒙這才拿起藥瓶去撬他的牙關,可神甫的牙齒咬得太緊,最後他不得不用鑿子去撬開他的牙齒。愛德蒙拿好藥瓶,一滴一滴地仔細數著,按神甫的吩咐滴入了他的喉嚨。愛德蒙用了藥,卻許久不見神甫蘇醒,就在他焦急萬分,考慮是不是再給他一些藥水的時候,神甫的臉頰上黒紫色開始慢慢消退。漸漸地,神甫有了唿吸,張大的呆滯的眼睛中終於又恢複了幾分神氣,仿佛失去的靈魂又迴到了這具幹巴巴軀體。

    “天啊,您活過來了!”愛德蒙激動地叫道。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親愛的孩子。”神甫虛弱地說,“逃跑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你自己先走吧。”

    “神甫,你在說什麽!你不和我一起走了嗎?”愛德蒙急著問。

    “我這次發病太嚴重,現在右邊的半邊身子都動不了了,”法利亞說,“連走路都不行的人,是沒法和你逃走的。”

    “你覺得我會丟下你獨自離開嗎?”愛德蒙生氣地說,“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我已經沒法遊泳了,根本逃不出這個島。”法利亞說,“趁著咱們的地道還好用,你快走吧。”

    “我可以背著你!我完全可以背著你遊到岸邊。”

    “親愛的孩子,我知道你是遊泳好手,可是也不可能背著我遊過大海的,別再騙自己了,快點走吧!”

    “不,不論你說什麽,我絕不離開,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父親,現在你病了,我更不可以拋棄你。”愛德蒙握住神甫的手,堅定地說。

    “哎,謝謝你,既然你如此堅定的話。”神甫看著愛德蒙信誓旦旦的眼睛,這個孩子是如此的真誠、正直,一定是上帝的安排,讓他這個沒有子女的老人在臨死前得到愛德蒙真摯的情意。

    這一夜,伊林沒有睡覺。她一直在等著愛德蒙的消息,終於在早上的時候,愛德蒙迴了屋子,他馬上把神甫的病情轉達給了伊林。她久久沒有做聲,事情真的如劇情般的發展了,她原以為讓愛德蒙快些挖通地道,就能趁法利亞發病之前離開,可終究還是差了一步!伊林隻能安慰愛德蒙,讓他好好照顧神甫。

    “伊林,對不起,恐怕我們的計劃要推遲了,我不能丟下神甫獨自離開。”愛德蒙疲憊的聲音說道,一夜的擔憂和焦急讓他頭暈腦脹。

    “不用向我道歉,愛德蒙,一切都是天

    意。”伊林為失去的機會惋惜,她受到的打擊不亞於愛德蒙。“就像你對我說的,永遠不要失去希望。”

    “謝謝你。”愛德蒙覺得好受了些,如果沒有伊林,他就要獨自承受這一切。在這最黑暗的牢獄中,讓他遇到了這份最真摯的友情,他又有什麽好抱怨的呢?愛德蒙告別伊林拖著疲憊的身子躺到了床上,雙眼直直地盯著天花板,有一天,他也會變得蒼老,那時,也許他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像現在一樣盯著房頂看了。但是他下定決心,即使永遠出不去,也要實現對神甫的承諾。

    光線已經越過了牆上的刻度,伊林卻還躺在床上,她知道愛德蒙需要冷靜,今天不會來找她了。門口響起鑰匙聲,一定是獄卒來了,伊林直覺不會是好事,馬上坐起身忐忑地等待著。

    事實證明是她的第六感是對的,獄卒進了她的房間,“你跟我出來一下,典獄長要見你。”

    “什麽事?”伊林用餘光瞟了一眼牆角,心怦怦地跳起來,難道獄卒終究是告密了?可他怎麽一點心虛的表情也沒有?不會是要給她換牢房吧!

    “我也不知道,讓你來就來,問那麽多幹什麽。”獄卒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士兵。

    伊林跨出牢房的門檻,依依不舍地迴了一下頭,愛德蒙會聽到自己離開嗎?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睡覺吧,真想告訴他一聲。

    “快點走。”獄卒催促道。

    伊林第一次走出了牢房,卻沒有任何歡欣的心情,反而惴惴不安。她來到典獄長的辦公室,發現裏麵除了典獄長,還有兩個沒見過的人,一個穿著黑禮服鼻下留著小胡須的中年男人和一個帽子罩著黑色麵紗的女人。男人見到伊林的一瞬無意識地摸了摸馬甲的扣子,女人則一直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

    “38號。”典獄長懶洋洋地叫她。

    “什麽事?”伊林衝典獄長說,由於沒控製好情緒,聲音有些大得失控。

    典獄長和那兩人都被嚇了一跳,隻有獄卒毫無懼意地聳聳肩,他一直認為伊林是瘋的,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伊林覺得奇怪的是典獄長竟然忍住了火氣,她以為他一定會發飆的,可他隻漲紅著臉摸了摸鼻子,讓獄卒先出去。“她是你們要找的人嗎?”典獄長問。

    女人和男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她不停地衝他搖頭,男人用眼光安慰著她,最後扶住她的肩膀歎了一口氣,“沒錯,是的。”聽他說完,女人的頭搖得更厲害了,她拿出手帕

    不停地擦著鼻子,好像上麵有髒東西一樣,可鼻子明明幹淨得很。

    伊林好笑地看著兩人,他們是表演話劇的麽,怎麽每個動作都那麽誇張。

    “好了,你們可以帶走她了。”典獄長把手一揮。

    “什麽!”伊林懷疑自己聽錯了,“帶走我?”

    “艾爾莎,你還在生我們的氣嗎?”男人走進她,緊張地不停捏著手裏攥著的手套。

    伊林緊緊地閉著嘴,看這架勢,他們好像是這具身體的親人,可是為什麽現在才找到她?“你們是誰?”

    “艾爾莎,你怎麽了?你不認識我了?”男人這才顯出一點擔憂的神色。

    伊林搖了搖頭。

    “這是怎麽迴事?”女人終於說了一句話,她看向典獄長。

    “我怎麽知道。”典獄長聳聳肩,“大概是坐牢的後遺症,建議你們找醫生看看。”

    “艾爾莎!馬上給我迴家,還嫌丟人丟得不夠多嗎?”帶麵紗的女人站起來,怒氣衝衝地拉著伊林向外走去。

    伊林驚慌失措地迴頭,愛德蒙怎麽辦,她還沒和他打招唿,這件事太突然了!“我要迴去收拾一下東西!”她急中生智地喊。

    “不行!”女人幾乎要吼了,她的指甲快掐入伊林的手腕裏,硬拖著她走出門。獄卒從走廊裏過來,把一包東西扔給伊林,“這是你的東西,拿走吧。”伊林快瘋掉了,她真想掐死獄卒,這個時候你這麽勤快幹什麽!她曾經是那麽想走出這個牢籠,可是真正讓她出去時,她猶豫和遲疑了,現在是愛德蒙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她怎麽可以丟下他一聲不響地走掉!

    那對男女拉扯著伊林,任憑她怎麽叫喊,那女人就是死死地拽著她的胳膊,好像讓她多在這裏停留一秒就會要她的命一樣。伊林被拉出城堡,一下子被閃亮的陽光籠罩全身,她驚得閉上眼睛,突然見光會死人的!她真懷疑自己會不會被陽光曬成粉末隨風飄散。她被他們拽上了停在岸邊的一艘小艇,她的眼睛慢慢地適應了陽光,近距離地看著那女人,可以看到她麵紗後的臉,那是一張典型的歐洲貴婦臉,精致的妝容,木然的表情,薄得像紙一樣的唇,雖然是個美人卻無端的帶著幾分刻薄。這不會就是她未來的母親大人吧?這女人見到她之後就沒一點喜悅的表情,這可能是母女相見的場景嗎,伊林更懷疑這人是自己的債主。而那個中年男人雖然表情沒女人那麽僵硬,卻一直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自己,使得那一張英俊的臉看起

    來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伊林焦急地看著伊夫堡漸漸遠去,海風夾雜著海水的鹹腥氣拂過她的長發,她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可是胸口卻空空的像把心忘在了某處。“你們是誰?”她問道。

    “艾爾莎……”男人動了動喉結,說不下去。

    “你真的連父母都不認識了嗎!”女人把麵紗揭掉怒目而視,“還是你根本就不想認我們?你的逃婚已經讓我們家丟盡了人,沒想到竟然還進了監獄!迴去以後,你再也別想走出家門一步!”

    逃婚?!伊林被這個詞震住了,那麽,這個身體的主人是因為逃婚跑出來的,所以才孤零零地出現在馬賽嗎?如果是穿越之前的伊林,打死她也不會相信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不過現在,她倒是如釋重負般。這個答案來得好遲,她苦苦坐了兩年多的牢才總算明白一點“自己”的身世。因為逃婚而出意外,伊林不禁同情這個身子之前的主人,也對“她”多了幾分欽佩。

    這個自稱“母親”的人從見到她開始就沒有流露一絲重逢的喜悅,反而不時地流露出厭惡的眼神,剛剛在監獄裏似乎還不想與自己相認。伊林明白了前身為什麽要逃婚了,這樣的母親會考慮女兒的感受嗎?而那個父親看起來就是個在家裏沒什麽地位的人,他做什麽都要先看一眼妻子的眼色,不過他剛剛肯在監獄裏認自己,也算是有些親情吧。

    小艇靠近碼頭,不遠處有一輛四輪馬車等在那裏,馬賽的港口比兩年前她出海的時候還要繁忙。伊林不知道她的未來在哪裏,但她知道未來已不是她能想象得到,那個和愛德蒙一起旅行的夢還能實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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