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二人又閑談了一些發生在天下間的趣聞異事。


    主要是這盧元在談,陸北在聽。


    偶爾陸北不時舉杯飲酒,似重似輕地說上兩句,倒也能與這盧元聊得上來。


    這時。


    盧元神態突然蕭索起來,繼而歎了口氣道:“盧某蹉跎十餘年,屢第不中,這一科也不知道榜上有名與否。”


    陸北眸光湛然,上下打量盧元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盧兄不必沮喪,今科或能高中也未可知。”


    “在下這裏就承兄台吉言了。”


    盧元神情淒苦地飲下一杯酒,眉宇無奈,顯然隻是將陸北的話當做了寬慰之言。


    “咳咳……”


    由於喝的太急,盧元又是重重咳嗽了幾下。


    那滄桑瘦弱的臉頰之上,就是閃過兩抹異樣的酡紅。


    盧元輕輕放下酒盅,整容斂色道:“不知陸兄聽說過一件事沒有?“哦,何事?”


    陸北拿起酒盅抿了一口,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


    隻見盧元麵作憤憤之色,凜然道:“朝廷的右驍衛大將軍,被陳王彈劾‘私蓄甲兵,欲行謀反之事’,請上命要下獄論罪了。”


    陸北神色淡淡道:“不知這左驍衛大將軍又是何人?”


    盧元頗為意外地望了陸北一眼,語氣驚異道:“陸兄,竟然沒聽說過左驍衛大將軍紀淩的名號嗎?”


    紀淩,紀薇。


    陸北久遠的記憶中,突然跳出來這兩個名字。


    不想,倏然已有二三十年矣。


    可是僅僅一瞬之間,陸北眸光微斂,麵色如常,再無波瀾。


    凡塵盡去,往事如煙,此時此刻的他不會無故招惹因果。


    紀淩既然身在凡塵,於廟堂之中求取功名富貴。彼輩自有其等氣數興衰,人生軌跡。


    他卻是不好幹涉過問的。


    陸北神情從容地斟滿一杯酒,小口酌飲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盧元敘話。


    “其實天下皆知單槍率萬騎破北燕十萬大軍、戰功赫赫的紀大將軍哪裏會有什麽謀反之心?若他心存悖逆之意,昔年在幽雲代北之地坐擁二十萬甲兵,早已有所動作了,又豈會等到今日。”


    陸北莞爾一笑,卻是如聽常人演義故事一般……清風拂麵,不以為意。


    “說來也怨那紀將軍,若非其妹先是被紀將軍許予陳王為側室,而又中途反悔……何至於得罪了心胸狹隘的陳王?唉……聽說紀將軍之妹昔年苦戀一位江湖遊俠而不得,心中鬱結難紓……好好的一門親事,紀將軍之妹中途反悔不說,更是在不到三十歲就憂思過度,香消玉殞了。”


    聞聽此言,正自風輕雲淡的陸北神情微滯,手腕猛頓。


    “唉,豈不聞婚姻之命,媒妁之言麽……”


    二十餘歲的盧元,那一張帶著些許滄桑之意的瘦弱麵容上,此時此刻滿是欷歔感慨之色。


    “盧兄,那紀將軍而今又身在何處?”


    陸北眸光閃爍,沉聲問道。


    “有賴今上賢明,紀將軍雖未被問罪論死,但也被奪官削爵……貶迴祖籍扶風郡去了。”


    盧元思索片刻,就是沉吟道。


    其實他也是在路途上住驛館之時,從一些張貼的邸報上看到的。


    盧元自有功名在身,雖沒有多少錢財傍身,但住宿之地倒是可以在驛館,憑著所轄官府出具的路引暫時解決的。


    陸北無心再聽此人言語。


    轉頭問過楊熙吃好沒有,楊熙聞言忙是搽了搽嘴,微微點頭。


    陸北於是喚過夥計結過賬目,便向盧元告辭一聲,很快就消失在洛陽城的茫茫街道之上。


    扶風郡,雍州麽?


    陸北神情悵然,一些記憶悄然浮上心頭。


    那是年少之時,他仗劍而行,路逢紀氏兄妹一同出蜀中,並肩對敵的情形。


    他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有所交集,不想今日聽到故人消息,已然物是人非。


    更不想,昔年他本以為會隨著歲月流逝而漸漸飄散的幾縷青澀情愫,竟然誤了一位少女的一生。


    他依稀憶得十裏長安城外,那個風雪飄零的黃昏,那位明麗少女曾神情淒楚地苦苦挽留於他。


    可惜凡人的一生,譬如朝露。他終究不會停下腳步,去貪戀那一瞬的溫柔。


    “陸北,我恨你一輩子。”


    少女的哀惋幽怨之言,依稀在耳。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他或許去看看她也好。


    有些因果,也該有個圓滿的結束。


    一路向北,陸北牽著楊熙的小手。


    正值三月仲春,越往北方,風雨漸漸,天際越發蒼茫。


    彼時。


    高空雲頭之上。


    呂純陽將太乙劍遁放慢速度,方便藍采和與其並駕齊驅。


    不遠處的藍采和神念傳音道:“呂道兄,聽說你收了個資質不凡的徒弟,修道不到三十載,便鑄就元神麽。”


    呂純陽一襲素白道袍,其人大袖飄飄,劍眉朗目,爽朗清舉。


    聞聽此言,就是沉聲道:“劉海性情頑劣,不過天資倒也勉強過得去……近日貧道打算帶他往蓬萊一行,采集東海五氣為其成就地仙之用。”


    藍采和啞然笑道:“呂道兄倒是愛徒心切啊。三界誰人不知,東海三島十洲,五氣靈機純粹,甚至蘊含先天洗靈之效。”


    藍采和甚至有些羨慕起劉海來,在修道之初,就能夠遇上這麽一位背景不凡,實力卓倫的好師父。


    若他在元神衝擊地仙境界之時,有人為他去東海三島十洲,采納五氣服之,他必可在真仙之道上事半功倍。”


    二人說說笑笑,就向連綿起伏的邙山行去。


    倒是沒有怎麽注意此時的雲頭萬裏之下,一個神情冷寂的青年,牽著一個六歲幼童的手,向北遁去。


    雍州,扶風郡。


    一處普通村鎮。


    遠處房屋坐落有致,繁星點點,正如眼前萋萋芳草中綻起的細小黃色花朵。


    溪水淙淙流淌,炊煙嫋嫋升起。


    楊柳依依,稷麥青青,一派生機盎然之象。


    幾隻黃鶯在樹下梳理著一身濕漉漉的羽毛,眼睫輕顫,繼而撲棱棱飛起,消失在天際中。


    此舉更為淡墨山水的悠遠意境,平添了幾分靈動之意。


    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柳樹下現出一個約莫六七歲大小,眉清目秀,紮著兩個總角小辮的橫笛牧童。


    牧童麵如傅粉,唇似塗脂,大眼猶如一泓清泉,此時正騎著一頭犄角彎彎的大青牛行在毛毛細雨之中。


    小嘴翹起,吹著木笛,神情悠閑地向家趕去。


    陸北牽著楊熙的小手,站在道旁,高聲問道:“那位童子,請問紀家怎麽走。”


    他本可以神念搜索方圓百裏,不過想想也就算了。


    畢竟這樣一副寧靜祥和的圖景,他實在不忍心驚擾。


    若他是凡人,或許也不喜被人暗中窺視吧。


    牧童放下唇邊竹笛,清笑道:“可是紀大將軍的紀家嗎?”


    原來,紀淩和叔父的宗族都在扶風郡的這處普通村鎮中。


    紀淩曾官至大將軍,也曾風光數年,迴村重新修葺過祠堂。


    因此,村中老幼對紀家印象都是不陌生的。


    陸北微微笑道:“正是。”


    牧童以手遙指,脆生生道:“村口有個大磨盤,轉過去第三家有著大紅門的那家就是了。”


    牧童說完又拿起竹笛,吹了起來。


    在朦朧春雨之中,笛聲清越悠揚。


    天地之間,仿佛都寧靜了許多。


    陸北歎了一口氣,便拉著楊熙向紀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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