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驚叫還未來得及發出便被堵在了嘴中,他兩眼猛然睜開,隻見那手的主人,一個黑暗中人影站在自己床邊,正用極小的聲音說道:


    “林兄弟,城中果然出事了。”


    話畢,那隻手也收了迴去,林漢城驚夢方醒,頭腦迷糊,那聲音卻很熟悉,他聽出來了,正是張適。


    “出什麽事了?不,你先別說,讓我想想…”他話才出口,又止在了中間,像想要印證自己先前的猜測。


    張適也不做聲,窗戶和窗簾在先前短暫拉開後又被他封閉了起來,漆黑一片的屋中隻有二人唿吸的聲響,片刻之後,才聽林漢城的聲音幽幽地道:


    “是城西的軍營出事了?”


    黑暗中,張適點點頭,佩服的同時又頗是奇怪,先前那西門軍營方向傳出的巨大爆炸聲響直接將自己從睡夢中驚醒,林兄弟的五感敏銳度遠勝常人,竟然仍是熟睡不醒,還是他用治療術輸出熱流將其從深層睡眠中喚醒的。


    張適見他之前的憂慮成為了現實,連事故的發生地點也能準確猜對,毫無疑問是花了大功夫琢磨的,此時卻沒見他有起身行動的意思,確是不解了,問著道:


    “林兄弟,片刻之前我被窗外突如其來爆炸聲驚醒,因為那一聲炸響動靜很大,咱們所在處的腳下都隱隱震動,所以我想聲源離這裏很近,起了身來開窗一看,可見的全城大部分地區都是一片黑暗,隻有西城門的方向亮光一片,之後還連續傳來了兩次爆炸的聲響,恐怕是有人在軍營裏埋了炸藥,又要將針對台州衛的夜襲重複施之,也不知具體情況如何,難道咱們現在就坐在這兒幹等,什麽也不做嗎?”


    “你是怕城中的留守軍隊和黃昏時前去城西軍營的知府大人安危難保,以至台州城陷入混亂,虎踞城外的大隊齊王府爪牙乘夜突襲而入,咱們也會和這城中的百姓一樣,成為他們掀起倭亂恐慌浪潮的犧牲品?”


    林漢城不答反問,語氣鎮定間,似乎沒把這早有預料的夜間事故當成致命威脅。【零↑九△小↓說△網】是啊,這早就猜準了的事,急也沒有用,比起那遠在數百米外的軍營現場,自己先前做的那個怪夢才是驚魂一場,在與那蒙古騎兵的對衝之中自己勝了一籌,卻還麵臨著十餘個兇悍野人的圍攻,現在想來仍是心有餘悸。


    “難道你不擔心城中的軍營也和台州衛一樣,被那些早有準備的人趁夜發動突襲?這城裏的留守兵力隻有一千人,連大華軍製裏的一個營都不到,雖然全是戰兵,可還要分散至四門防守,從今天下午起城內就開始調整防務了,城西軍營的留守力量也不會充盈的啊。”


    張適問著,語氣焦急,但見隱約可見林漢城臉上一片平靜,和先前計算籌劃時的憂心忡忡迥然不同,根本沒有擔心與畏懼,應該是心有定計了,才能這般鎮靜,忍不住又發問道:


    “林兄弟,你到底有什麽思量,且先說來與我知道啊,難道你還信不過我?”話中已有幾分責備之意了。


    林漢城沉默半晌,才拋出這樣一句話來:“老張,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件事,咱們先把總路線定下來,再談戰術上的計劃吧。”


    “什麽事?又是路線問題?我沒有意見,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除了和你一走同一條路,我根本沒有活路可走。”


    張適搖著頭道,這是實情,無論是齊王府還是其他某些知曉自己治療術秘密的人,恐怕都不希望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多停留一秒鍾,恨不得他早一刻消失,其心中的盤算預謀才能早一天實現。


    很多時候,他都在懷疑,老天爺賜給自己這迴春神術究竟是一種幫助,還是一種嘲弄。明明懷著治病救人的心成為了穿越者,卻不得不苟延殘喘地四處躲避危險,倉惶求生,逃亡途中停留時間最長的便是在勤裕村的半年裏,也是根據那個聲音的提示咬著牙才等到了第二個同類的降臨。


    眼下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除了與這位穿越者同伴結夥而行,他也真的沒有什麽自己的路線可走了。如果說有,那就是活下去,至少活下去再說。而有能力且有合作空間保護自己的人,恐怕當世隻有林漢城一個了。


    “那好,你…”


    林漢城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到了窗邊的桌前,聲音卻越來越小。在張適詫異的目光中,他左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右手已經摸上了桌上那把小刀。


    ……


    此時,悅來客棧三樓,位於林張二人所處房間正上方的一間客房裏,同樣門窗緊閉,漆黑一片。一壯一瘦兩道鬼祟的黑影正趴在地板上,側耳聽著下麵的動靜。


    饒是二人聽力尚佳,奈何樓下房中的談話聲太過輕微,這客棧在修建之時又格外注意隔音之效,聽得實在不怎麽清楚,上頭交代的任務,恐怕是有點懸了。


    黑暗中,兩人四目相接,心有默契,都想著是不是瞎編些東西迴去交差得了。


    較為強壯的那位率先向同伴點了點頭,兩手輕輕撐起身體,正欲站起身來,不料突聽哢嚓一聲,自己胸前的地麵上陡然竄出一道金屬利刃,竟然是一把短匕生生插穿了樓層地板,驚得他兩眼一凸,身形一個不穩,噗通一下趴到地上,那半截利刃便順著他身體的下落插進了左側胸口的位置,瞬間穿透了心髒。


    “嗚嗚…”


    攻心之痛鑽入骨髓,那黑衣人幾乎在叫聲出喉的同時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強自將那嚎聲壓住,渾身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著,擺動著,卻因那牢牢釘穿地板的利刃不動而無法翻動,殷殷的鮮血幾乎是眨眼間便流了出了身下。


    這詭異的場景將那尚還趴在地上的較瘦同伴嚇得三魂去其二,氣魄去其六,啊聲尖叫還未出口,也立即身處兩手用力捂住嘴巴,把驚慌與恐懼強自按捺在口腔中,隻有嗚嗚的悶響在喉嚨裏迴蕩,卻是怎麽也不敢露出一點聲音去。對曾經訓練刻骨銘心的恐懼讓他條件反射般地想起了作訓操典,如果執行任務的時候暴露了身形,就算不落到官家的手裏,迴到金陵也是斷指去手的嚴刑懲罰等待著自己。


    想起曾建目睹執行任務失敗後被執行殘忍刑法的同道,他額頭大顆汗珠直往下掉,背後冷汗涔涔,輕輕解開了夜行服,看著環在腰上的一圈係著長線的圓柱體,取出一個火折子點燃,咬了咬牙,卻是沒敢將點燃那引線。


    ……


    二樓,林張二人所處的客房中。


    嘴被一隻大手捂著,聲音發不出來了,不過這次因為驚嚇而險些唿出聲的人不是向樓上揮手出刀的林漢城,而是目睹那一下如同飛矢射出的強勁甩刀的張適。


    他自認為已經高度警覺,卻沒注意到樓上居然有人偷聽二人談話,更沒想到,林漢城的戰術素質如此之高,那一刀穿透樓層地板的瞬間,竟然真的擊中了目標。


    盡管中刀那人在一瞬間後就掩飾了口中的聲音,但身體因挨了那穿板一刀而發出的動作聲卻逃不過他的耳朵,更逃不過林漢城那雙敏銳到遠超常人的順風耳。


    張適臉色有些發白,而林漢城的臉色卻是變得鐵青,他聽出來了,樓上絕對不止一個人,最少有兩個,而且有沒有攜帶武器,可能攜帶什麽武器都無法確定。如果是兩個身上捆著炸藥包的刺客,那自己和張適今夜就得死在這危樓之中了。


    “我數一二三,咱們就衝出門去,立刻往城東方向跑,我傍晚迴來之前在那兒的一家客棧裏訂了房間,可以暫時躲上一躲。”


    肅殺的氣氛裏,林漢城的聲音壓到最低,低到張適也隻能勉強聽清,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一…”他輕聲開口,右手將桌上的西洋表揣進懷裏,同時和張適一起慢慢地向門口開始挪動起腳步。


    “二…”倒數的一秒,二人已經到了張適床邊,一人一手拿起了一隻滿當當的布包袱,裏麵是銀子和備用的衣服。


    ……


    此時,樓上。


    那黑衣人猶豫著,又見地上的同伴最後動彈了兩下,終於咽下氣去,徹底死了,心知任務已經失敗,想起了當初目睹失敗而歸的人被架在火爐上生生烤死的慘狀,他咬咬牙,閉上眼將那火折子往腹下一放,點燃了長長的陰線,心中念著阿彌陀佛,極樂升天。


    ……


    此時,樓下。


    “三!”大吼聲出,林漢城抄起桌上的劍,拉著張適狂奔而去,破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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