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拾掇一頓的蘭奚老實下來了,沒敢騙他們,紀棠就不叫她餓肚子了。


    嘴裏被塞一塊肉,還貼心被喂了一口水,小姑娘一邊大口吞咽一邊嗚嗚說明早就到,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十分可憐,她已經放棄趙宸了,大不了另找一個,現在看紀棠就像看救命恩人。


    紀棠輕笑,這小姑娘特有趣,她心裏還挺喜歡的。


    兩人距離也不遠,就三四步遠,趙徵能很清晰看見她彎彎的眼睛和狡黠的笑,神態一如既往的活潑生動。


    抓心撓肺了這麽久,真到揭開那一刻,他卻不知所措,當時頭臉充血局促得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紀棠的話他就是下意識憑本能答的。


    走了半天,才總算平複了一些。


    紅紅的篝火映著她的側臉,她笑聲清脆又狡黠,就在他的身邊——


    阿唐是個女孩,這個事實才變得真切了起來。


    “阿唐?”


    “嗯?”


    紀棠喂完肉,去溪邊洗手,趙徵立即跟了起身,山裏蛇蟲多,他肯定不放心她自己去的。


    微微的星光,照著嘩嘩的溪水,紀棠蹲在大石頭上,把手伸進清澈的小溪裏低頭搓著,幾縷散碎的發絲垂在耳鬢,跟在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阿唐。”


    “怎麽啦?”


    紀棠洗好了手,站起來甩了甩,他掏出帕子遞給她,低頭看她擦手,他輕聲問她:“是哪個唐啊?”


    紀棠不禁笑了起來,抬頭輕瞟了他一眼,把帕子塞迴他手裏,然後掰開他的手掌,在他手心一筆一劃寫了個“棠”字。


    當初她說自己叫紀棠,他就自動自覺給找一個合適的字代進去了,都不用她去想。


    趙徵側身,低頭看著,她纖長白皙的食指在他手裏劃著,掌心癢癢的,她一移開,他忍不住把手握住,但那股癢意去仿佛仍在,他指尖動了動,沒忍住撓了一下。


    “棠。”


    他念了出來。


    “這名兒可真好。”


    兩人轉身迴營地,趙徵用長劍撥開長草以驚走可能存在的蛇蟲,把紀棠護著身邊,他眉眼映著星光,輕聲地說,微涼的夜色裏他微帶沙啞的聲音入耳,似發自內心在輕輕歎詠。


    紀棠咭咭輕笑:“那你原來以為哪個呀?”


    她把手板心伸出來,星光映著,白生生的,趙徵伸出食指,在上麵寫了個“唐”字。


    果然!


    紀棠一攏掌心,背在身後,踩在白石頭上一蹦跳迴營地,她倒過身斜睨他,揶揄:“那這個唐就不好了?”


    “當然不是!”


    趙徵急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反正,反正……”


    他急了,蹙著眉急忙解釋又往迴找補,紀棠笑得不行,果然啊,‘這個好是不是就是那個不好了’、‘掉下水先救誰’這類古今中外男人難題,連趙徵都不能免俗啊!


    紀棠笑翻,踢掉短靴倒在草墊上笑了一輪,才翻身過來說:“好啦,快睡吧!”


    她躺在草墊上,手撐在臉側,篝火扔進驅蚊的草植,也沒有蚊子,今晚應該能睡個好覺的,她聲音又輕又快:“咱們明兒還的早起呢。”


    蘭奚說大約午後到,但時下禮節,登門拜訪一般都是放在早上的,所以得中午前到。


    另外她還是有點擔心趙宸,雖蘭奚賭咒發誓說隻指了方向沒說明白路線,但萍水相逢她也不可能全信。再有一個,有了方向,萬一真誤打誤撞呢?


    所以他們才會趕這麽夜的路,明天也要一大早就起來的。


    所以趕緊睡,跑了兩天也累得很了。


    “嗯。”


    紀棠倒是睡得香噴,但趙徵卻坐了許久,就著火光看了她闔目睡顏久久,定了定神,才慢慢倒在她身側的草墊上。


    至於睡不睡得著,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44章


    男女有別,趙徵把紀棠的草墊圍在邊上,自己躺下擋著,和其他男人分隔開來。


    甭管他睡沒睡著,翌日晨起卻精神奕奕。


    他想起一件事,紀棠起身去溪邊洗漱的時候他特地跟去了,小聲問:“阿棠,你還疼不疼?”


    他耳根泛紅,微微側頭偏向望另一邊,小小聲問她。


    紀棠:“……”


    什麽疼不疼?


    她望了他半晌,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問的是昨天滾下陡崖時的那一撞啊!


    趙徵昨天手足無措,都醒不起來問,昨夜才突然想起,他擔心她受傷,惦記了一晚上。


    紀棠老臉一熱,為啥還要提起這茬!


    她咳咳兩聲:“不疼了。”


    她用力瞪他一眼,好了,不許再說這個話題了!


    趙徵也不敢問了,舔了舔唇,喉頭咽了咽,不疼就好。


    明明很正經一問,他是真擔心的,偏偏問完,臉紅耳赤,不敢看她眼睛,低著頭裝作認真洗漱。


    之後他偷偷觀察了一下她的動作,發現她行動自如和平時沒什麽兩樣,這才真放心了。


    紀棠心大開朗,很快把這事兒丟到腦後去了,又去折騰蘭奚,給了吃喝又告誡利誘一番,再詳細問了一次,和昨天都對得上,紀棠和陳達對視一眼,這才點點頭。


    後者重新把蘭奚提起來,然後就出發了。


    這時候天還沒有亮全,山林蟲鳴鳥叫連成一片,一行人“刷刷”撥草而行,露水沾濕了衣裳。


    趙徵表麵不顯,但步履如風,顯得人格外心緒飛揚。


    清晨的山林很濕滑,攀石上坡的時候,他特地迴身把手遞給紀棠:“我拉你?”


    “去你的!”


    這兩尺高不到的石頭還能難得到她嗎?


    紀棠笑罵一句,自己一蹬,穩穩跳了上來了,昂首挺胸斜了他一眼,笑嘻嘻:“快走吧!”


    她是以為因為快要找到鑒雲先生的緣故。


    反正她也挺高興的。


    紀棠興致勃勃,昨晚睡不到五小時她也精神得緊,和大夥兒說說笑笑,一路跟著蘭奚指點的方向去了。


    旭日東升,晨曦衝破霧靄,不多時天色漸大亮了起來,陽光照在山林裏,露水很快消散,沒多久地麵也幹了,他們速度更快。


    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就拐上了一條山路,山路兩旁長茅豐茂幾乎掩蓋小徑,地麵矮小的雜草也十分茂盛,幾乎不怎麽能看到人留下的足跡,但這確確實實是有一條小路。


    紀棠打開穀縣和西嶺的地形圖看了一會,很快就發現了,他們沒往深山去,反而繞了一個大圈到了另一邊群山偏外圍區域去了。


    不過這個區域不怎麽接近穀縣縣城了,反而接壤另一個方向的栗縣,小路正是延伸往栗縣方向的。


    蘭奚到了這條小路就變得格外緊張,當然她極力掩飾的,但眼睛時不時總會往東北方向瞄去。


    紀棠湊過去:“誒,你族人聚居地也在這邊吧?”


    也是走這條路?跟鑒雲是鄰居?那難怪了。


    蘭奚立即睜大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紀棠嗤嗤低笑:“你放心,咱們不會找你族裏麻煩的,隻要你好好帶路不出幺蛾子,說放你就放你。”


    蘭奚徹底老實下來了,之前指路還有點不情不願的,現在不敢了,還乖乖指了給抄一條近路。


    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離開小徑,沿著山坳緩行,沿途穿過楓穀,還有一條嘩嘩的淺澗。


    藍天白雲,漫山遍野的野生楓樹銀杏,生機勃勃,可想而知到了深秋會是怎麽樣的一幅美景。


    還有清澈見底的澗溪,底部鵝卵石圓潤平滑,每一顆都有不同的花紋,空氣極清新濕潤,一進來仿佛肺部一下子打開似的,其上還有霧靄輕飄。


    嘩嘩的流水聲,又聽見樵人高歌,其聲蒼渾悠遠,豁達而淳樸,不知在山的哪處遠遠傳來。


    紀棠不禁讚了聲:“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啊!”


    大家都十分同意,紛紛大讚,對這位鑒雲先生更加期待起來。


    紀棠讚完,也小聲和趙徵逼逼:“看來這鑒雲先生確實了不得的。”


    她有劇情參考,對鑒雲信心滿滿,隻不過趙徵到底沒見過人,雖然也信鬆鶴老人推薦,但遠不到這程度。


    紀棠一湊過來,他就清晰嗅到她身上那種特有的青草氣息,本應以往嗅習慣的了,但如今總覺得很不相同,他喉頭滾了滾,“嗯”地應了一聲。


    趙徵也舉目望去,見她這般期待,隻希望這鑒雲莫教人失望才好。


    眾人駐足半晌,就涉水而過,通過一座天然石拱橋,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前方,一座不高的山峰,展望四周平平,唯它一峰獨秀,鬱鬱蔥蔥,靈氣逼人,山頂有怪岩微微彎曲,再襯著山勢,卻真有些鷲鷹的形狀。


    蘭奚嚷:“你們要找的鑒雲先生就在上頭啦,不過這裏叫雲霧峰,先生家在半山腰,他把那叫鑒雲台哩!”


    “你們放了我啦!”


    紀棠笑了笑:“迴頭下來就放你。”


    她得防小姑娘使詐呢,雖然目前看著應該沒有。


    “阿徵!我們上去吧。”


    紀棠躍躍欲試,一蹬上了小徑,就那往山上行去。


    趙徵緊隨其後。


    她這般活潑,他總有一點擔心她摔跤的,不過這山勢確實很不陡,曲徑通幽,道路輕且緩,一點都不崎嶇。


    一行人且行且看,一路上至半山腰。


    從山上的鑒雲台,俯瞰山勢一覽無遺,所以待客童子已等待小徑盡頭,見客人到了,微微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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