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紓羽汗顏看著她狐疑的眼波,苦笑:“就勞煩三皇子代寫吧!”

    “那……照你的意思辦。”文貴妃點頭稱是,吩咐侍女將畫卷平鋪於案上。

    慕容曦冷眼看著文貴妃母子及上官紓羽三人相談甚歡,場麵一片溫馨和諧。怎麽看,他們都像是一家人,而他,反而成了局外人!他心下發酸,不由得大怒。

    好啊,處得那麽親熱,也不看看清楚,誰才是你的夫君!哼哼,迴去再跟你算帳!

    上官紓羽略一思索,想起了鄭板橋的《詠竹詩》:

    枝長葉少,枝短葉多。

    世間如此,英雄奈何。

    不是春風,不是秋風。

    新篁初放,在夏月中。

    能驅我暑,能豁我胸。

    竹稱為君,石唿為丈。

    賜以佳名,千秋無讓。

    空山結盟,介節貞朗。

    五色為奇,一青足仰。

    她念一句,慕容逸便寫一句;文貴妃聽一句,便讚歎一聲。

    慕容曦聽著聽著,眼裏不禁露出了佩服之色。果然是好詩啊……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青雲國第一才女之稱,的確是當之無愧!

    上官紓羽念畢,望了望他們一臉崇拜狀,大為汗顏。

    不要崇拜偶,偶隻是個傳說……

    “你們看,這句‘竹稱為君,石唿為丈’道出竹乃‘四君子’之一……”文貴妃笑意動人,“本宮好喜歡羽兒的詩!”

    “母後過獎了!羽兒隻是胡口亂縐……不及畫中竹圖神韻之一……”

    “哼,說你好,你還假惺惺的謙虛起來了……”慕容曦心裏正有氣,一臉不屑。“說不定心裏正偷著笑呢!”

    “我是很謙虛的……”上官紓羽狠狠白了他一眼,咬著牙根,在他耳邊切齒:“你們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

    慕容曦氣結,重重的哼了一聲,閉嘴不說話了。

    “想學嗎?”上官紓羽睨著他,很牛b地眨巴著眼睛,“我可以教你!不過……”“不想!”慕容曦正氣頭上,便口是心非的拒絕了。

    “真的不想?可不要後悔哦!”上官紓羽豈會不知他的心思?隻不過礙於驕傲與麵子,死活不肯承認。“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嘍……”

    傷離別(1)

    “哼!本宮才不希罕!”慕容曦黑著臉,拂然不悅。

    慕容逸微笑道:“皇兄,你若不希罕……可是你的一大損失……”他看了一眼上官紓羽,又道:“皇嫂……如果我希罕,能教我麽?”

    眼波流轉,欲語還休。

    看得上官紓羽的心跳,莫名緊張起來了。

    她尷尬的瞥著臉有惱怒之色的慕容曦,輕咳一聲:“那個……”“三皇弟,紓羽如今已是太子妃,不再是授業禦師,因此,南書房她不必去了……”慕容曦板著臉,一口拒絕。

    慕容逸的心思,他怎會不懂?

    偏偏就不如他所願!

    上官紓羽還欲說話,慕容曦已一把將她扯過來,向文貴妃行禮:“母後,孩兒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說完,便頭也不迴的出了宸月宮。

    慕容逸平靜無波的目光,盯著他的背影,漸漸變了。

    “母後……”

    “母後知道你的心事!”文貴妃輕歎,淡淡道:“事機未到,所以,你一定要忍!”“忍,忍!我已經忍了很多年了……”慕容逸的神情有些激動。

    “這麽多年你都忍過來了,還在乎再等上一年半載嗎?”文貴妃的臉上,浮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怨毒與冷靜。“事機未熟,宜靜不宜動!”

    “你以為,這麽多年來,母後的日子又好過?”

    慕容逸沉默了。

    “母後答應你,你所失去的東西,母後會一件件的從他身上奪迴來!”文貴妃嫵媚的眼波漸漸變得惡毒:“包括這個女人!”

    “母後,其實孩兒並……”

    文貴妃輕擺著玉手,柳眉顰蹙。

    慕容逸隻得作罷,歎氣。他想說,其實他並不喜歡那個女人!

    “二個月前,你父王去白雲寺燒香,途中遇到一位得道高人指點!告知你父王,此女乃福星轉世,不僅才華卓絕,不讓須眉,且聰明絕頂,無人可及。固而:得此女者,得天下!”

    “你父王聽後,大為驚喜,便微服出宮,四處尋找此女!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元宵節下,找到了她!”

    慕容逸呆住,震驚在場!

    他實在想不到,區區一名小女子,來頭竟然這麽的大!

    “什麽太子授業禦師,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一道幌子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要

    她做太子曦的賢妻,為他所用,輔佐太子治國平天下!”

    傷離別(2)

    文貴妃眼裏的恨意更深,咬牙切齒道:“你父王好偏心哪!”

    慕容逸麵色蒼白,凝滿了憤怒,握著拳頭,輕輕顫抖。

    “否則,母後為何要苦心積慮的要你跟著太子一道去南書房讀書?就是要你去接近她,拉攏她!讓她心甘情願的幫你得天下!”

    “她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慕容逸承認。

    文貴妃凝著愛子,微微的笑了起來:“母後看得出來,她不喜歡太子,喜歡你!所以,你可不能錯過了……”“母後,她已經是太子妃了……”慕容逸苦笑。

    “昨晚他們根本沒有同房!”文貴妃笑容更動人了。

    慕容逸呆住,連洞房隱私母後也知道?

    太不可思議了。“母後,您……”

    “這段時日,他們恐怕都不會在一起!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

    “喂,你捏痛我了!”

    慕容曦氣衝衝的拖著上官紓羽,她使勁抓他鐵箍般的爪子,愣是掰不開。

    “哼!”慕容曦重重哼了一聲,甩開了她的手,怒視她委屈的樣子,冷笑道:“怎麽?還不舍得離開宸月宮,是不是?”

    “我可沒說。”上官紓羽撅嘴,對著腕上的紅痕輕輕吹起了氣。“是你自己說的好不好?”

    “你……”慕容曦望著她的手,好像是對她狠了些,她終究是個女子!心裏突然湧起一絲愧疚之色,氣也發作不出了。

    “走吧,不是還要去跟你爹告別嗎?”

    他複又伸手去牽她,她一縮,將手藏在身後,他一怔,手僵在了半空。

    “不識好歹!”

    我才不希罕!她腹誹,話到嘴邊,又咽入肚子裏。

    怡然殿。

    上官明坐在漢白玉的宮階下,左顧右盼,神情不免焦急。

    “老爹……”上官紓羽像隻蝴蝶,飛撲進他肥厚溫暖的懷抱中,撤起了嬌。“對不起,讓你等久了……”

    “嗬嗬……”上官明摟著她,笑了起來,又不禁心酸。

    女兒大了,嫁了,卻不再屬於他一個人的了。

    他抬眼望了望錦袍玉帶,傲然玉立的太子,那種氣勢咄咄逼人,高不可攀,他情不自禁的心生畏懼。

    “太子殿下……”上官明向慕容曦行禮,“國丈大人不必多禮……”慕容曦神色淡淡,無法猜測他的喜怒。

    上官明心頭又是一緊,強笑道:“臣……得迴家去了,羽兒有時任性,不懂事,若是做得不好,還請殿下多多擔待,莫要生氣……”

    傷離別(3)

    “老爹……”上官紓羽不悅了,扯著他的衣角,跺起了腳,“你說什麽呢!我怎麽任性,不懂事了?”“呃……”上官明擦汗,訕笑。

    這是客套話,女兒,需要這麽直接的反駁麽?

    慕容曦抽著嘴角,淡淡道:“你這個樣子,就是不懂事!”

    上官紓羽立馬剜了他一眼。

    “羽兒,殿下教訓的是!往後,可不許這樣了,要聽話!”上官明慈愛地撫著她的臉頰,分離在即,難免傷懷。

    他日父女相見,知是何時?

    萬般榮華,也抵不過深宮寂寞的消磨啊……

    “畢竟你現在是太子妃了,身份不同往日,時時刻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不得胡來……”

    慕容曦麵有得色,悠悠道:“聽見了嗎?”

    上官紓羽哼了一聲,負氣轉身不理他。

    “如果想爹了,有機會的話,就迴家看看爹……”上官明的眼眶紅了,淚珠子差點沒掉下來。“爹……會永遠等你迴家……”

    上官紓羽怔怔看著父親,心頭很酸,酸得她五髒六腑都要抽起來了。

    “老爹,我會迴家……不會很久……”

    “那就好!”上官明拍著她的手背,臉上扯開一絲微笑,“一個人在宮裏頭,要保重自己!爹……走了!”

    上官紓羽緊緊抓著父親的手,不肯放開。

    “老爹……”

    這一次的分離,不同往時,痛楚瞬間填滿了心房。

    “殿下,羽兒就交給您了……”

    “國丈大人放心!”

    “羽兒,乖……”上官明咬了咬牙,迴首衝她一笑,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聲音顫抖:“記住爹說的話……”

    望著父親佝僂孤單的身影,漸漸遠去,上官紓羽淚珠奪眶而出。

    “哼,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有什麽好傷心的?”慕容曦冷眼瞅著她一副要生要死的樣子,滿臉嫌惡,從懷裏抽出一塊絲帕,遞過她麵前,“擦擦,難看死了!”

    上官紓羽怨恨的眼神瞪著他,不接他的絲帕,突然跑開了。

    “喂,你發什麽瘋?”慕容曦火大,將絲帕摔在地上,氣怒不已:真是不識好歹!雙腿卻鬼使神差的追上去了。

    她坐在榻上,手抱雙膝,綣縮在窗下,眼眶紅紅的,不言不語。

    傷離別(4)

    慕容曦遠遠倚在流雲輕紗下,蹙眉望著她,便吩咐侍女送盞熱茶過去。

    “當年我母後走了,我一點都不像你這般!”

    他突然開口,冷漠的眼眸深處,掠過了一種深深的哀傷。“我知道我母後一定會迴來找我的!我一直在等她迴來,直到現在……”

    上官紓羽一僵,抬頭怔怔瞪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起他的母後,已仙逝多年的皇後!

    在她麵前,撕開了他最深的傷疤。

    “你……”

    “我知道我母後不會迴來了!”他眼底露出了一種無法描述怨恨與嘲笑,“但是,我永遠都不會停止等待!”

    上官紓羽有些黑線。

    話說,執著是一件好事,可是……皇後畢竟死了!

    就算是等一輩子,她也不會再活過來!

    “今日你累了,去歇息吧,本宮還有事在身。”慕容曦目光一閃,又恢複了往日的淡漠驕傲,“對了,你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書房看書……”

    這,是不是他最好心的一次?

    上官紓羽對他突然的轉變,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麵對。

    慕容曦在她疑惑的注目下,神色顯得狼狽,輕咳道:“你,你……不是喜歡書,畫……”

    “嗯,謝了!”

    上官紓羽默默應了他。

    幾日來,他們相處得很安靜。

    白天上官紓羽呆在書房,慕容曦便早早出去,晚上迴來,她便在寢宮睡榻,他睡床。

    二人互不幹涉,互不過問,倒也相安無事了。

    上官紓羽一直在勤練字,學國畫。抄寫些詩詞歌賦,打發時間。

    可最令她奇怪不解的是,她塗鴉的那些字畫,在第二天早上,總會離奇的失了一張!

    她找遍整個書房,也沒有找到,到底哪去了?

    她很納悶。

    總不會是……鬧鬼了吧?

    她頭皮一麻,心在發寒,這

    個設想一點都不好!

    細雨淅瀝,下個不停。

    書房窗下,雨打芭蕉,一片嫩綠。

    她托著腮,呆呆的凝著那幾株芭蕉,腦子裏不禁想起慕容曦來。

    下雨天,他不在寢宮,幹嘛去了?

    貌似他很忙啊……

    她撐開傘,出了書房。

    這個時候,他,應該迴來了吧?

    幽會(1)

    花園裏,百花嬌豔,柳絮如絲。

    上官紓羽心不在焉走著,突然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假山連綿,隱約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奇怪,下雨天,誰在說話?誰又會像她一樣,傻傻的淋雨?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慫恿作祟,她便躡手躡腳靠近假山,探頭一看,整個人呆住了。

    隻見一襲白衣如雪的文緋兒,纖手撐著油紙傘。那種美,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清冷,高貴,脫俗,無塵。

    幽怨而清澈的眼眸,靜靜的凝視著傘下的另一個人!

    而那個人,正是她的夫君,慕容曦!

    細雨惹人愁,更添幾分憂絲。

    他們四目相視,卻相顧無言。

    仿佛是《新白娘子傳奇》裏的白素貞和許仙,癡情而纏綿!

    “啪”的一聲,上官紓羽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傘從手中無力滑落,掉在了地上。

    慕容曦和文緋兒聽到響聲,驀然迴首,齊齊瞪著眼前的人,勃然變色。

    上官紓羽癡呆了幾秒後,霍然轉身,在雨中跑開。

    慕容曦想也不想,立即拔腿向她的方向追去。

    “殿下……”

    文緋兒蒼白的聲音,飄散在風雨中……

    他沒有聽到,亦沒有迴頭,文緋兒的臉色比聲音更蒼白。

    上官紓羽在雨幕中飛奔,淋得像落湯雞似的。此時此刻,她已經什麽都不願去想,隻想用最後的一點力氣,逃離。

    新婚燕爾,而她的丈夫,卻在和舊情人幽會。

    原來,他這幾日的忙碌,其實是和舊情人在一起!

    哈哈,真是諷刺!

    “砰”雨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方向,便一頭撞上了一扇宮牆,她眼前一黑,頓覺頭暈目眩,跌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上官紓羽?!”

    似曾相識的聲音,充滿了驚詫與意外,上官紓羽頭很痛,已經聽不出是誰了!全身濕透,綣縮的身子像浸泡在冰窖中,冷得簌簌發抖。

    “你淋雨了?”慕容晴濃眉蹙緊,望著她慘白無血的臉和發紫的嘴唇,心裏說不出的吃驚。

    她受到什麽刺激?怎麽像換了個人似的,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飛揚?

    他覆下身,抱起了她,急忙折身迴了寢宮。

    柔軟的被褥,滾熱的茶湯。

    驅不散她心底深處的寒意,整個人一直抖個不停。

    幽會(2)

    慕容晴坐在榻前,看著她,若有所思。

    “不知道會不會染了風寒。”他抬起手,撫在她冰涼的額前,眉頭深鎖,“要不叫太醫看看?”

    上官紓羽不由自主的扭頭,避開他的手,緊緊咬著唇,不說話。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慕容晴火氣忍不住上來了,瞪著她,“為什麽不好好的呆在東宮,跑到外麵淋雨?”

    上官紓羽還是拒絕開口。

    任慕容晴怎麽盤問,她像突然成了啞巴,不言不語。

    二個人,就這樣僵持著。

    慕容晴氣得幾欲抓狂。

    這女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

    上官紓羽空洞的目光,忽地凝在一處,不動了。

    隻見青玉案上,紙鎮壓著幾張白紙!紙上字跡不甚漂亮,卻是正宗的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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