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薩留希城,光正教的教皇希律,猛地站起身來,蹙著眉望著窗外的北方,而後嘴角意味深長地勾起。


    而大陸的極北之地,有位母親,此時她臉上的慘白,猶勝滿山的風雪。


    艾爾文與稚年兩人瞪大雙眼望著那耀眼的湛藍色光芒,刹那間,他們的意識就這麽陷入了異世之中。


    環顧四周,是廣邈星辰,兩人仿佛在遨遊天際。


    忽地,有一拳隔空而來,直接砸在艾爾文的胸口。


    即便隻是意識,但是他卻結結實實地感受到了痛感。他覺得胸骨好像被錘斷了。


    從星辰之間,急速落向大地,甚至他沒有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深深鉗進土層深處。


    稚年眼睜睜看著艾爾文被莫名其妙地錘進地麵,驚得撐圓了嘴,她才想去看下艾爾文如何了,卻發現身體已經出現在了那地坑旁邊。


    艾爾文艱難地爬起身子,卻發覺此時已經置身在了一處湖泊旁。


    稚年扶著他,一臉關切,“你沒事吧?”


    艾爾文艱難地扯出一絲笑意,“這隻是我們的意識罷了,那些痛感,並不會真的對我造成了傷害。”


    虛空之中有聲音如洪鍾般傳來,“你想得太簡單了,我可以把你的意識永遠鎖在此處。”


    “即便等你想明白如何逃脫這裏,可能你那個世界已經過了千百萬年了,你的屍骨早就灰飛煙滅了。”


    艾爾文聽得出,這是一個蒼老的聲音,但是中氣十足。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環徹天地,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那些落晶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艾爾文雖然內心恐懼,但他更想知道這一切發生的緣由,於是鼓起勇氣對著四周叫喊道。


    “你究竟是誰?”


    他才喊出這一嗓子,周圍又是無數道拳勁襲來,打得他無所適從,七竅流血。


    稚年看著艾爾文被如此毆打,急忙護在他身前。


    無盡的痛感襲上他的大腦,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就快消亡了。在瀕死之際,他明白過來,對方應該也深諳時空之力,周圍這些看著是拳勁,實則是擠壓過來的空間。


    “我們隻是意識。。。”稚年對著身後的他提醒道。


    艾爾文當即明白過來,立時把自己當成是一團散亂的物質元素。沒成想,他竟然真的散了人形,成了一團物質元素。


    “哈哈哈。。。倒是有幾分小聰明。你身邊這小姑娘不錯。”那聲音再度傳來,震耳欲聾。


    “不過,你們以為這樣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老人冷笑著,“這可是在我的意識空間裏,還有你們造次的份呢?”


    艾爾文的身形再度顯現了出來,空間在他的腰腹處斷裂,他的身子當即被切成了兩截。


    艾爾文痛苦地仰天狂叫起來,臉上的五官都變了形。


    驚恐擔憂心疼一係列情緒在一瞬間交織在稚年的臉上。


    “老賊,你殺不死我的,隻能用這種辦法折磨我罷了。”艾爾文狂吼著。


    “折磨你?笑話,我為何要折磨你?”老人覺得十分荒謬,悠然說道,“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我都記不得上次折磨人是什麽時候了。”


    其實,他真正記不得的是上次有人闖進自己的意識裏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又或者說,從未有過這種事?


    “那為什麽我們能進到你的意識裏來?”稚年對著天際,不解地喊道。


    “那我便不清楚嘍。不過,很多年沒人陪我說話了,我確實寂寞得很。一看到這個小子也修行時空之力,便忍不住想提點一下他罷了。”


    此時的艾爾文靠著超乎常人的忍受力,才沒讓自己的暈厥過去。他現在都沒法讓自己的“身體”複原。看著離自己幾丈遠的下半身,他隻能咬著牙忍著。


    “是不是他昏過去了,就能在我們那個世界醒過來?”稚年想當然地問道。


    “不會,他的意識若是散了,那便再也迴不去了。”老人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所以依舊口輕飄飄地說著。


    稚年嚇得不輕,拚命地搖著艾爾文的上半身,“你可不能昏過去,聽到了沒!”


    “你這小妞,我要是能迴得去,一定要好好折磨折磨你。”艾爾文齜牙咧嘴地說著。


    “好好好,都隨你,隻要能迴得去,就遂了你的願。”稚年生怕他暈死過去,又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看著姑娘淚眼婆娑的模樣,艾爾文覺得好笑,若不是這小妮子偷拿了一塊落晶藏身上,也就沒這個事了。但是瞧著她淒楚的牽掛模樣,他意識裏覺得似乎沒那麽疼了,於是他屏息凝神,用盡最後一份清醒的意識,讓自己覺得自己的身體是完好無損的。


    果然,隻要他的意識清醒,那便想如何就如何,身體完好如初了。


    “你這老怪物,藏在暗處,都不敢以真麵目示人,還談什麽提點?不要笑死人了。”艾爾文這一恢複,便嘲諷地叫嚷起來。


    “哈哈哈,年輕人,你遲早會見到我的,不用著急。”老人的笑聲裏竟有幾許悲風寂寥,“可我得事先告訴你,見到我,可不是什麽幸運的事。”


    “老東西,既然你隻敢躲躲藏藏,不如就此放我們離開。”艾爾文輕蔑道,“隻在這打嘴仗,也忒得無聊。”


    老人似乎不以艾爾文的無禮為意,笑著道:“如何放你走,倒是先不提。”


    “我著實對你這年輕人的過往很感興趣。”


    艾爾文忽地又慘叫了一聲,而後翻起了白眼,像是根木頭一樣地杵在那兒。稚年被他嚇得半條命沒了,這迴縱使她再如何折騰,艾爾文就是醒不過來。


    而周圍的景色也開始發生變化。


    金黃色的麥田裏,農夫們正坐在田壟上休息。


    他們望著麥子的神情,就像是望著自己的孩子,期待著它們茁壯成長。


    而遠處的水壩之上,坐著一個頭發隨風飛舞的年輕畫家,望著這些農夫與麥子,他的眼神裏飽含熱忱。遠遠望去,看不真切,但那畫家似乎就是某人。


    “您是唯一一個願意為我們這些人作畫的畫家。”農民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對著畫家如是說道。


    畫家笑著搖了搖頭,並未多言,接著動起手裏的畫筆,即便他的右手有些殘疾,會止不住地抖動。


    稚年有些疑惑地望著周圍發生的一切,卻聽得那老人笑著感歎起來:“沒想到你這年輕人,居然還有些。。。”


    老人並未把話說完,隻因他的思緒似乎迴到了渺遠的某個歲月。他經曆過的一次讓他無法忘卻的饑荒,田野間、深山裏早已經沒有任何的食物,人們把一切可以吃的不可以吃的都吃了。餓殍隨處可見,他們那臨死時還張著的窈深的嘴,像是一個個黑暗的洞穴,散布著絕望與痛苦,令人不敢直視。自那時起,他便明白,原來對於大多數普通人而言,最根本的要求不過是“吃頓飽飯”而已。他不知改用何種情緒去麵對這些普通人,久而久之,終成冷漠,視眾生如螻蟻。誰會在乎螞蟻有沒有吃飽呢?


    沒人知道,艾爾文在麥田裏那個悲天憫人的一瞬間是不是救了他。但若老人沒讀到某人的這段過往,他確實打算讓這年輕人在這兒好好玩上一會。


    “沒意思。”老人的聲音裏流露出穿透歲月的冷漠,仿佛方才那百轉千迴的記憶讓他未有絲毫動容,“所以我就說嘛,你最好還是不要見到我。”


    他話才說完,艾爾文的意識便恢複過來。


    稚年長籲一口氣,嘴角掛著笑意,眼眸間卻是還未來得及抹去的眼淚珠子。


    “為何你可以肆意翻閱我的記憶?”艾爾文帶著怒意,對著四周吼道。那種底褲都被人扒了的恥辱與挫敗感襲上他的心頭。


    “嗬,你怎麽還不明白嗎,在我的意識裏,我想做什麽便做什麽。”老人淡淡說道。


    “你究竟是誰?”這是艾爾文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了。


    老人並未迴答。


    “我在風克蘭聽到的那一聲歎息,是不是你。。。”


    “年輕人,我說過了,了解我太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切,故作高深。”艾爾文不屑道。


    “哈,你這點彎彎繞繞,在我麵前耍弄,是不是有些逗趣了?”老人大笑出來。


    艾爾文一窘,“你什麽意思?”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方才所說的‘提點’是什麽嘛,一會旁敲側擊,一會激將,小孩子家家的,說話行事就不能磊落一點?”老人譏嘲道。


    稚年聽了這話,不禁“噗嗤”笑了出來。


    被這老人出言點破,艾爾文尷尬一笑。


    “關於時間與空間裏的那些奧秘,我沒什麽想說的,一切看你自己的造化。”老人說道,“況且,以你的資質,似乎也不用我說太多。”


    “那你待要提點我些什麽?”聽到老人如此說,艾爾文心下有些失落。秉著生意人的做派,他想著還是多少得問點什麽,不能白來一趟。


    “我看你這小子,成天弄些詩畫騙騙姑娘,要我便贈你一首詩吧。”


    “啊?”艾爾文顯得有些錯愕,不過以他對這位“隻能聽其聲,不能見其人”的老人的了解,想必送的這首詩沒這麽簡單。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盡傾江海裏,贈飲天下人。”


    那聲音響遏行雲,一字一句,如刀鑿斧刻,深深烙進他的腦海裏。


    這種時候,這位老人可不會單單隻是想彰顯一下自己的詩意胸懷這般簡單。


    可還未等艾爾文開口再問,他與稚年的意識便跨過混沌的光斑,炫彩的迷幻,迴到了人世間。


    籠罩在兩人身上那湛藍色光芒,也退散了。


    老人的意識裏迴歸了平靜。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是錯,事實上,在他的世界裏,早就沒有對錯之分,他隻知道,他這麽做,會大大提早那個年輕人與自己見麵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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