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誰會把她看在眼裏、放在心上?


    裴姝可以舍了這一身靈骨天賦,可她是裴月,這一生也做不了裴姝。


    張天元是個果決之人,既然已經下了決定,便不會再耽擱,當即便喚了聞人靖前來。多日不見,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依舊不損他的風采。


    他還是那麽好看,隻站在那裏,便能吸走她的心神。


    裴月癡癡地看著麵前的男人,忍不住喚了一聲:“聞人師兄。”


    聞人靖終於轉頭看了她一眼。


    然那雙眼睛裏卻是一片淡漠,沒有一絲愛意,沉聲迴了一句:“月師妹。”


    月師妹。


    隻一聽見這個稱唿,裴月便忍不住白了臉,本能地朝後退了半步,眼裏是明明白白的受傷和難以置信。


    月師妹,曾幾何時,他們之間竟然生疏到了如此地步。


    明明……明明他以前是喚她的名字的。


    她望著聞人靖,多麽希望這一刻,她心上的這個男人能再迴頭看看她,告訴她,他們之間還是能亦如往日的。


    然而,從始至終,聞人靖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他們已是外人眼中的道侶,可如今,卻無半點道侶的親密,甚至比普通的師兄弟還要疏離。


    兩人之間的官司,張天元自是看在了眼裏。


    隻是這是裴月和聞人靖之間的私事,他身為掌門師長,這些事到底不好管的。


    隻願……


    “裴月,你先下去吧,迴去好好布置一番,明日便啟程。此次你們前去,以一年之期為限,務必要尋到姬師弟,勸他迴來。”他心中微微一歎,想了想,還是先讓裴月先迴去。


    大乘期壓製修為到築基期,一年已經是極限,若是超過這個時限,怕是……姬師弟的身子撐不住。


    裴月終於收迴了落在聞人靖身上的目光,聞言,抿了抿唇,才恭敬地行了一禮,應道:“是,弟子謹遵掌門令。”


    臨走之時,她還是忍不住,再次迴頭看了一眼那個臉色淡漠的男人。


    依然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她心下一沉,羞恥和憤怒、苦澀幾欲要衝破了她的心田。


    待到出了正殿,這股複雜的思緒也沒有散,甚至越來越濃。她望了望天空,驀地握緊了拳頭,那雙曾水霧彌漫的眼裏已是一片黑深。


    而正殿裏。


    待裴月離開,張天元便沉下了臉色,沉聲對聞人靖道:“跪下!”


    聞人靖沉默的跪在冰冷的地上。


    不爭不辨。


    見此,張天元眼中的失望越發的濃,麵色沉凝道:“你這是什麽態度?聞人靖,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


    “弟子記得。”


    聞人靖終於開了口,聲音無甚起伏,眼神也仿佛一潭死水。


    正是因為記得,所以他還活得好好的,所以他才會來。


    他是聞人靖,是聞人家的未來家主,是天嘯門的掌門大弟子,若無意外,他亦是未來的一門之主。


    “你既然知道,又為何做如此情態?”身為掌門,張天元雜事纏身,待到聞人靖長成,他便把很多事情都交給了這個大弟子。


    而曾經,聞人靖也不負他所望,對於他交代下去的事務,俱都完成得很好。


    天嘯門是修仙界第一門派,它的掌門不僅要有極高的修為,還要有一顆責任之心,隻有如此,才能承擔起這個重任。


    此前,聞人靖無論哪一方麵俱是出挑的。


    所以在幾個未來掌門候選弟子中,張天元才會慢慢偏向聞人靖。


    ——聞人靖,本是他最看好的掌門人選!


    為此,張天元花費無數精力和資源去培養他,本以為聞人靖會成為比他更優秀的一任掌門,況且他還與裴姝有婚約在身,到那時,兩人聯手,天嘯門定至少再輝煌數百年。


    可如今……


    “師尊,弟子愚鈍,辜負了師尊的期望。”聞人靖抬頭,認真的看著張天元,沉聲道,“弟子心已死,承擔不起天嘯門這一大任,還請師尊……另擇賢才。弟子配不上您的看重。”


    “啪——!”


    話音未落,他的臉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掌。


    張天元怒喝道:“聞人靖,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弟子知道。”聞人靖的臉被扇得偏了偏,這是張天元第一次親手動手打他,用力極大,他的臉瞬間便紅腫了一片。聞人靖俯首,頭深深磕在地上,一字一頓的道,“弟子無才無德,配不上師尊的期望。”


    正殿一時間冷寂了下來,氣氛很是壓抑。


    聞人靖的頭磕在地上,一直沒有抬起來。


    張天元低頭,目光深深地看著這個他曾經寄予厚望的弟子,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道:“你迴去吧,此話,以後本君再也不想聽。”


    “師尊……”


    “出去!”


    不等他說完,張天元便已經冷喝了一聲。


    聞人靖閉嘴,半晌,才從地上站了起來,再次深深向張天元行了一禮,這才轉身朝外走。


    方走到門口,身後,張天元忽然又開了口:“你既如此想,那本君成全你。但是,隻要你一日還是掌門大弟子,便一日要配得上這個身份,聞人靖,你可明白?”


    掌門之位自是有能者居之,但便是不做掌門,他如今也擔著掌門大弟子之名。


    因此,他的一舉一動也都代表著主峰,代表著天嘯門。


    聞人靖身子一僵,片刻,才迴道:“弟子謹記。”


    “你明白,嗬。”張天元冷笑了一聲,聲音裏卻滿是失望和無力,“本君總算是知道裴姝為何要棄了這一切,決然而去了。”


    聞人靖身子越發僵硬了。


    “你,配不上她。”


    你配不上她。


    曾經,他與裴姝是師尊眼中最般配的一對,而如今,師尊卻說……他配不上她。聞人靖驀然轉過身去,然而身後卻早已沒了張天元的身影。


    隻餘他一人留在這冰冷空曠的正殿之中。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心口一陣冰涼。


    他配不上她了。


    裴姝也是這般想的嗎?


    所以她才毫無留戀的跳下了萬魔窟……


    **


    金鯉魚在清水河盤踞已有數百年,直到二十年前才修成人形,此身最大的願望便是鯉魚躍龍門,化為真龍。


    然此界真龍已絕,龍門已毀,百年期望瞬間化為虛無,這讓金鯉魚如何能甘心?


    鯉魚不過是河間最平常的魚類,便是修煉成精,也被看不起。好在它們鯉魚雖普通,卻有上天獨有的恩賜。


    隻要躍過龍門,便能化龍,改變自己的根腳,徹底改頭換麵,從此天高海闊,哪裏去不得?


    況且若是化為真龍,幾乎便能與天同壽。


    不像是鯉魚精,最多千年,便會壽盡而亡。他們族中修煉成精的不在少數,可如今凋零至此,便是因為壽數早有天定。


    他的祖爺爺也曾是一條修煉有成的鯉魚精,天賦極高,本是族中最有前途的鯉魚,然因為無法躍龍門,最終還是生生熬死了。


    便是他再努力修煉,也沒有爭過那天命!


    直至他這一代,他們一族中已經隻有他修煉出了人形。


    若是這般下去,不過百年,他們族群怕是會就此滅絕。


    他想成為被人人敬仰的龍,更不想死。


    因此在有幸得到一法可修複龍門時,金鯉魚雖有些猶豫,但最終卻還是選擇遵從心底的想望。不過是殺幾個人而已,待他成龍,他必救千千萬萬人!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出師未捷身先死。


    非但沒有收到祭品,甚至還被一個凡人打傷了。


    金鯉魚狼狽地逃迴了清水河底,他住的地方正是一處荒蕪許久的龍宮。因為年代久遠,且無人打理,曾經金碧輝煌的龍王,如今也不過隻留一些殘垣斷壁,隻依稀間還能窺見往日的一絲榮光。


    有一點他沒有騙人,清水河曾經確實是有龍王的。


    那時,清水河還不是一條小河,而是直匯入大海,乃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支流,鎮守此地的龍王在龍族中也是一方大能。


    隻是歲月變遷、地形變幻,數千年過去,隻剩下了一條名曰清水河的小河。


    曾經輝煌無限的龍宮,如今的主人也不過是條毫不起眼的鯉魚精了。


    金鯉魚一到了龍宮,便再也堅持不住,猛然吐出一口血。


    他實在沒有想到,那個凡人女子竟然這般厲害,竟然能重創他。金鯉魚麵色陰沉的看著自己那被刺破的靈毯,這靈毯來之不易,是他最珍貴的一個寶貝,結果竟這般輕易的被那凡人女子刺穿。


    思及她手中的那把銀劍……定不是凡劍,至少也是靈器!


    金鯉魚眸光閃動,此仇他必然會報,那凡人女子劍術雖高超,但之所以那般厲害,不過還是仗著那把靈劍而已。


    若是他能把那劍搶過來,自然不懼!


    “砰!”


    正這般想著,卻聽一聲巨響,是旁邊的湖石倒了下去!


    龍宮開始劇烈的晃動。


    金鯉魚猛然抬頭,隻見河麵上波濤滾滾,掀起了一陣陣巨浪。


    他心頭一凜,瞬間生起了不好的預感。


    下一瞬,隻聽河麵上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鯉魚精,出來!”


    金鯉魚麵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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