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白月光 二


    周氏也聽出了丁蘭娘話裏的不妥, 沉聲道:“蘭娘,你這番話句句往人傷口上戳, 姑且算你心直口快。但我身為你母親, 有些話必須得囑咐你,你已嫁人,為人媳為人母, 不可在娘家一般口無遮攔, 說話之前先三思。否則,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澤華還在朝堂上為官, 你這樣會給他招災的。”


    丁蘭娘唇邊帶著一抹溫柔的笑, 並不生氣:“母親, 我沒拿姐姐當外人, 要是擱別人, 這些話我絕不會說。”


    “多謝妹妹一番情意。”楚雲梨握住周氏的手, 一手牽著孩子:“我早已想開,這一次迴來就是打算長住。”


    此話一出,丁蘭娘和周氏都麵露詫異。


    寡婦可以再嫁, 可大半都是從夫家, 就算是從娘家, 那也是挑好了人選之後迴來嫁人而已。


    周氏瞬間就聽出了裏麵的不對勁, 握著楚雲梨的那隻手緊了緊。


    丁蘭娘眼神一轉:“姐姐不迴陳家了麽?”


    “不迴了。”楚雲梨隨口告狀:“他們不幹人事, 想要花我嫁妝,還約束我出行。娘, 你派人去, 將我的嫁妝取迴。記得帶上單子, 少一樣都不行。”


    丁蘭娘下意識就勸:“到底是一家人,還有孩子在呢, 怎麽能算得這樣清楚?”


    “妹妹,你知道我的經曆嗎?你知道陳家是如何欺負我的嗎?”楚雲梨連聲責問,末了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一味在這裏和稀泥,是想給我添堵嗎?”


    “姐姐,您誤會了。”丁蘭娘不緊不慢上前:“我也是為了你和孩子好。”


    楚雲梨眼神一轉:“上個月母親來信,說妹妹府中妾室生子時難產,九死一生才生下個孩子。離得遠,還沒來得及賀妹妹添丁之喜。”


    丁蘭娘:“……”


    對於任何女人來說,這都不算是喜事。她心裏明白,張晚秋提及此事,就是為了讓她難受。


    哪怕知道張晚秋目的,她也還是難受了。


    楚雲梨走了兩步,見她沒有說話:“妹妹,剛才母親說得對,你在待人接物上確實差點。我都賀喜了,你就該道謝。”


    丁蘭娘惱了:“我們是一家人,不該拘泥於這些俗禮。還是,姐姐沒把我當做親人?”


    “姐姐我是想教你待人接物的習慣。”楚雲梨一句話落,懶得再與她掰扯:“娘,我好累,先去歇會兒。”


    母女倆許久未見,加上女兒方才話裏有話,幾乎明擺著說被夫家欺負了。周氏根本就不放心:“我帶你過去,順便看看需不需要添置東西。”


    她也覺得今日的繼女格外礙眼,迴頭吩咐:“蘭娘,澤華遇到了劫匪,你也迴去看看他。”


    丁蘭娘看著母女倆漸行漸遠,氣得跺了跺腳。


    屋中隻剩下母女倆,周氏迫不及待問:“怎麽突然迴來?你事前該來信告知我們一聲,我讓人去接你。”


    張晚秋確實是受了委屈而來,陳家越來越過分,之前隻是不讓她出門,最近卻想把她拘在一個小院子裏,更想將孩子送去書院。


    將孩子送去書院,確實是為了孩子好,可他才四歲多,張晚秋喪夫,孩子是她最親的人,陳家分明是要把孩子從她身邊搶走……這兩件事她都接受不了,再留下來,日後陳家隻會越來越過分,隻會在後院仰人鼻息,看別人臉色過日子。她不願意,陳家便想動粗。於是,張晚秋假做乖順,找了個機會帶著孩子溜了。


    這些事,楚雲梨並沒有幫陳家隱瞞,全都如實告知。


    周氏氣得連拍幾次桌子:“那一家子,就是陳禮還行,也以前我還想著,他能壓服家裏人,不會讓你受欺負。可我沒想到……”


    說到這裏,她眼圈微紅,一把將楚雲梨攬入懷中:“我們母女的命都好苦。”


    周氏帶著女兒改嫁之後,看似過得不錯,但事實上,丁家也有許多人看不慣她,暗地裏沒少給她添堵,走到今日受了多少委屈,也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楚雲梨對於張晚秋的經曆感同身受,也覺得她委屈,但自己卻沒有那麽在意,反過來安慰周氏:“娘,我迴來,就沒打算再迴去,不會被他們欺負。”


    可守寡的女子日子艱難,周氏自己也是這麽過來的。事到如今,哭哭啼啼也無用,她哭了一場,發泄過後,已經能控製自己的情緒,擦幹眼淚:“有我在,你盡管安心住下,不要理會外頭的閑言碎語。有的人就是喜戳別人痛處,看你越難受,她就越高興,咱們不能中了別人的計。為了別人的三言兩語傷害自己,是這個世上最蠢的事。”


    應該是怕女兒尋短見。


    “娘,我不會。”楚雲梨也幫她擦淚:“別哭。”


    “我不哭。”周氏說著不哭,眼睛卻越來越紅,飛快起身:“你應該餓了,我讓人給你準備飯菜。”


    說完,不待楚雲梨反應,小碎步出了門。


    準備飯菜並不需要她親自去,吩咐一聲就成。應該是忍不住眼裏的淚水,又怕女兒看了後勾起傷心之事,這才避開。


    楚雲梨沒有追上去,她坐在屋中,頗為感慨。


    上輩子張晚秋被送迴來時已經身受重傷,昏迷了兩日才醒,真的是從鬼門關走了一朝。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惜她沒能等到福氣。等待她的,是丁蘭娘的一次次笑裏藏刀的算計。


    “秋姑娘,江姨娘到了。”


    楚雲梨正靠在軟榻上假寐,她來之前,張晚秋奔波近兩日,要照顧孩子,還要趕路,弄得心力交瘁,後來又受了驚嚇。此時的她很是疲累。


    這位江姨娘,就是丁蘭娘的生母,身為姨娘,能夠將女兒嫁入原配娘家,且邱澤華並不是旁支紈絝,就可見她的手段。


    在府中,江姨娘也頗得臉麵,周氏偶爾也壓不住她。


    “請。”


    楚雲梨不會落人話柄,緩緩起身。


    江姨娘身形豐腴,做事風風火火,嗓門也爽利,進門後連珠炮似的道:“晚秋,你怎麽自己迴來了?我聽到下人稟告,還以為自己聽錯。怎麽迴事?是不是受了欺負?我還聽說你在京城郊外被人劫掠,可有受傷?”


    她上下打量楚雲梨:“錢財和別的都是身外物,沒事就好。無論如何,活著最要緊。”


    那神情配上語氣,好像張晚秋已經被歹人給欺辱了似的。


    楚雲梨若是較真解釋,江姨娘定然否認,反而顯得她此地無銀,更惹人議論。


    “丫鬟剛把人擋住,表哥就到了。”楚雲梨強調:“當時還有京城中不少公子和大人同行,都看見了的。姨娘可別亂說。”


    江姨娘麵色如常,帕子一甩,笑著道:“我也是擔憂你嘛,沒出事就最好了。你也是忒倒黴,怎麽什麽倒黴事都讓你給碰上了呢?”


    她掰著手指開始數:“幼年喪父,母親改嫁,後有喪夫,還被讓劫掠……嘖嘖嘖,一般人大概都承受不了這些早已尋了短見。好在你堅強!”


    真正擔憂張晚秋的人都怕她記著這些,一直沉溺於悲傷之中。這母女倆可倒好,口中說著關心,卻一次次提及這些事。


    如果是張晚秋在此,大概會自傷。楚雲梨卻無感,始終含笑聽著,突然問:“姨娘,前些日子我聽說你弟弟挨了打,不知可好些了?”


    江姨娘笑容一僵。


    楚雲梨自顧自道:“說起來大家都是親戚,我還想著安頓下來之後讓丫鬟上門探望一二。”她好奇問:“他傷得如何?”


    江姨娘出生普通人家,連商戶都不是,是當年原尚書夫人特意為夫君挑的良妾,家中就姐妹倆,按理說納她進門後不會這麽多麻煩,可耐不住江姨娘雙親老來得子,護得跟生雞蛋似的,生怕磕了碰了。加上江姨娘給官員為妾,明裏暗裏沒少拿東西迴去,江家自認為今時不同以往,想把自家孩子養好一點。


    結果,矜貴公子的氣質沒能養成,倒是把孩子養得眼高手低,看不上普通人,長大後和幾個紈絝一起吃喝嫖賭,沒銀子就來找姐姐。


    論起來,江府並不是正經親戚,楚雲梨這樣說,還算是抬舉江家。


    江姨娘沒有絲毫被抬舉的喜悅,笑容越來越尷尬。


    楚雲梨自顧自繼續道:“說起來,姨娘哪裏都好,就是被弟弟給拖累了,因為他,你和蘭娘沒少被人議論,當真是冤枉。”


    江姨娘:“……”


    她徹底笑不出來了。


    “沒想到,晚秋遠在百裏開外,對京城的事竟然還這樣了解。”


    語氣裏帶著嘲諷。


    楚雲梨一本正經:“也隻有要緊的人和事,我才會在意。”


    江姨娘:“……”這是說她家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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