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規下的女子 二十四


    李光宗神情僵住。


    一瞬間,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


    晚輩要尊重長輩,在長輩麵前恪守禮節, 不能說髒話, 不能有絲毫不敬長輩的言語。尤其他還是舅舅,母舅是除開父母以外最需要敬重的人,李光宗進門之前, 想過自己勸不迴她, 卻沒想到會被她這樣粗暴對待。


    “你這是什麽話?”李光宗還沒反應過來,邊上錢母已經出聲, 語氣不悅:“你再不想做我錢家兒媳, 現在你也還是我錢家的人, 這是你舅舅!”


    楚雲梨振振有詞:“他自己找罵!我嫁人嫁到一個不會說話隻會動手打女人的畜生, 這還沒擺脫呢, 怎麽可能再嫁?總不能因為不想承認自己眼神不好, 就一直包庇錢有火吧?那我得憋屈死!”


    “這麽說來,你是不肯原諒他了?”錢父沉聲問。


    “對!”楚雲梨看他一眼:“你也別覺得我得理不饒人,換了是你, 你會原諒對你下毒的人嗎?站著說話不腰疼, 一會兒我買了老鼠藥給你吃了, 你原諒一個給我看看?”


    這麽將心比心, 錢父心裏頓時堵得慌, 可錢有火哪怕做得再錯,那也是他兒子, 容不得別人指責。當即怒道:“牙尖嘴利!”


    他負手, 一臉冷然:“夫妻之間, 吵鬧正常,但你卻要把有火送入大牢, 絲毫不念及夫妻情分,我們錢家,容不下你這個薄情寡恩的人!”他吩咐道:“有貴,去找幾個人過來幫我們家做個見證,今日……我替我兒休了她!”


    他說這些話時,不錯眼的看著楚雲梨。想要從她臉上找到諸如“害怕驚懼哀求”之類的神情,可惜讓他失望了。


    從頭到尾,那女子麵色都淡淡。


    錢母有些不信:“你不怕嗎 ?”


    “我巴不得!”楚雲梨站起身:“不過呢,輪不到你們休我!錢有火他喪心病狂對妻子下毒,是我不要他!等到了縣城,大人審理此案的時候,我會求大人做主,解了我們之間的婚書。從今往後,我和你們錢家再無關係!”


    “你們這樣不講道理不拿兒媳的命當人命隻一味和稀泥的人家,就是求我留下,我也不留!”


    錢家老夫妻倆氣得胸口氣伏。


    錢有貴心裏不是滋味,趙氏也差不多。


    錢有火買了老鼠藥毒害妻子的事鬧得很大,鎮上的人一知道,周邊幾個村裏的人都得了消息。就在錢家人糾纏楚雲梨時,陳滿福夫妻和江氏母子趕到了。


    外麵院子沒有人,陳滿福直接一腳踹開門,聽到動靜,屋子裏眾人唬了一跳。然後就看到氣勢洶洶進門的陳滿福。


    看到桌旁完好無損的楚雲梨,陳滿福微微放心,這才板著臉看向錢父,開門見山:“我是聽說了有火下毒的事趕來的。我雖不知道內情,但鎮長不會亂抓人,鬧成這樣,春喜和有火之間是肯定不能繼續過了的。今日我來,就是帶春喜迴去。”


    “帶走帶走!”錢母巴不得呢。


    侄女被嫌棄,陳滿福氣急了,吩咐楚雲梨:“把你的嫁妝都收拾好 ,哪怕是壞的也帶上,一個子兒都別便宜了錢家。當初算是我們家瞎了眼,從今往後,再不來往!”


    錢家並不寬裕,錢母再三忽視兒子的要求,就是不想再出一份聘禮銀子。聽到東西要全部帶走,心裏不舍,大聲道:“當初咱們家給的聘禮呢,你們想走,就得把那東西留下……啊……”


    最後一聲是慘叫。


    原來是江氏聽不得錢母這麽無恥的話,氣急敗壞之下,也懶得爭辯,直接上手就撓,還死命抓住了錢母的頭發。抓得錢母青筋凸起,隻顧嗷嗷慘叫。


    哪怕錢母已經慘叫,江氏也沒鬆手:“我好好的姑娘送到你們家挨了你們兩年打,現在日子過不成,名聲也毀了,你們毀了我女兒一輩子,哪裏來的臉要我們退聘禮?”她越說越生氣,伸手狠命一拉,錢母叫得更加大聲,她卻還是不鬆:“你們毀了我女兒一輩子,我跟你拚了……”


    江氏動手突然,屋中眾人被這番變故給驚著了,反應過來後急忙上前去拉。


    趙氏伸手就對著江氏的頭發去,楚雲梨又怎會眼睜睜看著,抬手就去攔,一巴掌拍到趙氏手背上,那邊錢有貴眼見媳婦兒被打,下意識撲了過去。楚雲梨抬腳一踹,把人踹翻在地,錢父和李光宗想要幫忙,都被楚雲梨擋了迴去,一家人摔摔倒倒,屋子裏瞬間亂作一團。


    “打死人了!”錢母大叫。


    村裏人看到陳家人前來,本就暗中注意著這邊的動靜,聽到叫聲,一群人湧進了錢家的院子。看到糾纏在一起的人 ,不用人喊,飛快上前幫忙。


    眾人拉開,錢家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傷。楚雲梨退開後,轉身就去收拾嫁妝,當真把當初陳春喜的嫁妝收拾得幹幹淨淨。末了還道:“大家好給我評評理,沒有這麽欺負人的!我嫁到錢家兩年,挨了那麽多打,幹了兩年活,現在錢有火要毒死我,錢家居然有臉讓我賠償聘禮,街上的混混都沒這麽厚臉皮!”


    這麽一鬧,全是錢家的錯不說,這麽多人麵前,錢家名聲也差不多了。


    錢母氣得咬牙切齒,卻拿陳家人無法。


    無論錢有火夫妻倆之間誰對誰錯,他對妻子下毒是真。錢家就已經理虧,在之後無論做什麽,那都是錯的。再生氣,她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陳家人將東西搬走。


    陳春喜的嫁妝不多,又已經用了兩年,已然陳舊,講真,楚雲梨看不上這些東西,但就像是陳滿福說的那樣,不能讓錢家占便宜。


    當下的被子很厚實,隨便蓋個十幾年,這才兩年,要是留下,錢母肯定會收起來繼續蓋……陳春喜若是知道,肯定會不滿。


    *


    一家人拿著東西,迴到陳家村時,引起了許多人圍觀,有那好事的婦人直接問:“這是不過了嗎?”


    “不過了!”江氏也幹脆,反正女兒迴家的事情早晚都會傳出去,遮遮掩掩反而愈發引人在意。再說,這一迴女兒歸家,可不是她的錯。


    又有人問:“聽說錢有火已經被鎮長帶走了?”


    “對!過幾天還會送到縣城府衙,由知縣大人親自審問定罪。”江氏恨得咬牙切齒:“這個混賬,直接砍死最好。”


    沒到那份上!


    若是陳春喜真的因為那碗粥被毒死,興許會被判秋後問斬。


    現如今人還好好的,下毒未遂,不至於償命。


    也因為此,江氏愈發憤憤。


    女兒幫錢家幹了兩年活,被那個混賬打了兩年,要不是謹慎,已經被毒死了……從錢家歸家,女兒再嫁能有什麽好人家?


    約等於一輩子都毀了。


    這樣的情形下,江氏如何能不恨?


    無論村裏人怎麽議論,楚雲梨總歸是迴家了。


    住在陳春喜未嫁時的屋中,楚雲梨心裏慰貼,夜裏也睡得踏實。


    翌日一大早,就有人上門,站在院子外喊:“弟妹,三叔說,讓你們一家人去一趟。有事情商量。”


    江氏心裏一緊,勉強笑著送走了人。迴頭看到站在屋簷下的楚雲梨,擔憂道:“若是三叔還是那般倔強,我們怎麽辦?”


    “先看看再說。”楚雲梨也沒想到,族長都被人砍了半拉肩膀,居然還能管別人家的閑事。


    族長比起上一迴瘦了許多,臉色呈不自然的蒼白,很明顯傷得挺重。此時靠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一臉嚴肅:“聽說你迴家了?”


    楚雲梨站在他麵前:“是!不是我不想過,而是錢有火他想害死我。”


    族長板著臉:“錢有火這個人呢,我也打聽過,確實有些混賬。但他對你動手,甚至於對你下毒,於律法來說,他做錯了。但於你來說,這其中許多值得你反思的地方……”


    楚雲梨一臉麻木,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她訝然問:“比如說呢?”


    “他為何要打你呢?”族長肅然問:“包括這一迴下毒,之前那麽多年他沒有對誰下過毒,為何偏偏對你下?難道不是你做了不對的事?”


    從下毒這事來說,族長的話也不能說錯。可前麵兩年錢有火出手揍人,真的是隨心所欲發瘋。


    甚至陳春喜還因此丟了小命。


    楚雲梨麵色淡淡:“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知道他為何要打人?”


    她一副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的模樣落在族長眼中,惹得他愈發生氣:“我說這些是為了你好!總之,夫妻之間吵鬧,在我看來不是誰一個人的錯,錢有火下了大獄,你也該留在錢家替他孝順父母,不應該私自迴來。你娘願意接你迴家,可陳家容不下歸家的女兒!你若是識相,就找個機會跟錢家服軟,讓他們接你迴去!”


    楚雲梨麻木過後,已經不知道擺出什麽表情,現在她有些明白了陳春喜那種明知自己過得不好卻無力改變的無奈。


    “我若是不迴呢?”


    族長冷了臉:“那我就親自送你迴!”


    都傷成這樣了還不消停,楚雲梨半晌無語。


    若說上輩子陳春喜是被錢有火打死,可錢家人和族長都是幫兇。那天屠戶拎著刀前來砍人,要不是楚雲梨不想讓屠戶沾上官司償命,根本就不會擋那一下,沒有她丟出的柴火,麵前的族長隻怕喪事都辦完了。


    “你送一個試試?”


    族長:“……”氣死了!


    這姑娘怎麽這麽不懂事?


    他咬牙起身:“送就送!”


    還揚聲吩咐:“找人來抬我,我把春喜送迴陳家。”


    江氏在看到女兒與族長針鋒相對時就知道要遭,但卻沒機會開口。這會兒著急不已,正想求情,就見從母女倆進來後一直在廚房的族長媳婦拎著一把刀出來,陰森森問:“孩子他爹,你要去哪兒?”


    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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