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規下的女子 二十三


    要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人太多, 楚雲梨會把那碗粥直接灌給錢有火。


    錢母吵又吵不過,心裏還擔心小兒子, 著急之下, 腦子還有些暈,她坐在屋簷下,喘了幾口氣, 吩咐道:“有貴, 去找你兩個舅舅來商量一下。”


    事已至此,錢父心裏也沒底, 兒子給兒媳下毒, 很可能會有牢獄之災。這也罷了, 兒子這樣狠毒, 興許還會連累全家人的名聲……不成, 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救出來!


    錢母的娘家哥哥早些年在鎮上做過夥計, 也去過縣城一兩迴,是全家所有親戚中見識最多的人。


    錢家出了事,他倒也來得快, 聽著錢家人七嘴八舌把事情說了一遍, 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那碗有毒的粥被鎮長帶走了?”


    錢母看他麵色難看, 心裏愈發沒底:“當時我想攔來著, 可鎮長非說那是證據。”


    錢母的哥哥姓李名光宗, 歎息一聲:“當時你們若拚一把,直接把那碗粥打翻, 或許還有一絲出來的機會……”


    聽到這話, 錢母隻想當場暈厥。


    合著那碗粥被鎮長端走之後, 兒子一定會坐牢?


    她滿心後悔:“我也不知道啊!”


    李光宗擺擺手:“也不能怪你,真打翻了粥, 你就是故意毀滅證據,也會被入罪的。這事情無解,有火他這是哪根筋不對給人下毒?還被抓個正著,這就是在茅坑裏找東西。”


    找死!


    錢家讓如喪考妣,個個垂頭喪氣。李光宗見了,道:“其實還有個法子能讓他出來。”


    錢母頓時來了精神:“你說!”


    “無論是什麽樣的罪名,隻要苦主願意原諒,自己撤迴狀紙,被告的人基本都能脫身。”


    錢家人對視一眼,都不由得看向了二房的方向。


    錢母站起身:“我去跟她說!”


    她一臉氣勢洶洶,錢父忍不住道:“咱們雖是長輩,可你是求人。收斂一些,不要太兇了。”


    錢母迴頭,滿臉是淚:“大不了我給她跪下,還不成嗎?”


    還真不成!


    楚雲梨看著麵前的錢母:“你就是跪下,我也不會放他出來!”


    錢母屈膝就要跪。


    當下人認為,晚輩是受不住長輩的禮的,尤其是跪禮,會折壽。


    楚雲梨動也不動,任由她跪。


    陳春喜之死是因為錢有火下手沒輕沒重,可錢家人也不無辜。


    且不提夫妻倆教養孩子有沒有問題,隻陳春喜進門兩年挨過那麽多次打,而錢家夫妻隻是冷眼旁觀就看得出,他們倆也有錯。


    錢母並不是真心想跪,隻是想以此逼迫兒媳。本來是想著等兒媳伸手一扶她就順勢起身……可都跪到一半了,桌旁的人卻沒有絲毫表示。


    她站起身:“你就不怕折壽?”


    楚雲梨嗤笑一聲:“虛情假意!”


    錢母惱怒,為自己挽尊:“我那是為了你好。”


    “不用!”楚雲梨擺擺手:“我今兒早上險些丟了命,現在隻覺得我活一天都是占了便宜,不怕折壽,你愛跪就跪,我無所謂。”


    也就是說,哪怕跪了,她也沒打算放過錢有火。


    錢母恨得咬牙切齒,到了這一刻,她再沒有讓兒子兒媳好好過日子的想法,隻後悔自己為了省那點聘娶銀子,沒有早聽小兒子的給他休妻……若是那時候如了他的願,也不會弄到這種地步。


    “有火說你想殺他,你早就不想留在錢家了,是真的嗎?”


    “是!”楚雲梨坦然道:“他把我往死裏打,還不止一次,我又不是有病,怎麽會還想留在這兒?”


    錢母麵色大變:“難道他後來兩次受傷,都是你故意的?”


    “是又如何?”楚雲梨似笑非笑:“你要去告我嗎?提醒你一句,搞人可是要人證物證哦。否則就是誣告,不止不能如願,反而會坐牢。”


    錢母瞪著她,手指都顫抖了:“你……你……是我錯了……”


    她嚎啕大哭:“我早該把你趕走,你這個毒婦。有火會做下錯事都是被你逼的!”更讓她傷心的是,她還無意中做了幫手。


    在兒媳幾次三番對兒子動手時,她不信兒子的那些話,反而還勸他們好好過日子,若是那時她看清了陳春喜的真麵目,兒子也不會想到下毒。


    兒子入獄,都是她的錯!


    想到此,錢母心裏堵得難受,隻覺得唿吸不暢,喉嚨間還冒出了一股血腥氣,忍了忍,還是沒能壓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氣吐血了啊!”楚雲梨饒有興致的打量:“你是不是後悔沒早把我趕出去?”


    錢母一口血吐出,麵色慘白下來,她扶著牆,看著楚雲梨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


    “其實在我斷手之前,我都沒想過離開。若是你在錢有火打我的時候阻止,我也會和他好好過日子。”楚雲梨還嫌不夠打擊她似的,繼續道:“我們弄成這樣,你占了大半的錯!若你會教兒子,教會他不亂動手,在他打我的時候你管住他,我們夫妻倆不會變成仇人。他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錢母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後大喊:“你胡說八道!明明是你逼的,我哪有錯?我沒錯!”


    她聲音很大,仿佛想用吼聲壓下心裏的心虛。


    錢家人見婆媳兩人談成這樣,也都到了這邊。錢父不是不想開口勸,而是對著把兒子送進大牢的人,他心平氣和不了,很怕一開口就是罵人,反而弄巧成拙。


    錢有貴不知道該怎麽勸。以前二弟動手,他總覺得有些不妥,也偶爾勸過,可二弟不聽,他也沒太管。說到底,他自己娶了妻後,大半的心思都放到了自己的小家上,並沒有太管家裏其他人。


    這會兒的他,其實也沒多少後悔,本來嘛,二弟從小連爹娘的話都不聽,他又管不住。


    趙氏的心裏害怕,根本不敢往前湊,她記得清楚,曾經她沒少欺負弟妹……萬一她記仇,報複她怎麽辦?


    最後,還是李光宗上前,走進屋中坐下,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春喜,你嫁給有火有兩年多了吧?”


    “是啊!”楚雲梨眉眼不動:“挨了兩年多的打,身上的傷一直就沒好過。村裏的許多人都覺得我不會走路,三天兩頭摔跤來著。”


    聽到這話,錢母有些心虛。


    兒媳受傷,一有人問,她就跟人說,兒媳摔了。


    李光宗本來是想以兩年多的感情來軟化她,沒想到內情是這樣,他心裏也認為錢有火太過分。但這會兒不是討伐他的時候,轉而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你挨了打,你們倆也總有甜蜜的時候,你就真的忍心把他送入大牢?”


    楚雲梨抬眼看他:“忍心!事實上,我還嫌棄他沒有真的傷到我,現在去坐牢,罪名並不重,便宜他了!”


    要不是她不想喝那個臭臭的老鼠粥,真想喝大半碗下去,等她九死一生撿一條命。錢有火一輩子都出不來。


    這個法子楚雲梨壓根就沒想過,太不劃算。


    想要收拾錢有火,多的是辦法,沒必要搭上自己。


    李光宗無言以對,這壓根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春喜,有火錯了,錢家也錯。我在這兒替他們給你道歉。”李光宗站起身,深深一禮:“到底是做過一家人,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緣分,你……能放過他們,放過有火麽?”不待她迴答,他繼續道:“當然了,若你想要什麽補償,我們都會盡力做到。”


    “我什麽都不要,隻想讓他坐牢!”楚雲梨直直看著錢家老夫妻倆:“我恨他!”


    錢母暈了過去。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兒媳居然在心中積攢了這麽多怨氣。


    實在是陳春喜剛進門的時候,真的是個勤快話不多的姑娘。這樣的一個姑娘才進門兩年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錢母再想為自己開脫,心裏也清楚,是錢家把她逼成這樣的!


    像陳春喜這樣溫軟的小姑娘才兩年就變成了這樣,是不是證明,無論哪一個姑娘進門,都會被兒子變成這樣?


    難道兒子無論跟誰都過不好日子 ?


    真的是她錯了嗎?


    錢父想不到這麽多,但他心裏很堵,很難受。


    李光宗說也說了,勸也勸了,眼看楚雲梨並不心軟,給她好處也不肯退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平心而論,李光宗並沒有多疼錢有火,但是呢,如果他入了大牢,會拖累錢家的名聲不說,也會拖累他這個舅舅。


    一想到他有個殺人犯的外甥被眾人議論,李家被人指指點點,他恨不能在外甥繈褓中就把他掐死算了。


    生來就是個討債鬼!


    李光宗並不甘心就此放棄:“春喜,你這……事情鬧成這樣,對你也不好,以後你還怎麽嫁人?”


    楚雲梨麵色淡淡:“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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