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本泛黃的古書,被司馬通天狠狠摔在密室陰暗的角落裏。屋頂一扇不足三寸的小窗,灑下一道微弱光芒,射在司馬通天說老不老,說不老卻風霜歲月的臉上。當他發現自己千辛萬苦想要尋找的秘籍,竟是一部無字天書時,他滿腔的怒火和暴烈的脾氣一起燃燒了他的臉,他的臉在黑暗中變得想不到的猙獰與醜陋,甚至連那憤怒的吼叫都足以令人喪膽:“哇呀呀,這就是當今武林中至高無上的武林秘籍麽,混賬狗屁——”

    田公巫慢慢將那本沒有字跡的秘籍撿起:“幫主息怒,我們可以確定這本書一定是一真子保存幾十年的秘籍,絕不會有假。這本書中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玄機,聽小姐說淩昭那小子還要去天山拜會乾坤二老,依屬下看一定和此書有關。我們要想知道書中玄機,看來還得靠這小子不可。”

    司馬通天聽了熟思了一會兒,平息了胸中憤怒:“天山路遠,那小子如何能為我所用!”田公巫奸笑一聲,聲音變得更加尖利如狐:“我有一計,能讓他聽我們擺布。”

    “何計?”司馬通天忙問。

    “美人計!”田公巫抬起頭,眼裏泛著白光,“屬下今天注意到,姓淩的那小子見到小姐三魂都丟了七魄,我們可以讓小姐……”田公巫附在司馬通天耳邊輕輕的說。司馬通天聽了轉怒為喜點頭道:“唔,甚好,甚好。”

    田公巫又道:“幫主,那個姑娘的身份我們已經查清了。她是南宮日最小的女兒,在南宮世家第二代中排行第九,敢問幫主要對她如何處置?”司馬通天冷道:“即以知道了她的身份,做個人情送去便是。搗亂我祭壇之仇,待本座拿到秘籍之後與她老子一塊算!”田公巫沉了一會道:“幫主即要做順水人情,何不在順藤摸瓜。”

    “唔。”

    “今日宴席之上,屬下看出少幫主對這姑娘有點意思,幫主何不修書一封,讓南宮日將女兒嫁過來,給少幫主做個小老婆?”

    “在南宮世家十幾個後生中,南宮老匹夫最疼愛他這個小女兒,他怎能輕易的答應。”

    田公巫捏了下山羊須笑道:“幫主放心,如今我幫已和連雲寨結盟,中原最大的八大門派多數處於北方,南武林勢單力薄,時刻不擔心被北武林吞並,我相信南宮日那老匹夫為大局著想,他一定會同意的。嘿嘿嘿。”

    司馬通天是個行事考慮周全的人:“此舉對我幫有何好處?”田公巫還是像貓一樣半躬著身體:“過幾個月就是小姐和連雲寨少主連少男訂婚之日,如果少幫主再娶下南宮日的女兒,這樣一來我幫就會和南北武林成為姻親,就像挾持著兩個小皇帝。不但對我幫發展大有幫助,而且還可以對他們相互製約,利用,那時幫主的宏圖偉業不也就很快實現了麽?”田公巫眼睛又泛出白光,很白很白的白光。

    想到自己的宏圖霸業就在眼前,司馬通天狂傲的性格終也按耐不住,縱聲瘋狂的大笑起來,笑聲是那麽放肆。

    第二天,淩昭醒過來了。他張開眼時發覺頭還是暈暈的。

    “你醒了?”耳畔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嗓音。隻見床榻旁側身坐著一個人,暗香浮動,這人不是南宮允兒,竟是司馬紫妍。

    “司……司馬姑娘!”

    “大哥,你昨天喝了很多酒,現在頭還疼嗎?”司馬紫妍雙眼盯著他,頗為關切的問,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說話。

    “昨天?”淩昭看著她與自己坐的這般近,感到渾身不自在,更不敢直視她,“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司馬紫妍還是輕輕對他笑:“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現在是下午了。”

    “下午!”淩昭暗吃一驚,心裏暗想怎會睡到這麽晚。忽然他感覺身上有什麽不對勁,掀開被子一看,身上竟換了一件嶄新的內衣,他更加驚呆了,“這……”

    司馬紫妍笑的更輕了,也更柔了:“昨天你的衣服都弄濕了,是我幫你換的。”“什麽?”淩昭剛才像霜一樣的臉立刻變得像加了朱砂的火焰,“是,是你……幫我換的?”司馬紫煙不知何時又向他坐的近了一些:“你我兩人之間還有什麽好介意的?”她的嘴唇在笑,她的眼睛在眨,她的語氣像是責怪,更像是妻子對待丈夫說話。

    淩昭不自禁的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仿佛總在閃爍的一種光芒,一種令人為之斷魂的而又著魔的光芒。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癡癡的望著那雙眼睛,而那雙眼睛同時也在癡癡望向他,他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仿佛隻剩那雙眼睛在眨,在閃……他深深被那雙眼睛融化了!不,應該說是那雙眼睛的主人。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清醒,他望向左右道:“允兒姑娘呢,他醒了嗎?”司馬紫研看著他道:“允兒姑娘她走了。”“走了?”淩昭又吃一驚,“她怎麽走的?”“她的家人把她接走的。”“她的家人?”“你還不知道嗎?她是南方武林盟主南宮日的掌上明珠,南宮世家的千金小姐。”

    淩昭愣住,心中閃過一絲絲酸痛,喃喃道:“允兒,我和你在一起這麽多天,原來你一直在騙我,你為什麽不對我說出你的身份!”他像是想到什麽,立刻打開包袱,幸好一真子交給他的東西還在。司馬紫研試探的問道:“大哥,這黃布下麵可是裝著一本古書?”淩昭包好道:“裏麵裝的什麽,我也不知道。”司馬紫研假意笑道:“哪有自己的東西都不知道的。”淩昭腦中全是空白:“這東西不是我自己的,是一個老前輩交給我的,他也不讓我打開。”司馬紫研眨著眼睛小心的問:“既然不讓你打開,帶著它有什麽用呢?”“哪位老前輩讓我帶著它上天山去找乾坤二老,就可明白一切了。”司馬紫研一陣沉默,心道:原來如此。淩昭看著她沉思不語,便問:“司馬姑娘,你在想什麽?”司馬紫研驚醒,略顯慌張:“啊,沒想什麽……”

    這時,司馬紫研貼身侍女小榕,捧著衣物推門走進來。司馬紫研立刻道:“近日天氣轉涼,我特地為你準備了幾件冬衣,你快換上吧。”淩昭點了點頭。他裏麵穿了一領中衣,外麵罩了一件錦絲織的外套,腰上盤了一條獸頭絲帶,腳下踏著一對滾龍白靴,還真有幾分英氣。禮靠包裝,人靠化妝,司馬紫研看的居然有幾分心動哩。

    “大哥,走,我們去拜見爹爹。”淩昭對這套衣服很滿意,拿起劍跟著司馬紫研去了。

    廳中隻有司馬通天一人獨坐,他們上前執禮。司馬通天假笑道:“淩少俠真是一表人才,還有幾分英雄氣概哦!”淩昭忙道:“司馬幫主過獎了。”司馬通天笑道:“請坐,奉茶。”淩昭喝下一口濃茶,道:“近日來多有打擾,淩昭特來向幫主辭行的。”司馬紫研望著他道:“淩大哥,你要走嗎?”司馬通天道:“是不是淩少俠在這裏住的不習慣,還是下人們伺候不周?”淩昭解釋道:“幫主不要誤會,是在下另有要事去辦,與貴幫無關。”司馬通天喔道:“既然淩少俠要事在身,老夫也不便挽留。隻是這兩天風雪甚緊,倒不如等風雪稍緩,我讓阿研陪你一同前去,如何?”

    淩昭心裏咯噔一下,竄起一股熱流,像是歡喜,像是憂慮:“在下此去天山路遠,況風雪連天,司馬姑娘怎能受得了?……”。司馬通天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讓阿研陪你同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司馬紫研拉住了他的手,輕聲道:“大哥,你就讓我陪你去吧!我好久都沒出過遠門,也想去外麵走走。”她的眼睛在眨。

    淩昭隻覺一股熾熱電流由手掌襲遍全身,他凜然一顫。司馬通天眼睛一綠,哈哈大笑道:“淩少俠,我可將阿研交給你了,她要是有什麽差池,我可惟你是問喔!”淩昭覺得全身麻木,像是飲了十壇陳年女兒紅,什麽都記不得了,仿佛聽到自己在講:“司馬幫主放心,隻要有我在絕不會讓司馬姑娘有半點損失。”司馬父女相視一笑。司馬通天安排晚宴,命人準備行裝,擇日上路。暮靄沉沉,東風寂寂。淩昭被安排到房間就寢,他枕在床上,迴想著白日的情景。司馬紫研那雙柔柔的眼睛,輕喃的話語,在他腦中一幕幕閃現……他的心情格外明朗,覺得白日的一切像夢裏的經曆,它又那麽真實難忘。

    這時,窗外傳來一聲微響,將他喚醒。他打開了窗子,蕭索的冬夜悠悠蕩蕩飄下了落寞的雪片,積滿了遠處的山巔。皓月當空,一輪圓月爬到天心,皎潔的光線灑落在悠悠蕩蕩雪片間,天與地呈現出一片初冬的幽靜。

    淩昭凝望著雪中月亮,不禁驀然神往,他拿起劍,想到很久沒練過劍招,襯著今晚潔月浩雪,正好一舞心中愜意。

    他走出房外,穿過幾條跨院,踏著淡淡雪影,找到一處五六丈見方開闊地。良夜漸深,寂靜無人,他步履一挑,手中青光閃出,刺破雪光,刺穿月影。劍鋒化點,他挽起一個劍花,蕩出片片白光,插沒在雪片與月光之間。辛辛劍招誕生在劍身手腕間,隨著他身姿上下飛舞,左右激蕩。

    零星的雪花片刻就變成鵝毛般大瓣,灑落到他身形所到之處腳印上麵,眨眼就被覆蓋。冬雪濺落在跳躍的劍身上,互相凝徹,互相融化。優美的劍花,和悠蕩的白雪,在月光下嬌嬌起舞,讓人眼前迷亂,早辨不出哪個是劍花,哪個是雪花了。

    他正舞的出神之際,突然幽寂的夜空傳來一聲嘶喊,格外刺耳,聲音是從前麵柴房傳出來的。淩昭心中一奇,立劍而止,這麽晚了誰還在大叫!不禁向那柴房走去。

    柴房已經上鎖,他駐足門外,又聽到裏麵傳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司馬老賊,司馬小兒,卑鄙無恥,還我師父命來……淩昭聽在耳中,忽然一震,暗道:這聲音怎地這麽熟悉,啊!是了,一定是他。劍鋒一甩,挑開門鎖,衝了進去。

    隻見房內昏昏,四麵空空無人看守,借著月光隻見內室光禿禿牆壁上用鐵鎖綁著一人,披頭散麵,十分狼狽。淩昭走進仔細一瞧,道:“果然是羅兄!”又晃了他兩下,“羅兄醒醒,醒醒!”那人別他一叫一晃,恢複了知覺,悠悠轉醒,一看淩昭道:“淩昭兄,是你麽?”淩昭見他認出自己,立刻道:“羅兄是我……羅兄,你怎會被關在此處?”那人暗歎一聲:“上次你我酒館分手後,我便到金沙幫找他們理會,不料那司馬老賊十分惡毒狡詐,他先花言巧語將我蒙騙,又暗中在我茶裏下了迷藥……哎,等我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被關到了這裏!”這人就是那為報師仇,孤身闖金沙幫的少年刀客羅萌。

    淩昭霎然一愣,暗想一真子便是被他們用這種手段害死的。可他這幾天在金沙幫看到都是友善一麵,難道是他們故意做給自己看的!又想到了司馬紫研,心中大感不快。

    羅萌突然反問:“對了,淩兄,你怎麽會在此處?”淩昭怕他起疑心,便道:“先別說這些了,你還是快走吧。”立即砍斷了鎖鏈。羅萌俯身謝過,踏步走到門口,突然反身迴來,道:“小弟承蒙淩兄兩次仗義相救,大恩無以為報,如若淩兄不嫌棄,小弟願與淩兄結為兄弟。”淩昭大喜道:“求之不得。”

    於是,兩人便在院中堆起了一把雪,插上三根樹杈,當作香燭,雙膝跪倒在了積雪中,對著漫漫月光發下了同生共死,肝膽相照的誓言。

    明亮的月光在他們頭頂上照耀,雪瓣在他們身間飛舞,悠悠的赤子之心灑落在了初冬季節那個幽寂的深夜。

    兩人對了生辰八字,居然都是甲子年生人,羅萌生在臘月,比淩昭晚了半年。於是他便拜淩昭為“大哥”,淩昭便把他叫作“賢弟”。兩人相視大笑,隻是此刻沒酒沒肉,他們便在地上捧起一把白雪吃了。羅萌單膝跪下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淩昭雙手扶起:“羅賢弟快請起,恩師之仇,來日方長。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快走為好。”羅萌點頭揮手匆匆道別:“大哥保重!”望向屋脊,腳步邁起,旋身一掠,轉眼消失在了夜空裏。淩昭看著他離去,將門鎖掛好,引劍而迴。

    夜清清,風淡淡。皓月朦朧,憑證同生願。一入江湖塵念斷。平地波瀾,難覓斯人怨。

    一生癡,誰與伴。淡義薄情,離恨已經慣。塵世猶隔還顧盼。早趁年華,莫留身前憾。

    蘇幕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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