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師兄,你怎麽會……”他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說著說著甚至變成了小聲囁嚅,到最後還是沒把話挑明。


    但穀雨已經從越修默驚疑不定的眼神裏看出了他在想什麽,麵色淡淡地解釋道:“三師弟,我自從受了重傷改修魔道,便一直在魔界休養生息,再也沒迴過宗門。”


    他直視著眼前的少年,說話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很平靜,卻像是驟然丟出了一顆驚雷:“實際上,仙門大會之後同你們朝夕相處的那個大師兄,其實是尊上。”


    於是人群頓時一片嘩然,眾修士麵麵相覷,一時之間都有點轉不過彎來。


    好家夥,這話……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嗎?


    也就是說,四方寶庫的山洞裏救人於水火,玉衡城中以一人之力傾覆魔族的那個高潔大義的滄瀾派首徒,居然就是傳說中心狠手辣的天元魔尊?


    他們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受到了這所謂的魔頭如此大的恩惠和幫扶,那他們當日的討伐和今日的興師問罪,豈不是恩將仇報嗎?


    都說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軟,發現自己承了情之後,大多數人的心思都會發生轉變。就連對魔族最深惡痛絕的段仲明都不自覺地和身邊的樊禮對視了一眼,同時生出點微妙的心虛和慚愧。


    然而蘇嬋月卻很敏銳地抓住了其中的關鍵,馬上反咬一口道:“那也就是說,在玉衡城,淩霄宗的周長老指認大師兄為魔修,其實根本沒有說錯。而且當時小師妹還全力為其開脫,說明她和魔尊早就已經沆瀣一氣了!”


    她話音剛落,葉寒霜還沒開口,一向沉默寡言的宋清台居然先出聲反駁了:“可那周常生早就反水,他口中的挑撥之詞如何能信?當時我們被圍困城中幾乎是山窮水盡,是穀師兄——”


    他頓了頓,很快改口道:“是天元魔尊及時出手,才擊潰魔軍護住了一城的子民,這一點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的立場嗎?蘇道友,那時你也曾受過他的庇護,個中滋味,難道還能不清楚嗎?”


    青年眼中閃著灼灼的光芒,昂著頭分毫不讓地直視著蘇嬋月,語氣生硬,聽起來已經隱約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宋清台這人從來不會隨波逐流,對人對事都有自己的判斷。是以當日能在元燁明被指認為魔修後也仍舊堅信他的清白,今日在得知他的底細和所作所為之後,更是毫不猶豫地就倒戈了。


    葉道友說得沒錯,身為正道,本就不該一味地把妖魔都打成邪道,而是要引著更多的人走上正道。隻要行的端,坐的正,存好心,行善事,那又何必拘泥於修魔還是修仙?


    聞言,蘇嬋月不禁愣在原地,仿佛被問住了一般,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


    雲天衡反應很快,眉頭一擰立刻接話道:“他曾經在玉衡城一戰中出過力這不假,但諸位可別忘了,魔界也有爭權奪利的派別之爭。”


    “這魔頭和我那個逆徒串通一氣,假借正道弟子的身份混入滄瀾派,不過是為了利用各位去對付其他魔族,幫著他鏟除異己。如今他坐擁魔界江山風光無限,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一臉正氣凜然,話術卻暗藏玄機。不僅巧妙地抹去了元燁明擊潰魔軍的功勞,還順帶質疑了他的居心,把先前他對修仙界眾人所有的幫扶都歸結於利用和騙取信任。


    更險惡的是,他甚至把穀雨也直接打成了與魔族勾結已久的“逆徒”,如此一來,便是防患於未然,無論之後穀雨再說什麽話,可信度都會大大降低!


    見狀,元燁明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冰冷的嘲諷。


    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他半側過目光,朝身後的白露使了個眼色。女子會意,很快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而後,元燁明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兩步,輕嗤一聲道:“雲掌門這張顛倒黑白的巧嘴,本座真是自愧不如,也怪不得能把所有人蒙在鼓裏這麽多年。”


    他沉下臉,先抬手輕輕拍了拍穀雨氣憤到僵直的肩膀以示安撫,隨後冰寒刺骨的視線就直直地投向了雲天衡,語氣森冷鋒芒畢露,像是要徹底扒開他這層道貌岸然的皮!


    “我第一次見到穀雨的時候,他奄奄一息,傷得很是蹊蹺。為了探查其中真相,我才冒名頂替進了滄瀾,甚至潛入了天機閣。沒想到,還真讓我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話音未落,隻見男子把袖袍一揚,碩大的命盤便憑空現身,還有繁複的星盤和羅盤,精細的六爻八卦圖,顯然都是懷鴻誌用於占卜的物事。


    而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張張泛黃的符紙,嘩啦一下就全部散在了空中,借著微薄的靈力迎風展開,閃著淡淡的光芒,上麵的銘文字跡清晰可見。


    樊禮隻看一眼就認了出來,馬上篤定道:“這是懷聖君畫的符。”凡大乘境以上的修士,所刻的符籙都帶有自己的印記,是以並不難區分。


    “也有些是出自雲掌門的手筆。”林經義認真辨認了一番之後,托著下巴下了這個結論。


    這倒也不奇怪,懷鴻誌掌管天機閣,精通命盤推演之術,但卻一生沒有收徒。而雲天衡與之交往最密,不是親傳弟子勝似親傳弟子,很多消息就是從他這裏傳出,再流向整個修仙界的。


    兩人齊心協力一同演算,占卜天道再刻畫符文,委實是件常事,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當眾人靜下心來,仔細研究了一陣符籙中暗藏的玄機之後,立刻就發現不對勁之處了。那些奇怪的銘文居然對應了許多人的命數和劫難,簡直堪比傳聞中陰曹地府的生死簿!


    秦綺綠眼睛尖,一下子就在上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後麵跟著的符文卻讓她登時眉心一跳。


    “雙手為妖修所廢,自裁於瑤光城,身首異處。”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完好的雙手,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已經命喪黃泉的宿敵阮玉仙,眸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深思。


    林承天倒是沒看到自己,反而先看到了林承碧的判詞:“宗門大比根骨重傷,與兄反目叛離正道,命喪妖修屍骨無存。”


    他想到一直以來都同自己相處融洽,近日修為境界還不斷攀升的妹妹,隻覺得十分荒謬,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心驚。


    晁縝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就被“於冥霄秘境北鬥七星陣中殞命”這寥寥數語震得呆立當場。


    宋清台眼睛微微眯起,盯著那行“喪生於冥霄秘境機關之手”的小字,久久沒有言語。


    在場的每個人幾乎都看得手腳冰涼,心中生出了同樣的疑問。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難道都是命盤推算出的結果嗎?


    而且乍一看上去,好像和他們的經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仔細一核對,卻又隻能對上前半段,最後的結局卻截然不同,倒好像是……原本的宿命被更改了一樣。


    等等,改命?


    電光火石之間,秦綺綠晁縝幾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忽然同時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些符紙上顯現的命數,其實每次都唿之欲出了,但最後卻沒有應驗,而這其間,有一個人的身影卻是迴迴都出現的——


    是葉寒霜!


    在宗門大比上一劍護住了林承碧靈根的是她,對陣妖修阮玉仙保下秦綺綠雙手的是她,冥霄秘境裏用護體的琉璃玉救宋清台一命的是她,破了北鬥七星陣救下晁縝的又是她,千鈞一發之際趕到瑤光城逼退妖族的還是她!


    於是眾人紛紛反應過來,馬上去找葉寒霜的命數,符籙在空中翻飛,金色的銘文不太好辨認,但“靈根全碎,修為盡失,魔氣入體,雷劫加身”幾行字卻還是依稀可見的。


    反觀蘇嬋月那邊,居然明晃晃刻著“得明隱劍,仙門大會奪魁,冥霄秘境獲寶,開四方寶庫得道飛升”!


    一個滿是艱險,一個全是坦途,對比強烈到觸目驚心的地步,原來這才是天機閣推算出來的所謂宿命!


    淩芝芝下意識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連著喘了好幾口氣,而後神色恍惚地喃喃問道:“可世間際遇變幻莫測,隻要一步出了差錯,後麵的推算不就全都沒了意義?”


    天機閣的這些推算幾乎到了事無巨細的地步,但萬事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步動,步步挪,尤其是像葉道友這樣心性堅韌總能在逆境中絕處逢生的人,怎麽可能一直按照原來的軌跡行進呢?


    再者,若天道真的永遠如同推算那般,局限於條條框框不可改變,那還是天道嗎?


    “這個問題嘛,就要問問他了。”女子清朗的聲音突然在眾人耳邊響起,她手上拎著個年紀不大的修仙弟子,一身青色道袍,縮著脖子,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咦,這不是常在懷聖君身邊伺候的那個小童嗎?”華夢蘭很快認出了他的身份,一臉稀奇道。


    葉寒霜聽了不禁柳眉一挑,沒想到元燁明居然連這一步都算到了,當下便彎了彎嘴角,神色柔和地看向身邊的男子。


    男人察覺到她的視線,立馬咧開嘴齜出一口白牙,俊美的臉仿佛在放著光,恨不能翻開自己的肚皮給她揉,倘若有尾巴這會兒早就搖起來了,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葉寒霜不由得失笑地搖搖頭,想了想,悄悄把手再次放進他的掌心,又輕輕捏了捏作為褒獎,然後就遭到了激烈的迴握。


    “說說吧,平日裏你在天機閣都做些什麽。”白露不大客氣地推了那弟子一把。


    那弟子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馬上戰戰兢兢地答道:“我、我是看守閣中星象儀的,聖君說過,如今有兩顆紫微星下凡,一明一暗,明者為主,暗者為輔。倘若暗星升起,雲掌門就會想法子把它壓下去,這樣才能順應天道,拯救蒼生。”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這小童所說的,顯然就是雲天衡和懷鴻誌幫著蘇嬋月不遺餘力打壓葉寒霜之事了。


    “簡直荒謬!”聽明白以後,樊禮第一個站了出來,手中的木杖重重拄地,已是滿麵怒容,“真順應天道就該無為而治順其自然,像這樣偏袒一方,暗中下手攪弄風雲,是什麽道理?”


    旁邊的林經義也沉下了臉,但他還是強壓怒氣看向雲天衡,想聽聽他怎麽說:“雲掌門,我想你需要給大家一個解釋。”


    事實就擺在眼前,雲天衡幹脆也不再隱瞞,直截了當地點頭道:“不錯,我的確曾經操縱過天機,但那都是在撥亂反正,何錯之有?”


    他神色堅定,聲音朗朗甚至理直氣壯:“禪月是真正的天道命定之女,隻不過命格尚有些衰微,我才從旁輔助,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成大道!”


    這說得什麽話?


    菩薩心腸的華夢蘭簡直覺得無法理解,忍不住怒聲質問道:“你為了一個徒弟能飛升成神,成就所謂的天道,就要讓另一個徒弟進火坑嗎?”


    “為了天下的安寧,為了修仙界的繁榮昌盛,犧牲小我是值得的,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天道授意,無可指摘,更問心無愧!”


    到了現在,他居然還擺著一副大義凜然的嘴臉,決口不提自己犯下的罪孽,更不肯承認自己想要謀求功德圓滿的私心。


    窺得天機?成就天道?


    不過是故弄玄虛,為了一己私欲才設下的一場處心積慮的大騙局!


    葉寒霜忍不住嘲諷地翹起嘴角,露出一點冰冷的笑意,聲音仿佛裹了刀子,一開口就帶來颼颼的寒意。


    “師尊,我來告訴你什麽是真正的天道。”


    她微眯著眼慢慢走近,每一步都攜著驚人的氣勢,掀起狂暴的疾風,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緊接著,天邊就響起一陣巨大的轟鳴。而後,一道極其刺目的金雷卷著紫色的烈焰直衝而下,毫無預兆又勢不可擋地狠狠砸在雲天衡的身上!


    “啊——”


    隻聽見一聲慘叫,那道驚雷便從男子的左肩一直橫穿入後背,留下深深的裂痕,刹那間血流如注染紅了他的白袍,飛起的血色甚至濺到了葉寒霜的衣袖下擺。


    嘖,真髒。


    下一刻,葉寒霜就一臉嫌惡地聚起真氣狠狠截斷了自己的袖口,然後把沾了血汙的半截袖袍,狠狠丟在了雲天衡的臉上!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給自己使了無數次絆子的虛偽男子,神色漠然。


    雲天衡,如果你所謂的天道,就是為了一己之私罔顧所有人的安危,隨心所欲操縱無辜者的人生,玩弄他人的性命於股掌之間,那麽現在——


    “我就是你的天道。”


    第95章 身敗名裂


    天雷的威勢無疑是巨大的,雲天衡隻覺得自己半個身子像被劈開了一樣火辣辣地疼,四溢的鮮血在綻開的皮肉上蔓延,交織出黏膩的觸感,滲入體內又是一陣蝕骨的劇痛。


    他費力地仰起頭,從這個角度,正好能清晰地看見葉寒霜白皙小巧的下頷,微微抿起的殷紅唇峰,還有那雙毫無波動神色冰冷的眼睛。


    這個女子就好像一輪明月,始終都是那樣纖塵不染,永遠懸於雲端高不可攀,無論是什麽樣的打壓、劫難、甚至是死亡,都沒能磨去她半點光彩。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想把她拉進溝渠拖入深淵,碾去她的韌勁,再一點一點看著她平靜的麵孔上掀起陣陣波瀾!


    雲天衡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晦暗,不甘心地撐著身子站起來,但還沒立穩,下一道天雷又氣勢洶洶地砸了下來。


    這一迴,金雷仿佛長了眼睛,衝著男子清瘦的脊梁骨狠狠貫穿,他悶哼一聲直接被牢牢釘死在原地,重重跌坐在地上根本動彈不得!


    就好像每寸骨頭都被人用力碾過,火燒火燎的刺痛幾乎席卷了全身,甚至連心肺都在悄悄顫抖,但雲天衡仍不肯就此放棄,拄著踏霄劍也要強撐下去。


    笑話!他本就是大乘境的宗師,又吞噬了懷鴻誌的靈核修為大漲,難道會連區區幾道雷都頂不住嗎?


    他咬了咬牙,迅速在體內運轉起磅礴的靈力,雄渾的力道在四通八達的經脈裏穿梭遊走,撐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威勢,最後竟然也硬生生扛住了兩道天雷。


    但他還來不及舒一口氣,下一刻,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忽然從胸口升起。


    丹田中原本一直在波動的內息停滯了,修為被死死地壓製住難以施展,靈氣不知為何也統統鬱結到了一處!


    這是怎麽迴事?


    雲天衡眼中閃過一絲驚惶,連忙屏氣凝神試圖重新凝聚靈力,卻發現連全身的經脈都紛紛被淤堵住了,氣息開始翻騰,甚至隱隱約約看見薄霧般的血色從皮肉中滲出,帶來錐心之痛。


    這種感覺是由內而外的,而且一發不可收愈演愈烈,與天雷無關,根本就是蠱毒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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