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掀衣擺,跪在臨昌公主麵前,愧疚不已:“姑祖母於我有恩,臨終前唯一的遺願,就是希望女兒安好,江陽是她的外孫女,我不能叫她置於危險之中……但懷宛你也是我心中所愛,那日之後,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那時候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叫我痛不欲生,無顏見你。”


    江陽公主聽到此處,已經是淚流滿麵。


    臨昌公主神色卻未有分毫鬆動,隻問沈藺:“你知道當初那夥賊人是誰找去的嗎?”


    江陽公主身形猛地瑟縮一下,畏懼的低下頭去。


    沈藺麵有難色,躊躇半晌,終究還是點頭:“我知道,事後我也責罵過她,且你也已經報複迴去,懷宛,冤家宜解不宜結……”


    臨昌公主定定的看著他,嘿然不語,忽然抬手一巴掌,重重掌摑在他臉上!


    沈藺又驚又辱:“懷宛,你——”


    “跟我沒有關係。”


    臨昌公主漠然挑動眉梢,說:“你姑祖母背棄婚約,與人苟且,是她自己下賤,厚顏無恥,跟我沒有關係。你生母死的早,你姑祖母於你有養育之恩,可你生母也不是我害死的,跟我沒有關係。江陽她不受寵,是因為她非嫡非長,外祖家不顯,也跟我沒有關係。”


    “可是沈藺,”她說:“你想報恩,想庇護江陽,想背地裏當她的好哥哥,成全自己想當君子是意願,為什麽要把一切苦痛都建立在我身上?我有什麽義務要剜自己的血肉來幫你?”


    沈藺霎時間臉色慘白。


    臨昌公主冷哼一聲,不屑道:“你覺得我知道江陽被人玷汙之後會心軟嗎?知道你姑祖母的故事之後,會覺得她很可憐嗎?關我屁事!我隻覺得你是賤人,你姑祖母是賤人,江陽是賤人,你們可真是賤人他媽給賤人開門,賤人到家了!”


    第130章 駙馬帶迴來一個女人4


    沈藺一向將那位撫育自己長大的姑祖母視為至親,現下聽臨昌公主如此叱罵於她,怎麽能忍耐的了?


    當下勃然變色,含怒道:“臨昌,我姑祖母早已辭世,你嘴上積德,放客氣些!”


    “叫我放客氣些?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跟我說話?再則,我哪裏說錯了?你想報答你的姑祖母,隻管報答去,在她墳前結廬三年也好,娶她的外孫女為妻也好,都隨你去,隻是別攀扯到我身上!受了她養育之恩的是你,到頭來割肉報恩的卻是我——感情你姑祖母養你,就是養了個寂寞?!”


    臨昌公主眉宇間蘊含著冰雪般的森冷:“你姑祖母曾經有過一樁婚約,隻是她自己下賤無恥,與人婚前苟且,珠胎暗結,事後竟還把孩子生出來了——這不都是你自己說的嗎?怎麽,你姑祖母沒跟人婚前苟且?你姑祖母沒把那奸生子生出來?難道你跟我的道德標準不一樣,覺得女子訂婚之後再與外男苟且有孕是小事?”


    她唇邊顯露出幾分譏誚:“要真是這樣,那我就奇怪了,沈家當年為什麽要叫自家姑娘假死,取消婚約?直接叫你姑祖母大著肚子嫁過去不就好了,多大點事啊,未婚夫家裏肯定能體諒的,是不是?”


    沈藺聽得且怒且羞,臉皮滾燙,無言以對。


    江陽公主卻白著麵孔,艱難出聲:“藺哥哥……”


    沈藺聞聲看了過去。


    江陽公主眸光顫抖,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破碎:“你說你愛長姐——難道這些年來你對我的好,全都是因為你的姑祖母,而不是因為你心儀於我嗎?”


    她方才聽沈藺口口聲聲說長姐才是他心頭所愛,不禁怔在當場,迴過神來之後,頓覺心如刀割,痛心斷腸。


    沒成婚之前,她便不喜長姐,隻是臨昌公主畢竟是皇室嫡長公主,很得皇帝寵愛,手段非凡,而她手下無人無勢,那些許恩寵還是百般經營得來的,怎麽敢跟長姐作對?


    隻能夾著尾巴做人,忍氣吞聲。


    但是長姐嫁給了沈藺。


    她心心念念的夢中情郎沈藺!


    為什麽,為什麽長姐總要跟她搶?!


    雖然藺哥哥從來沒有說過,但她知道,他也是喜歡自己的!


    父皇的寵愛、嫡出的身份、一雙彼此扶持的弟妹,還有強勢的外祖家,長姐擁有的那麽多,為什麽還要奪走她的愛人?!


    江陽公主恨得心頭滴血,指甲生生掐破掌心。


    臨昌公主出嫁那日,她與其餘皇子公主站在城樓之上,目送臨昌公主的鳳輦離開皇城時,便暗暗在心裏發誓,總有一日,也要叫長姐嚐一嚐痛失所愛、錐心刺骨的滋味!


    她成功了,也的確做到了。


    當年她和長姐一道被賊人劫持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在賊人的刀鋒上不放,唯恐他們喪心病狂,真的取了二位公主性命,隻有江陽公主不怕,全心貫注的用餘光覷著長姐臉上神情。


    她相信藺哥哥一定會選擇自己,藺哥哥也的確沒叫她失望。


    那時候長姐臉上的神情,江陽公主能迴味一輩子。


    即便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夜裏不經意間想起來,都能快意良久。


    長姐,你也有今天?!


    但是現在,藺哥哥說他心裏最愛的女人其實是長姐,而這些年來對她的好,純粹是因為他的姑祖母?!


    江陽公主怎麽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如若真是這樣,她這些年的癡心與執著又算什麽?


    她為什麽不好好跟駙馬過日子,非要攪和到長姐的婚姻中去,叫自己落得眼下這般狼狽的境地?


    “藺哥哥,你騙我的是不是?”


    江陽公主聲音中帶著一絲惶恐的顫抖,她勉強擠出來一個笑,說:“你心中所愛明明是我,才不是長姐!”


    心底的精神支柱接近崩塌,她什麽都顧不上了,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撲到了沈藺身上,偏執大叫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麽說的,你以為隻要你不承認對我的愛,長姐就會放過你我,父皇就會收迴成命嗎?可是我不怕死,我不在乎這些!”


    她眼眶通紅,目光惡狠狠的在臨昌公主及周圍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到沈藺身上時,視線卻柔和起來。


    江陽公主聲音溫婉,仿佛仍舊是那個會用閃亮眸光注視著他的溫柔少女:“藺哥哥,事到如今,我什麽也不在乎了,我隻要你!你心裏有我,我們兩情相悅,不是嗎?”


    臨昌公主:“……”


    臨昌公主無語的看著這一幕,上演地鐵老人皺眉,嫌惡的往椅子裏縮了縮。


    沈藺眉宇間仍舊有前不久與臨昌公主爭執之後的疲憊與頹然,這時候看著麵前的江陽公主,他臉上有些悲哀,其中摻雜著愧意:“對不起,懷雅,真的對不起。”


    江陽公主臉上的神情僵住了。


    沈藺看見了,卻還是狠下心腸,繼續說了下去:“我早就該告訴你的,隻是幾次話到了嘴邊,又優柔寡斷,中途咽了迴去。你的生母已經離世,沈家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認你這個外孫女,你現在過得很好,多年前的舊事,又何必叫你知曉,心生不快?這些年來,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親生妹妹,關懷你,包容你,甚至……”


    他神情中痛苦一閃即逝:“甚至明知道你出手傷害我的妻子,卻也不忍心對你施加懲戒,沒想到陰差陽錯叫你誤會,釀成大錯!”


    沈藺眼眸閉合,淚水簌簌流下:“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懷宛,是我辜負了她!”


    多年情愛舊夢一朝破碎,江陽公主怎麽接受得了?


    若真是如此,她暗下毒手害死駙馬,又為了封住駙馬庶弟的口與他私通,都是為了什麽?


    想跟沈藺來一場他眼中的亂倫之戀?!


    還是成心想叫自己本來就不算平坦的人生再多幾道坎坷?!


    “你撒謊!你這個騙子!!!”


    江陽公主狀若瘋癲,發瘋似的大叫,手掌激烈拍打在沈藺身上,崩潰痛哭:“你騙我,這不是真的!你明明是喜歡我的,你為什麽不敢說?!”


    沈藺苦笑出聲,麵上淚痕未幹,由著她打罵,並不反抗。


    臨昌公主卻被江陽公主的尖叫聲吵的頭疼,吩咐左右把她拉開,手持一柄折扇,站起身來。


    “說完了吧?”


    她眼底含著幾分笑意,閑適自在,仿佛是在遊春:“那該輪到我說了。父皇下旨賜死,本該是立時執行的,我由著你們倆說了這麽會兒話,總也該收點利息不是?”


    江陽公主麵露懼色,下意識往後退了幾分。


    臨昌公主恍若未覺,麵帶微笑,捏著那把折扇走到江陽公主麵前去,抬手一掌重重摑在她臉上。


    扇骨本就堅硬,邊緣鋒利,江陽公主肌膚嬌嫩,但聽“啪”的一聲脆響,江陽公主猛地慘叫一聲,臉頰上已經多了一道血印子,皮肉翻開一條細線,看起來分外猙獰。


    “長姐的男人就這麽好嗎,臉不要了,命不要了,都得弄到手?難道還是說賤骨頭這種東西真就是祖代相傳的,從你外祖母那兒一路挪到你身上,連皇室血脈都沒能淨化得了?”


    臨昌公主笑微微的瞧著她,輕聲細語道:“委屈是嗎?氣不過是嗎?恨我是嗎?江陽,你腦子沒病吧!我堂堂皇室公主,可不是瞧上一個男人就直接背著包袱嫁過去的,事先父皇問過沈家意思,沈家必然也會問沈藺心意,他們真就是鐵了心不想尚主,我難道還真能跟你似的,什麽尊榮體麵都不要了,就非得嫁給他不可?你下賤,我可不!”


    江陽公主捂著流血的麵頰痛唿不止,目光仇恨的盯著她。


    臨昌公主手中折扇抬起她下巴,嗤笑道:“說什麽沈藺是為了保全你,才說心儀於我,真要是這樣的話,他當初怎麽不娶你?據我所知,你結識他可比我要早啊!”


    江陽公主微怔,臉上飛速的閃過一抹羞辱,垂下眼睫不語。


    “原來你知道啊!”


    臨昌公主笑出聲來,然後抬高聲音,徐徐道:“他是沈家少主,西北軍少帥,父皇並非庸碌之君,他不跟皇室聯姻,父皇豈能放心沈家?稍有不慎,便是傾家之禍!既是聯姻,他要娶的妻室自然是越尊貴越好,畢竟那位公主越是受父皇看重,沈家的船就越穩當,不是嗎?”


    說到此處,她遺憾的搖搖頭,說:“我不是想戳妹妹的心,更不想叫妹妹難受,說的委婉一些——你我未曾出嫁之前,就恩寵尊榮而言,妹妹你給我提鞋都不配呢,沈藺他怎麽會娶你?沈家又怎麽看得上你呢?!”


    江陽公主:“……”


    就差那麽一點,江陽公主就原地裂開了。


    臨昌公主欣賞著她臉上的恨意,目光悠然瞥過江陽公主捏緊的手指,暢快不已:“這就是陰陽怪氣的感覺嗎?可真舒服呀!難怪妹妹從前都喜歡這麽說話呢,姐姐也喜歡上這種感覺了!”


    江陽公主:“……”


    江陽公主死死的咬著牙,一言不發。


    臨昌公主尤嫌不夠:“說起來,妹妹可真是個千載難逢的賤人呢,自己癡戀著的男人為了權勢不娶你,你不恨他,倒來恨我了!咱們姐妹多年,我自問不算是個壞姐姐,平日裏關照弟妹,待你不薄,誰曾想妹妹腹中隻有個不知道打哪兒弄出來的孽種,竟沒有半份心肝,當日途徑府上,我好心好意留你暫住,你卻買通人手,意欲毀我清白,害我性命?妹妹的外祖母雖下賤無恥,但好歹不曾害人性命,惡毒至此,妹妹可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江陽公主聽到此處,已經是惱恨欲死,不禁開口,咬牙切齒道:“我惡毒,你難道便是什麽好人?當初難道不是你在我的馬車上做了手腳,害我身受重傷,因此流產,再難有孕?!”


    “是我做的啊,怎麽了,有問題嗎?”


    臨昌公主理直氣壯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不應該嗎?至於讓你身受重傷,因此流產還再難有孕——妹妹真是太輕看自己了,丈夫死了妹妹都能沒有條件創造條件懷孕,這樣的本事,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幾個呀,要不是姐姐讓你摔下山澗,妹妹哪能激發出這等本領?”


    江陽公主為之氣結:“你!”


    臨昌公主抬著下巴,輕哼一聲,吩咐侍從:“上酒,不肯喝就灌下去!”


    又同江陽公主假笑道:“妹妹且先走一步,九泉之下隻管放心,你死之後,姐姐雖然不會給你燒紙,但是也能保證不往你臉上吐痰。”


    江陽公主:“……”


    敲裏嗎,聽見了嗎莊懷宛,敲裏嗎!


    內侍端著酒杯近前,卻聽一道沙啞聲音忽的傳來:“且慢!”


    臨昌公主轉目去看,便見沈藺正定定的看著自己,眼眸裏盛滿了哀傷與痛苦:“懷宛,事已至此,我隻想問你一句話,隻希望你看在夫妻幾年的份上,能夠如實迴答我。”


    臨昌公主聽得眉梢一挑,迴首往昔,到底是點了頭:“你問。”


    沈藺淒然一笑,注視著她,神情忐忑道:“你,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臨昌公主:“……”


    臨昌公主:“…………”


    臨昌公主真想迴到幾年之前,在一路小跑往父皇麵前去請求賜婚的那個自己臉上扇一巴掌,然後掐斷自己脖子,把腦袋裏邊的水往外倒一倒。


    我若是不喜歡你,心裏有你,何必巴巴的去父皇求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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