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月笑意盈盈,客氣道:“本就是骨肉至親,姐姐如此為之,倒叫妹妹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黎東山起初見長女亂來,心中不免惱怒,再見三女兒作色,也有些擔憂,這會兒事情解決,本該鬆一口氣的,隻是心裏邊卻也並不覺得十分輕鬆,反倒暗歎口氣。


    他擺擺手,息事寧人:“好了,吃飯吃飯。”


    ……


    婚期很快到了。


    一方是新貴武將,一方是世家貴女,前有皇帝賜婚,後有黎家二女許一夫,這場婚事還沒開始,就注定惹人注目。


    劉徹現下居住的府邸乃是皇帝新賜,相較於黎家而言,自然不夠大,隻是宴家現下人丁單薄,娶妻納妾隻有也唯有三人,再加上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總共也才五個主子,這府邸仍舊顯得過於空蕩。


    宴家這邊早就準備好了,處處張燈結彩,鑼鼓喧騰,劉徹特意請了昔日抗擊北朝聯軍時候的統帥何安主婚,這時候這位老將正在前堂同瞿光啟相對敘話。


    宴家這邊忙碌,黎家隻會更忙,家主最為看重的兩位小姐同日出嫁,一位有當今聖上賜婚,一位是正室嫡出、韋家的外孫女,這陣仗又豈會小?


    鬱夫人母女倆昨晚睡在一處,天不亮便起身忙活,眼見著女兒穿戴整齊、梳妝結束,也不禁紅了眼眶。


    “好好過,”她說:“你打小便是個聰明孩子,什麽都無需娘操心,娘這輩子過得就不算壞,你的起點比我更高,也該比我過得更好才是。”


    黎江月含淚應聲。


    嫁女兒跟娶兒媳婦不一樣,一個是往外送,一個是往裏迎,眼見著女兒從那麽一丁點到現在的亭亭玉立,黎東山難免傷懷,近前去叮囑女兒幾句,也難過的掉了眼淚。


    他有心想提一提長女的事情,又覺得這關頭跟三女兒說這個太傷人心,再一想自己為著這樁婚事丟了這麽大的臉,待長女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便將那些話都咽了迴去,一句都沒有說。


    鬱夫人處氣氛熱鬧,韋夫人處卻是截然不同,倒不是說那兒不夠隆重體麵,隻是較之前者而言,氛圍上終究難掩尷尬。


    韋老夫人鐵青著臉坐在椅上,幾個兒媳婦畢恭畢敬的侍立在側,開口就把這糊塗女兒罵的狗血淋頭:“我打量著你也不是個蠢的,怎麽把好好的孩子教成這樣?給自己妹夫做妾……真虧你們幹得出來!你爹臊得沒臉出門,今日死活不肯過來,也不許你哥哥來,我也是鼓了好幾鼓勁兒,才厚著臉皮過來的!”


    韋夫人被罵的不敢抬頭,心裏又是委屈,又是無奈,嘴唇剛一張開,淚珠子就掉出來了。


    “哭,你還有臉哭?!”


    韋老夫人愈發惱火:“我若是你,就該把她送到庵裏去做姑子,免得敗壞了家裏名聲!你鬧出這麽一場事來,自己女兒是得償所願了,黎家別的姑娘可怎麽辦?你妯娌幾個怕都要恨死你了!就連我和你幾個嫂嫂,出門都覺得臉上沒光!”


    韋夫人哽咽道:“娘啊,女兒也是沒法子了,江雪執意如此,豁出去命都不要,手腕上那道口子那麽深,差點就救不過來了,我,我……”


    韋老夫人也是做母親的人,能體諒女兒那時候有多無奈痛苦,拐杖敲在地上,連聲說:“當真是孽障啊!”


    事已至此,也已經無從轉圜,她沒再繼續罵下去,而是道:“女婿呢?”


    韋夫人臉色發灰:“早晨來說了會兒話,就往那邊去了。”


    韋老夫人見她將手中帕子扯得緊緊的,就知她心裏怕是惱怒的緊,歎口氣,規勸道:“你別惱,女婿這事做的也不算錯。到底那邊是聖上賜婚,又是明媒正娶,不得怠慢,若真是留在這邊,叫外人瞧見又是怎麽迴事?”


    她揮揮手,讓人叫了穿著嫁衣的黎江雪過來,斥責的話什麽都不說了,隻掏心掏肺道:“孩子,外祖母跟你說幾句話,你用心記住。你那庶出妹妹打小就是個機靈人,又是聖上賜婚的嫡妻,你爭不過她的,過門之後少去見她,也別起什麽小心思,隻一門心思把你男人籠絡住,早點生個孩子。到時候院牆一隔,她住一邊你住一邊,井水不犯河水,這就再好不過了。”


    黎江雪有些懼怕外祖母,不敢不點頭應聲,又還記得三天前那晚黎江月對自己的羞辱,當下撅著嘴道:“她若是依仗身份,故意欺負我怎麽辦?”


    “她能怎麽欺負你?叫你站規矩,給她敬茶還是布菜?你都豁的出去給自己妹夫做妾,還怕吃這點苦?”


    韋老夫人沒好氣道:“放心吧,她親娘還在黎家呢,到底是有個忌諱,不會把你往死了折騰的,還有你——”


    她看向女兒,說:“你自個兒閨女在庶女手底下討生活,以後該怎麽對待鬱氏,你心裏就得有個數。你這兒拚命使喚她娘,她能不作踐你女兒?分寸如何,你自己把控。”


    韋夫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親娘訓了一通,臉上訕訕,趕忙應聲。


    良辰吉時到了,韋老夫人不再多說,歎一口氣,將喜娘手中的金柄玉扇遞到外孫女手裏,溫聲說:“走吧。”


    也是在這時候,黎江雪心中方才生出幾分別意,微微紅了眼眶,向母親和外祖母叩頭,最後告別:“娘,外祖母,你們不必為我擔心,我會過得很好的!”


    但願吧。


    韋夫人跟韋老夫人什麽都不想說了。


    黎江雪辭別長輩,黎江月也與父母道別,兩位新娘子手持團扇、被喜娘引著上轎,黎江月在前,黎江雪居後,劉徹翻身上馬走在最前邊,向黎家眾人辭別,動身往宴家去。


    鞭炮聲適時的響了起來,初春乍暖還寒的時候,略涼的空氣中摻雜了細微的火藥香,伴著宴家張燈結彩的裝扮,那喜氣仿佛也跟活了似的,絲絲縷縷的往人的鼻子裏鑽。


    黎江雪跟在妹妹身後進了門,一步,一步,逐漸踏進了拜堂的前廳。


    “還真是娶兩個呀。”


    “黎家到底是怎麽想的……”


    “黎家大小姐居然真的肯?”


    眾人視線投來,她聽見了一陣低而嘈雜的議論聲,隻是很快停歇下去,仿佛方才那陣小小混亂隻是幻覺。


    黎江雪無聲的咬緊嘴唇,恍然間想起唇上仔細塗抹的唇脂,趕忙鬆了開來。


    何安白發蒼蒼,聲音卻是中氣十足,遠處鞭炮聲不絕,他聲音蓋住了一切。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黎江雪站在劉徹右手邊,按部就班的拜了兩拜,結束之後卻不曾再繼續在原地停留,喜娘攙扶著她退後一步,詫異還未自心頭蔓延開口,便聽何安又一聲:


    “夫妻對拜!”


    黎江雪愕然間,劉徹與黎江月已經拜了下去,她僵立在稍遠幾步的位置,覺得心髒好像是被冬日裏屋簷上垂下的冰淩刺穿了。


    又疼又冷,那兇器就停留在她心窩,被她身體的熱度逐漸化開,血水淅淅瀝瀝的流淌出來。


    她不是表哥的正室夫人,是沒有資格參與夫妻對拜的。


    黎江雪心頭發冷,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好像那根並不存在的冰淩此時就在她心窩上一般。


    不應該是這樣的。


    有資格站在表哥身邊的不是黎江月,而是她!


    “……禮成!”


    何安最後一聲喊出,叫她迴過神來,周遭歡笑一片,黎江月被喜娘攙扶著往別處歇息,她也終於得以離開此處,暫時脫離眾人投在她身上的那種別有深意的眼神。


    側過身去交錯位置的時候,黎江雪瞥見了黎江月麵容,她今日氣色真好,豔如桃花,眉眼含笑,占盡了三月春光。


    黎江雪心髒被刺痛了,那一眼所望到的畫麵就像是毒蛇一樣,不斷的撕咬著她的五髒六腑。


    黎江雪迅速垂下眼去,叫喜娘攙扶著,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


    黎江月作為天子賜婚的正室夫人,自然被安排去了正房,黎江雪既為側室,自然得往別處棲身,二人一前一後沒走出去多遠,便就此分別,各往自己該去的地方安置。


    劉徹作為新貴武將,今日大婚,娶得又是黎家女,武將世家之間的賓客諸多,雖有一眾親隨心腹幫忙頂酒,最後卻也喝的酩酊大醉,腳下搖晃。


    等到傍晚時候,賓客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關家兄弟興奮了一整日,此時也去歇息,常隨便小心問:“將軍今晚往何處去歇息?”


    劉徹不假思索道:“當然是去夫人那兒。”


    黎江月本就美貌,今日嫁衣加身、簪珥鮮明,更添三分光彩,燈影下人美如玉,難掩麗色,聽喜娘道是丈夫過來,一直提著的那口氣便鬆了。


    劉徹慣會做戲,新婚之夜,自然不會冷待於她,兼之黎江月溫柔殷勤,夫妻之間相處自然分外融洽。


    宴家總共就那麽大,劉徹前腳去了黎江月處,後腳黎江雪便得了信,一把將手中玉扇丟掉,眸底遍是委屈惱怒。


    陪嫁嬤嬤見狀也是無奈,隻柔聲勸她:“夫人還是早些歇息吧,料想將軍明日便過來了。”


    黎江雪不悅道:“不是東方壓倒西風,遍是西風壓倒東風,頭一日就叫那邊壓倒了,以後我還能抬得起頭來?”


    她喚了婢女來,低聲耳語幾句。


    婢女麵有遲疑:“夫人……”


    黎江雪猛的瞪一下眼:“還不快去?!”


    正房那兒熄了燈,劉徹溫香軟玉再懷,剛要準備辦事,就聽外邊有人敲門,婢女壓低了聲音,無助道:“右夫人身體不適,說心口疼的厲害,想叫將軍過去瞧瞧……”


    劉徹支起身子,滿頭問號:“我既不是藥丸,也不會看病,過去瞧她幹什麽?身體不適就去找大夫啊!”


    黎江月抿著嘴笑,強忍著沒有出聲,那婢女滿臉悻悻,屈膝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且慢!”劉徹忽然將她叫住了。


    那婢女滿心希望的停了下來:“將軍?”


    劉徹溫柔了語氣,深情款款道:“告訴江雪,喝點熱水會好一些的。”


    第71章 直男癌的勝利11


    婢女:“……”


    婢女仿佛受了些內傷,哽了一下,踉踉蹌蹌離去。


    黎江雪滿心焦急的在新房等待半天,等來的卻唯有婢女一人。


    她心有不甘,探頭往婢女身後看了眼,見表哥身影不曾出現,臉色不禁沉了下去:“表哥呢?”


    婢女低聲道:“將軍還在左夫人房裏,不曾過來。”


    黎江雪氣惱道:“你沒跟表哥說我心口疼,疼的睡不著嗎?”


    婢女支支吾吾道:“說了,可是將軍說……”


    黎江雪迫不及待道:“表哥說什麽?”


    婢女小心翼翼道:“將軍說您多喝點熱水就好了。”


    黎江雪:“……”


    黎江雪感覺自己好像也受了些內傷。


    表哥什麽都好,就是太直男了一點,連表達關心的方式都這麽直男。


    她心中鬱鬱,又不能直接上門搶人,眼見著不遠處紅燭搖曳,燭淚徐徐落下,心緒也隨之黯然起來:“你過去的時候,表哥已經歇下了嗎?”


    婢女低聲道:“已經熄燈了。”


    熄燈了啊。


    黎江雪抱緊手臂,獨自坐在床上,身形單薄,難掩孤單。


    她眼睛四下裏掃著,打量內裏陳設,雖也是精心布置過的,但是較之她在黎家的閨房,卻要差得遠了,畢竟是剛剛起家的新貴武將,論及底蘊,又怎能同百年世家相提並論?


    黎江雪垂下眼去,又想起今日拜堂時她不得已的退避,眼見表哥和黎江月對拜時候的心痛,初見時便覺難過至此,可是這樣的日子,卻是她以後每天都要麵對的。


    若不是因為黎江月……


    若不是因為她中途出手,將表哥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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