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後一到,鳳輿一直抬到大廳,下轎正坐,等醇王福晉率領闔府眷屬行過禮。r?an ?e?n ?.ranen`她隨即轉臉向李蓮英說道:“看看醇王爺去吧!”


    李蓮英雖是隨扈而來,卻又是受托為醇王府主持接駕的人,當即答道:“醇親王奏:病在床上,不能接駕。萬萬不敢勞動皇太後臨視。”


    接著又以自己的語氣問道:“主子在臥房外頭瞧一瞧吧?”


    “不!哀家到他屋裏看看。他不能起床,就不必起來。”


    話雖如此,醇王何能不力疾起床。無奈手足都動彈不得,勉強穿上袍褂,由兩名侍衛扶了起來,名為站著,實在是淩空懸架著。


    跟在慈禧太後後麵的皇帝,一見醇王那副骨瘦如柴,四肢僵硬,目光散滯無神的樣子,便覺得心如刀割,然而他不能不極力忍住眼淚,而且也還不敢避開眼光,必須正視著醇王。


    醇王一樣也是傷心不敢哭,並且要裝出笑容,“臣萬死!”他語音不清地說:“腿不聽使喚,竟不能跟皇太後磕頭。”


    “早就想來瞧瞧你了。也無非怕你勞累了,反而不好,一直拖到今天。”慈禧太後說了這兩句體恤的話,迴頭看著皇帝說,“拉拉手吧!”


    “拉手禮”是旗人的平禮,跟互相請安不同,拉手有著熟不拘禮的意味。醇王聽慈禧太後規定皇帝跟他行此禮節,心中頗為欣慰。


    但是想拉手卻是力不從心,李蓮英便閃了出來,扶起醇王的手,交到皇帝手裏。父子骨肉之親,就僅此手手相接的片刻了。


    噙著淚的四目相視,皇帝有千言萬語梗塞在喉頭,而千揀萬挑,隻說得一句話:“好好將養!”


    做父親的自然比較能克製,很吃力地答道:“保住大清天下不容易!皇帝那知道皇太後操持的苦心?總要守祖宗的家法,聽皇太後的訓誨,好好讀書,上報皇太後的付托之重,下慰天下臣民之望。”


    “是!”這個字出口,皇帝立即發覺,此非天子對臣僚的口氣,馬上又補了一句:“知道了!朕會記住。”


    “讀書倒還不錯。”慈禧太後接口,“看折,講折也明白。”


    “這都是皇太後的教訓。”醇王答說,“總還要求皇太後訓政幾年。”


    “看罷!總要皇帝能拿得起來,我才能放心。”


    皇帝在王府一共逗留了三個鍾頭,跟醇王相見四次之多,隻是每次相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而且沉默的時候居多。就是交談,不過翻來覆去那幾句話,一個勸醇王安心靜養,一個勸皇帝要聽話,要用功。


    隻有最後一次,當皇帝將迴鑾到病榻前作別時,醇王才說了一句緊要話:“別忘了海軍!”同時將去年出海巡視之前,慈禧太後所賜的一柄金如意,交付了皇帝。


    醇王的心事,也是委屈,都在這句話上。


    老早他就托慶王奕劻,轉告當朝少數比較正直的王公大臣,請大家體諒他的苦衷,昆明湖換了渤海,萬壽山換了灤陽。意思是大辦海軍變成大修萬壽山下、昆明湖畔的清漪園了。


    如今清漪園的工程,至多半年就可告成,而且已由慈禧太後決定改名為頤和園。


    醇王的這句話,不妨視為遺囑,意思是頤和園一落成,還得設法將海軍擴充整頓起來。不過,他是不久於人世了,這番心願,期待皇帝為他實現。


    而將慈禧太後所賜的金如意轉付皇帝,又不僅寄予祝福之意,而是提醒皇帝,倘或有人諫阻海軍的擴充,不妨抬出慈禧太後來作擋箭牌:


    大辦海軍,原是奉懿旨辦理。醇王巡海,蒙賜金如意,就可想見慈禧太後是如何重視其事?


    皇帝雖約略能夠領會醇王的深意,卻無寧靜的心境去深思,因為病勢又見沉重,脈案措詞簡略:


    “食少神倦,音啞氣弱,竭力調治。”大有聊盡人事之意。用的藥是生地、地骨皮、天門冬、麥冬,都是潤肺清火的涼藥,當然亦有人參、白術之類扶元氣、健脾胃的補劑,但分量不重,無非點綴而已。


    慈禧太後由血崩而成骨蒸的一場大病以後,亦頗識得藥性了,加以李蓮英從各處打聽來的消息,亦都說醇王危在朝夕。


    一旦薨逝,當然要另眼相看,雖非大喪,亦不應與其他親王的喪禮相提並論。因此,慈禧太後特地召見軍機,專談醇王的生死。


    一提到醇王的病,自都不免黯然,“看樣子是拖日子了。”


    慈禧太後感歎地說,“不過時候可真是趕到不巧!”


    禮王世鐸不知她是何意思,照例隻答應一聲:“是!”


    “醇親王萬一出事,皇帝當然要穿孝?”


    就不談生父,以胞叔而論,皇帝亦應穿孝,所以世鐸又答應一聲:“是!”


    “是不是縞素?”這話就使得世鐸瞠目不知所對,迴頭看一看許庚身,示意他代奏。


    “皇太後聖明。如醇親王之例,本朝還是創見。萬一不諱,皇上以親親之義,喪儀恤典自然要比別的親王不同些。將來再請懿旨,交禮臣悉心研商,務期允當。”


    “不錯,總要比別的親王不同些。此刻也無從談起。”


    略停一下,慈禧太後又自問自答地說:“怎麽說時候趕到不巧呢?皇帝大婚,該要定日子了,倘或立了後,定了吉期,醇親王倒出了事,皇帝有服製在身,怎麽辦?”


    “皇太後睿慮周詳,臣等不勝欽服。”許庚身不管世鐸,隻顧自己直言陳奏:“大婚是大喜之事,自然要慎敬將事。”


    “你的意思是,看看醇王的病情再說。”


    “是!”


    慈禧太後環視諸臣,征詢意見:“你們大家可都是跟許庚身一樣的意思?”


    大家都不肯輕易開口,最後是世鐸迴奏:“請皇太後聖衷獨斷。”


    “哀家也覺得再看一看的好。喜事喪事夾在一起辦,也不合適。”


    慈禧太後說道:“哀家本來打算年內立後,現在隻好緩一緩了。緩到明年春天再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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