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元年二月二十日,距同治帝崩逝僅有兩個多月,飽經折磨的孝哲皇後終於含恨死去,終年22歲。不久,宮裏傳出諭旨,全文如下:


    兩宮皇太後懿旨:孝哲皇後孝敬性成,淑慎柔嘉,壺儀足式,侍奉兩宮皇太後,承顏順誌,孝敬無違。茲於本日寅刻,遽爾崩逝;距大行皇帝大喪,末逾百日複遭此變,痛何言哉!


    著於壽康宮行斂奠禮,擇期移至永思殿暫安,所有一切事宜著派恭親王奕會同恭理喪儀大臣,暨各衙門查照例案,隨時妥籌具奏。


    “同治”結束了,代之而起的是慈禧太後的獨裁。


    光緒四年,天山南北路都已平安,總理衙門當然要索迴伊犁。同治十年,新疆迴亂,俄國乘機由西伯利亞派兵占領伊犁。總理衙門照會俄國,質問侵入的理由。


    俄國政府答得很漂亮,說是代為收複伊犁,隻要中國政府的號令,一旦能行於伊犁,自然退還。


    俄國政府提出兩個條件,中國政府要能夠保護將來國境的安全,同時償還俄國曆年耗於伊犁的政費。這一來,就得辦交涉,檢點第一流的洋務人才,曾紀澤在英國,陳蘭彬在美國,李鳳苞在德國,何如璋在日本,郭嵩燾則交卸未久,不願出山。


    算來夠資望的隻有一個久當三口通商大臣、出使過法國的崇厚。總理衙門十大臣,當家的是沈桂芬,他力保崇厚,上頭自然照準,於是這年年底,崇厚以吏部侍郎奉派出使俄國。


    滿洲大臣都熟讀《三國演義》,崇厚知道這樁“討荊州”的差使,非同小可,東吳討荊州不成,搞得兩敗俱傷,不可蹈此覆轍。


    默察情勢,認為民氣方張,而左爵相又正在西陲立了大功,能將伊犁要了迴來,朝廷的體麵可以保住,對清議也就有了交代,至於暗底下吃點虧,是無所謂的事。


    因此,一到彼得堡,與俄國的“外交部尚書”格爾斯的談判,相當順利,不過半年工夫,俄國就答應歸還伊犁。


    不過十八條條約,除了第一條“俄願將伊犁交還中國”,以及第十八條規定換約程序以外,其他十六條都是中國要履行的義務,包括賠償兵費五百萬盧布。


    割讓伊犁以西及以南土地一千數百裏,俄商貨物往來天山南北路無須付稅,以及俄商可自嘉峪關通商西安、漢中、漢口等地。


    十八條條約全文,由俄國京城打電報迴來,恭親王一看不像話,複電不許。


    但是崇厚以“全權大臣便宜行事”的資格,已經在黑海附近的利伐第亞,跟俄國外交部簽了約。同時啟程迴國,留了參讚邵友濂在彼得堡,署理出使大臣。


    這件事,崇厚做得荒唐糊塗之極,但一鬧開來,總理衙門從恭親王以下,都有未便,所以沈桂芬聯絡董恂,取得寶銞的支持。


    向恭親王進言,案子要在暗中設法挽迴,請旨密寄左宗棠、李鴻章、沈葆楨詳加籌劃,密陳參酌。


    左宗棠職責所關,理當顧問,直隸總督李鴻章和兩江總督沈葆楨,則已成中外屬望的重臣,國有大政,往往密旨谘詢,這樣的做法,由來已久了。


    在外三重臣的複奏尚未到京,崇厚喪權辱國的真相,已經紙裏包不住火,清流無不憤慨,王仁堪一馬當先,盛昱繼起抨擊。不久崇厚迴國,到了天津,不敢迴京。


    沈桂芬是薦主的身份,自然關切,秘密派人到天津跟崇厚見麵,問起經過,崇厚自己也知道錯了。


    事出無奈,隻好搶著先發了一道上諭,卻還不願指他交涉辦得荒唐,“欲加之罪”隻是:“崇厚奉命出使,不候諭旨,擅自起程迴京,著先行交部議處,並著開缺聽候部議。”


    至於“所議條約章程,及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曆次所奏各折件,著大學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妥議具奏。”


    頭一天發了上諭,崇厚第二天才由天津進京,在宮門請了聖安,隨即迴家,閉門思過。


    再下一天,俄國駐華代辦凱陽德,氣衝衝地趕到總理衙門,說依照萬國公法,沒有治崇厚之罪的道理,這樣子做,是對俄國的侮辱。


    這一次是董恂接見。聽得凱陽德的抗議,大為詫異,“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又不是辦你俄國公使的罪,何勞質問?


    不過他當了多年總理衙門的“管家婆”,應付洋人,另有一套隻陪笑臉、不作爭辯的訣竅,所以一麵虛與委蛇,一麵找人商量,據說國際交涉上是有這麽一種成例。


    幸好,還有托詞。


    “貴公使誤會了。”他透過通譯向凱陽德解釋,“本國辦崇厚的罪,是因為他不候諭旨,擅自起程迴國。這是我們內部整飭官常,與貴國的交涉無關。”


    這番解釋總算在理上站得住,凱陽德無奈,怏怏而去。


    董恂靈機一動,認為正好借此鉗製輿論,便跟沈桂芬商議,托出人來,到處向清流和言官打招唿:


    朝廷的處境甚難,千萬忍耐,不可再鬧,否則改議條約一事尚不知如何措手,而凱陽德那裏節外生枝,又起糾紛,殊非國家之福。


    因此內閣的會議便壓了下來。


    但十八款條約已見於邸抄,喜歡發議論、上條陳的張之洞,一看是個好題目,兩天兩夜不睡,寫成了一道三千言的奏疏,單銜獨上,說是“不改此議,不可為國”,而“改議之道”有四:計決、氣盛、理長、謀定。


    計決是要“借人頭”示決心,認為崇厚已到了“國人皆曰可殺”的地步,“伏望拿交刑部,明正典刑,治使臣之罪,則可杜俄人之口”,所以“力誅崇厚則計決”。


    所謂“氣盛”是詔告中外,指責俄國理屈。


    接下來建議,且將伊犁擱在一邊,不必亟亟於爭著收迴,則崇厚所擅許的條約,既未奉“禦批”,好比春秋戰國的諸侯,會盟而未歃血,不足為憑。這就是“理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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