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著了什麽魔,或是挨了一劍的蕭達、郭筱這個瘦弱的小子在那不知名的水匪眼裏不成威脅,他見刺中蕭達,喜不自禁、癲癇直笑。


    但仍沒忘蕭達未死,要給補著再來幾劍——其時即便水匪那劍深刺、差點橫貫他身,蕭達身為禦林軍衛,對付一個水匪的能力也總歸有。


    他斜劍待要出手,冷不防卻見郭筱衝了上去,兩手牢握刀柄,筆直的如同條線,而刀受力近距離下毫無懸疑地捅破了水匪的肚子…水匪目露不可置信,眼睛下瞟向郭筱,抱著不甘和遺憾死去。


    “筱弟?”蕭達低低驚疑著。


    但聽郭筱恨恨沉道:“傷害了蕭大哥的,該死!”


    “…筱弟”蕭達聽了那話,又見郭筱似瘋狂模樣,心中悶悶的意有所動。


    …忽項天擇到了他身邊,摻住了隻胳臂:


    “蕭達,怎的受傷了,要不要緊?還有郭筱,你來為何!這不是胡鬧,趕緊給我迴去!”


    話鋒轉對了郭筱,郭筱見了魂牽夢繞的人,下意識便低了身段,又因蕭大哥受傷有她的責任在裏,於是受了詰問也懦懦不敢迴、眼光躲縮著。


    蕭達則趕忙替她解圍,拱手道:


    “大人,卑職沒事。戰鬥將告結束,大人當先以水匪為重。郭賢弟這邊…有卑職在,大人但可放心。”


    他說的是郭筱,可立被他接下話茬——項天擇的目光不由在蕭達、郭筱二人身上來迴兜轉了幾趟——他是狐疑且好奇的,但聽蕭達話音還算硬朗,眼下便並未表現。


    且論主次輕重,項天擇心裏清楚的很。須臾點了點頭道,


    “郭筱,蕭達我暫交給你,把他完好帶到艙裏休息,我就不計較你私自出來之罪。”


    話聲落,人影已是再融入戰局,飄忽難覓。


    ………


    從初時的“意氣風發”、橫行霸道,到進展到此時的萎靡難振,水匪之數已去了近半。


    看江麵的浮屍已有數十具,甲板上亦是屍首堆積、彌漫著血的刺鼻味。以洛氏客船為中心,鮮血一圈圈向外、殷紅了大片江麵,廝殺聲越小、血腥味越重,遠處停下觀望的船還是不敢向前。


    奈何於這樣青山綠水的美處,水印著山、山襯著水,交相和諧。竟發生這樣一場廝殺,真也道不出的諷刺。


    那方大漢頭領眼見自己這邊的人越來越少,暗想上次在洛家上栽了跟頭,這次也要嗎?可惡,md,為什麽就這麽難啃!


    刀一舞,又結果了一洛家人——大漢戾氣深重。他雖受傷、傷且不輕,可殺幾個小兵還無多大問題,若能夠……他寧願這樣戰鬥下去直到死去。


    可大漢清楚自己是頭領,肩負著那麽多兄弟的命。往日喝酒吃肉、談天說地之景曆曆在目,如今那些個活生生的人,慘叫著甚至都來不及發聲,便在自己麵前一個個消逝,再晚或將死的更多,是他這個做首領沒有盡到責任!


    大漢恨的不能。


    “撤——!給我撤!”


    終也拉長嗓子,無奈、不甘得下了命令——兄弟們已沒了勇氣,此戰必輸。而他更不能、再坐視兄弟們繼續傷亡。


    “撤~”大漢再說,些許哽咽,紅了眶拚上前去,幫助被困的其他水匪,讓他們先撤。想來便是最惡的人,也終有心善的一麵。


    …


    “大哥說撤,快撤!”


    一個“撤”字擊垮了最後的點士氣,水匪中不知是誰高唿了聲,帶頭往匪船上跑,其他的水匪便跟著一發不可收拾。


    由是丟盔棄甲,或被趕或自願,爭先恐後,醜態百出。


    順利跑上船的慶幸自己撿迴條命,在後的沒來得及的,怕的幹脆“噗通”縱身跳了江——身為水匪,他們的水性總歸不錯。扒拉著手使勁地滑,兩條水匪船則因怕洛氏船上的人順勢登船,趕忙開船遠離。


    不一會兒功夫,除了死的,其他活的或登船或遊水紛紛逃走,其間大漢身為首領,自是被他手下帶走。


    所以一場小仗打下,沒留下一二俘虜,有的隻是“贏”這個結果罷了。適時己方損失的人其實也不少,十層約去了四層——本就比水匪人少,能打成這樣,項天擇等功不可沒。


    但總歸“贏”就好了,對洛船上的守衛來說,單是贏就已經不容易了。


    “好,好,贏了,終於贏了!”


    “該死的,總算退了!”


    “md,下次再來,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


    …霎那縱情歡唿。眾人緊繃的弦、心底的大石,這會才終如釋重負,所以忘了逝去亡者,高舉著兵器、甚至相互擁抱…


    ……


    歡唿過後,那些個長工、護衛即便清醒過來,老者洛文遂將任務吩咐下去,處理屍體、積血,將死的水匪拋入江裏,自家人則騰間屋子好好安置,等上陸再葬…


    遂各司其職、各行本分,項天擇遠見,對那老者多了幾分讚許。而老者洛文做下那些安排,即親到項天擇跟前,向那位一身素衣全然被血染的年輕公子致謝。


    但看洛文九十度深躬腰去,不拘長幼之分,行了重重一禮,誠懇道:


    “公子,老叟多謝公子高義。若非公子等極力相助,今日這關,怕是我洛家人就過不去了。”


    “哪裏,我等會武,能幫的便幫。且水匪一事,亦危及我自家性命,前輩客氣了。”項天擇亦執禮相迴。


    是時,深處暗室的女子不知何時款款而來。她目標是洛文,離著不遠時洛文察覺,忙側過身又向女子行禮,恭敬道:


    “小姐。”


    “洛叔。”女子點了點頭,淡應下。


    “這位是?”轉又疑惑看向項天擇,見他滿身的紅,聞著血味,竟似沒多少厭惡。


    洛文忙給女子介紹:“迴小姐,這位是黃政黃公子。便是黃公子率著手下人和我們一起打水匪,幫了極大的忙。若無他們,此次我洛家,怕是……在劫難逃。”


    洛文話裏,不免慶幸,劫後餘生的淡淡喜悅難得出現在這早經過多少風浪的老者身上。


    而女子聽他言,緩對項天擇欠身道:“原是如此,小女多謝公子仗義相助。”


    “小姐客氣了。”項天擇拱手迴禮,笑道,“我輩當行之事。況若不出手,怕等那些水匪成功劫船,這一船上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項天擇的笑舒緩溫心,他見過不少覆著麵紗的女子——這小姐也是。但看她明眸皓齒、輪廓顯出秀美,身高約到他肩處,對他滿身的血汙並未表現出明顯的不適和厭惡,處事又大方懂禮,項天擇初對這小姐的印象不由頗佳。


    聽對方又道:“公子高義,這情我洛氏不能不知。公子手下的人可有傷者?我船上有二醫師隨行,醫術尚可,藥材也算齊備,我命他們予公子等救治。”


    “確有家中跟隨的侍衛受傷。”項天擇微躬腰道,並不矯情推讓,“小姐既有此美意,在下卻之不恭。”畢竟沈浩遠、蕭達的傷都拖延不得,項天擇暗忖。


    轉見那女子再向旁洛文道:“洛叔,黃公子大恩,於今日之事出力頗多。船費自不該再收,你且將船費退迴,再予千兩銀答謝。”


    “小姐,這、這未免也太多了。”項天擇沒想女子會出手這麽大方,不禁有些訝異。


    女子則輕反駁道:


    “公子莫覺不該。人命的事馬虎不得,洛叔也說若非公子鼎力相助,今這關我洛家怕是過不了,到時非但我洛家信譽,這船上的人也不知如何。


    此等大恩非區區銀錢可估計,隻是小女一時想不到什麽其他辦法,隻能用黃白這等俗物,還怕汙了公子等義舉。公子便心安收下,令我等稍少歉意。”


    話罷,女子深彎腰行了禮數。項天擇聽她都說到這份上,便笑笑不再推卻。然心底對這女子越發欣賞讚同——處事有度、不貪小利,身為女子,有不輸男兒之風。


    隻是這洛家,是哪個洛家?可是那個素有經商之名的洛家?項天擇身為天子,對齊境內的富商有一定了解。他原也想過要不要開放商業、提升商人地位、培植皇商,這便撞上個“洛家”,或可旁敲側擊得拉攏拉攏——項天擇暗思。


    “喂,你們,我說,你們要賠償我損失費!”


    想著要怎樣和這女子打開話口,深入交流,豈知鬧劇悄然上演。


    一華服、下頜處留著兩撇八字小胡,瞧上去就尖嘴猴腮、相貌猥瑣,不是那麽好相處的人跑到甲板上,衝著女子方向大叫大嚷,欺身逼近。


    洛文豈容他對自家小姐那般無禮?使過一眼色,左右仆役便上前,撈腋下從兩邊架住了那廝,使他放肆不能。


    “你是何人?”洛文冷冷發問。


    對此,項天擇好笑看著這抹轉折,女子則微蹙眉,得知水匪退去的從艙裏出來的其他人則是看戲似的站在艙外,遙望板上那幕,眼珠子提溜溜轉——他們其中的有些人或許在打著某些齷蹉主意也不一定。


    “我乃懷漢人士呂維德。”那尖嘴猴腮的人叫囂,“架著我做甚,莫不要以多欺少、以強淩弱?!”


    “放開他。”女子在呂維德話落吩咐道。


    左右仆役立依命行事。


    那呂維德便趾高氣昂得瞅去左右,手握著肩胛處搖擺胳臂,大言不慚道:


    “老子好好出來做趟生意,交了你這昂貴的船費,就是看重你洛家的名聲。沒成想遭了水匪也真tm晦氣!別以為老子沒聽到,那水匪就是之前在你洛家的船上沒討到好處,又特來尋你洛家的船!老子也真是祖宗保佑才躲過這一劫,你可知那弓箭射到艙裏險些射到了我?將人嚇了個半死!你洛家焉沒有責任,焉不該賠償!”


    呂維德甫畢,眼一瞪、脖子一強,顯得其實氣勢洶洶。


    女子蹙眉不悅正待說什麽,項天擇掃去艙上觀望人的神情,嘴角不自覺勾起,卻是上前一步插話,戲謔輕蔑嗤笑道:


    “老子?你是誰的老子?”口吻隱隱輕賤,項天擇挑眉,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太陽穴處,複悠悠道,


    “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你這裏有問題?”眉一個低一個高,滋出上半邊白牙。


    …“噗嗤”卻聽斜身後、麵紗掩下的女子聽他那話忽輕笑,笑的似極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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