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郎,你、方才宴上那樣決絕,是對諸王起心了嗎?”


    道封了柳箐晗為妃賜寢宮後,洗梧宮就代替了坤極殿成了項天擇晚間常歇的地。


    當此一番顛龍倒鳳、雲雨初收,項柳二人緊貼依偎,你儂我儂說著綿綿之語,亦不乏討論些局勢詳情。


    但聽柳箐晗就那樣問道項天擇。她此時正被環在他的臂彎,想起宴上幕幕,對身側男子愛戀越深——她看中的人非隻有小家,更有大家,又有**萬難、強烈執行下去的堅定意誌!


    而他們更有了……道柳箐晗忽臉上飄紅,一顆芳心越沉越陷。


    卻項天擇隻以為是剛剛動作大了,不甚在意,胳臂收了收,微側過頭迴柳箐晗道:


    “經曆前次的事,我對他們動手是必然的事。所以就如箐晗你所說,我是對他們起心了,所以提收賦稅無論如何我也會做下去。”


    “可是這樣強烈會不會引起諸王強烈反彈,加速他們反叛?”柳箐晗不無擔憂疑慮。


    項天擇遂緊了緊握她的手、親了親她吹彈可破的臉頰,寬慰她說:


    “放心,我心裏有數。但我要做的事又不是為我自己,而是於國於民有利,又豈會因他們反對就退縮?那朕這個皇帝被他們掣肘,朕的政令叫下麵如何施行?


    且諸王稅收過重、私兵又個個千餘,是一大問題,不利國家安定,遲早要處理,如今、不過是打個頭陣罷了;且不論朕做不做,他們中有反心的終會造反,我那個弟弟項天佑怕就是頭一個,但不知什麽時候。


    朕不想被他們拖著走,所以,不妨朕先逼他們一逼,朕亦會著手現在開始準備以應萬全。


    隻是,朕好奇啊,”項天擇說著,忽譏諷地笑了笑,


    “前次他們說朕是無道昏君,使奸臣縱橫民不聊生……雖也事實如此,但這次他們會找什麽理由?朕真的很感興趣。”


    甫畢,不知怎的項天擇神情卻些許猙獰,柳箐晗瞧他,隱隱能猜到是前次影響——她現在已完全相信了這男人的話,因他變化與傳聞中實在相差太大。


    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況付出了那樣大的代價?柳箐晗心疼這個男人,便在旁溫聲軟語、柔情相佐:


    “項郎已廢除更改了一係列弊令弊政,百姓生活漸步入正軌,他們斷然找不出理由。若還反、執迷不悟,就是與天下萬民作對!真有那時,項郎昭告天下,必會有人主動抗擊不義之軍!”


    柳箐晗勸慰著,一字一句、一舉一動,縱是百煉鋼亦會化為繞指柔,項天擇深深感念,但他暫無以迴應,隻能更擁緊了人做無聲之答。


    而柳箐晗卻又話鋒一轉,臉紅了紅,聲音小了,幾分扭捏道:


    “不說這個了,項郎,你可知,你、你要當父皇了,我、我有了。”


    ……


    似是很久,項天擇聽得呆住了,他嘴張著、雙眉皺著、神情木訥,就像是被點穴定格一樣,


    又不知是哪個按鍵被觸動,突然迴過神,驚訝地大聲叫喊:“…父、父皇?!”


    轉而立即試探性地問:“孩、孩子?”


    “嗯。”


    柳箐晗點了點頭,臉上已滿是紅暈,手跟著覆上小腹,眼裏充盈著母性的柔情光輝,續續再說,


    “這幾天我經常犯嘔,就找了個太醫,把脈後說是我已有近月身孕。我聽著高興,但知道不能疏忽,便又找了些太醫,他們都、都那樣說。”


    柳箐晗猶猶豫豫地說完,心裏卻幾分不安,她想皇後依然在他心理占據著極其重要的位置,他會不會、會不會生氣?


    這般憂慮,但很快事實就證明了柳箐晗的擔憂是多慮,但見項天擇須臾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興奮地直喊:


    “朕、朕要做父親了?三輩子、三輩子,朕頭一次要為人父!”


    “項、項郎,”柳箐晗稍稍掙紮起來,嬌聲嗔道,“你抱得我要喘不過氣了~。”


    “啊?”項天擇聽後,忙鬆開了她些,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項郎真的這樣喜歡這個孩子?”卻柳箐晗又問,項天擇立鄭重地點了點頭,


    “當然,朕當然喜歡!箐晗你怎會這樣問?”


    “我、我……沒什麽”


    卻是搖了搖頭,關於蘇菡的話終究沒說出口。怎道柳箐晗轉突又情緒消極下去,眼眸低垂,似是自責,


    “我隻怕萬一保不住這孩子,畢竟以前我是殺手,雖然殺的都是禍國殃民的人,可手上沾了那麽多鮮血、犯了殺孽,怎有資格做娘親?”


    話裏是滿滿的擔心,美人的眼角似要垂下淚來。


    項天擇便一手輕擁住她、一手覆上她小腹,笑她道:


    “傻姑娘,你自己都說了殺的是禍國殃民的人,我不怪你,老天也不會責怒你。安心,別想那麽多,好好保養了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一切有我呢。”


    末了一下下輕拍柳箐晗的後背,惹得後者眼神迷離、心裏陣陣溫暖。


    “…項郎~。”


    她一聲極是動情的唿喚,酥到了項天擇骨子裏,二人互視,彼此間的溫度似迅速提升。


    慢慢的,都有些臉紅心躁了。


    怎知天公不作美,霎那憑空響起數道“劈啪”驚雷之聲,深紫色閃電直耀進宮。


    劈得不論於旎心思又或於旎氛圍稀裏嘩啦通通粉碎。


    一聲大過一聲,一下亮過一下,項天擇聽得動靜越大不禁眉越深凝,響起不久前許給過一人的承諾:“隻要朕在,以後每個打雷下雨的日子,朕都會在你身邊。”


    那樣深情,可現在他卻在別人身邊,不禁惆悵惘然——驚雷提醒了他,勾起了往日點滴和那日傍晚的殤情。


    而他這樣突兀變化,柳箐晗怎會感覺不到:“項郎,怎了,是有心事嗎?”遂關切得問。


    項天擇聞之,遲疑著要不要告訴實情,半晌終迴柳箐晗:


    “蘇菡怕雷,我曾說過隻要我在宮裏,每逢打雷下雨都會陪在她身邊。”


    話裏話外,項天擇想去的意思顯著,可他眉間現遲疑之色,仍這樣躊躇,以柳箐晗的機敏,莫不是猜到估摸是因為她了。


    心裏不由又是一暖,他照顧她的想法,她自然也不會讓他難做,柳箐晗於是柔柔笑道:


    “那就去啊,項郎。你是皇帝,你說出的話、答應的事怎能不做到?”


    “啊?可是,你,你怎麽辦?”


    “噗嗤,”柳箐晗一笑、媚眼如絲,“呆子,我在這宮裏好好的,還會有事嗎?你去吧、快去。”


    “那朕、朕去了?”項天擇半隻腳已下了床,眼睛還是滴溜溜瞅向柳箐晗,含著歉意。


    “傻瓜,快去。”


    伴著最後一聲催促,項天擇下定了決心:“等我迴來。”他輕喃,隨即一手撫過柳箐晗臉頰,披上外衣拉開殿門。


    而柳箐晗目送項天擇遠去,手覆上小腹,神情無比溫柔。


    ………


    彼時鳳鸞殿裏蘇菡正因陣陣驚雷嚇得連頭都掩進被,身體也止不住地不停發顫。


    她素來不喜睡時有她人在旁,所以寢宮中大多隻她一人,有事另行吩咐,天雷滾滾的此刻也不例外。


    一心躲在被裏與害怕雷聲的自己抗衡,所以外麵動靜不曾留意,連項天擇何時抱著床被子進來了也不知。


    蘇菡隻感覺自己身邊突多了什麽,更一隻手搭在錦被上環過。


    不禁身體繃緊,來者是誰?蘇菡腦中現出疑問,天佑哥哥還是?得一事轉移,對突然又乍起的“轟~劈啪~”的紫雷,蘇菡忽不那麽畏懼了。


    “別怕,是朕。朕說過隻要朕在,以後每個打雷下雨的日子,朕都在你身邊。”


    須臾,身旁人說話的聲音透露了他的身份——是項天擇!蘇菡神情一滯。


    …那樣的話,是了,他說過。記性不差的蘇菡聽項天擇說後,輕易就迴憶起了同是這樣個打雷的夜晚。


    可轉瞬又突莫名得委屈。蘇菡一瞬間突想翻身質問身旁人——


    明明、明明這些天一直都躲著她,看到了遠遠避開,遇到了視若無睹一句話不說,與新立賢妃處處情意濃濃,那過去的話、過去的事還那麽重要嗎?


    一霎那蘇菡差點真問了出來,可到底她的矜持和內心深處潛藏的驕傲不允許她那樣做。


    …便忍得裝作睡熟,裝作沒注意到人,繼續側身。可再聽到雷,也不發顫了,隻雙手握牢了錦被。


    道這樣大的情緒起伏,蘇菡是極少有過。


    卻項天擇複又說,他手穿過她長發,讓發絲在手心停留,喃喃地無比輕柔:


    “你啊,我不去找你,你也一次不來看看我。你知道我有多克製?畢竟誰都有尊嚴啊,不想始終低聲下氣得巴著你、求著你。但我沒出息啊,嗬,就算發生了那樣的事也還是很喜歡你啊…


    可不懂我們,究竟為什麽走到這地步?那日我酒後亂性,必須得給人一個交代,且我也承認對她有好感。


    如今她有了我的孩子,”


    聽到這,坤極殿裏青紫的雷光一刹那閃亮,蘇菡兀得睜大了眼,孩、子?她忽然難受了,心裏深處隱約酸酸的。


    “她有了我的孩子我就更得對她負責。”項天擇的語氣亦幾分失落,


    “我想迴頭、可怎麽迴頭?”


    他問得迷茫,腦袋裏二女的身影一個接一個不間斷閃現,他最後說道,無比悵惘,


    “蘇菡呐,奈何我走了九十九步,你卻連一步也不願。”


    …瞬時,兩行清淚不可控地從蘇菡臉龐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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