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給我延年益壽膏啊,延年益壽膏啊~。”


    坤極殿裏,項天擇手腳大開,無意識喃喃,雙眸失神空洞。他雙手雙腳分被鐵鏈纏了好些圈牢縛,一開始藥癮發作時還拚命掙紮,不管不顧怒吼威脅,全然忘了是他自己吩咐那樣做,小德子三人饒是再懼怕,可看皇帝那樣,想到他之前所說,心知決不能給那什麽“延年益壽膏”,便小心謹慎伺候在一旁。


    頭一日的喝聲罵聲真大的嚇人,痛罵他們是謀逆,直言要抄九族、十族……“哐當”鐵鏈陣陣噪響,天子的憤怒、怒目而斥叫小德子郭筱二人膽戰心驚,柳箐晗亦然,雖較他們,到底多了幾分鎮定。


    不過驚懼皆是一樣的,深怕有什麽人突然闖進把他們當做亂臣賊子——逢到這樣情形,尷尬的有苦說不出。好在皇帝早命將旁人撤去,守衛亦不留;中途又片刻清醒,知道自己狀況,命往口中塞布巾。


    所以之後怎樣掙紮也不聽罵聲,隻餘鐵鏈碰撞“哐哐”一聲響過一聲。


    待罵得掙得終於沒了什麽什麽力氣,三人將項天擇嘴裏布巾取出,看不過一日半,人似已消瘦了一圈,病懨懨得全不複往日威勢,不禁痛心傷神。


    ……至蘇菡來時,已是兩日過去,熬過了最難熬的兩日,項天擇不再如初時鬧騰。


    清醒時稍多了些,迴複清明時想到現在囧況,綁在榻上的他望著閣頂,不禁啞然失笑——縱神功蓋世又如何?照抵不上神經侵襲、身體反應…


    然此刻仍是意識糊塗、萎靡不振。蘇菡看著床上的人步步走近,她左側柳箐晗等三人排開一排跪地匐首。


    蘇菡沿著榻邊坐下,視項天擇麵色發白、麵容枯槁,兩邊臉窩進,手脖腳脖處有圈圈紅跡,顯是掙紮被勒所致。


    “皇上怎麽會這樣,誰把皇上綁起來的!”


    敘述仍是平靜,可話中聽得出深蘊怒意——難得發怒,對情緒由來平穩的蘇菡來說。她看著陌生不再熟悉的項天擇,鬼使神差伸手撫上半邊臉頰,緊而一呆微怔,又紮刺般縮迴手去,忽才察覺自己剛才語意有些不對勁,但也沒深想——畢竟是天子,怎能受這樣屈辱。她該是單純這樣認為才會憤怒吧?


    “延年益壽膏,延年益壽膏,延年益壽膏……”


    “哐哐”鐵鏈又開始碰撞、砸了起來,在小德子等人還未來得及開口解釋時,項天擇體內又似有千萬隻螞蟻啃咬,痛苦得他雙拳緊握,青筋突兀,手腳身體亂動掙紮,複又開始呢喃。


    蘇菡聽後蹙眉,轉看小德子:“皇上要延年益壽膏,速去取來!”


    “迴娘娘,不、不可。皇上說過,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他用延年益壽膏。這鐵鏈,也是皇上命內臣等綁縛起來,其他宮人及侍衛亦是皇上命暫撤去。”


    小德子壯著膽子答道,兩日熬了下來,逢皇後突臨突問,他本就猶豫這樣聽命到底對不對、皇上又為何這麽痛苦還不用那東西,所以底氣不足,彼時皇後一發話,他就慌了神。


    而蘇菡聽他那番說辭,沉酌不應,頃刻後終道:“去拿,先去拿再說。皇上醒後若責難,本宮擔著。”


    “可是,皇後娘娘~”


    “去拿!”


    …“諾。”小德子本想再辯解一二,聽蘇菡口吻堅定,無奈轉身便要去內務庫拿延年益壽膏。


    卻忽柳箐晗突插話:


    “皇後娘娘,可否聽婢子一言?”


    仿如平靜中突然炸裂,蘇菡循聲意外瞥看,是容貌不下於她的女子,正出列發話。


    “說。”蘇菡淡道,她倒有興趣聽這女子欲說什麽。


    得允許,但看下一秒柳箐晗唇啟,不緊不慢娓娓道來:


    “迴娘娘,小德子公公所說無半分虛假,確是皇上事先備好了鐵鏈命婢子等捆縛,亦是皇上撤了守衛和其他宮人。


    而兩日來婢子等三人寸步不離守在皇上身邊,親眼目睹皇上是何等痛苦、艱辛,然即是如此,每有清醒時皇上仍遍遍口諭萬不可予他延年益壽膏。婢子鬥膽,以為皇上這樣堅忍必有緣由!若娘娘突命小德子公公拿那膏予皇上服用,婢子怕皇上前功盡棄,兩日來的辛苦也都白費。


    故,婢子懇請娘娘,不要讓小德子公公去取延年益壽膏給皇上;亦懇請娘娘,陪伴皇上身側,皇上對娘娘情深義重,若值此得娘娘做伴,醒來時一定欣喜萬分!”


    柳箐晗話末,伏地示誠。小德子和郭筱見她這般,微猶豫後亦都一先一後跪地請求:


    “求娘娘陪伴皇上身側,助皇上度過難關!”


    三人異口同聲,蘇菡眼中現出訝異,她深看他們,猶是插話的那婢女,轉而又看看榻上的項天擇,默然不應,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罷了,那便不取了。本宮知道你等意思,於情於理本宮都該相陪。你三人忠心事主、兩日辛苦,本宮感念。”


    蘇菡語罷,朝三人輕頷首,三人忙將頭伏得更低,禮後郭筱瞥視柳箐晗背影,眸內複雜——未想她竟主動提出讓皇後作陪,那人對皇後的心,她不清楚嗎?不難受嗎?所以,果然她郭筱對皇上的愛終趕不上她柳箐晗嗎?


    這一想,隻感相形見絀,頓又敬佩又苦澀又不甘。


    卻值此時,榻上的人忽轉醒,是項天擇,那陣“啃咬”瘙癢過後,他好不容易挨過神思恢複清明,見床邊坐著有人,側顏、身形都很是熟悉,定睛看去,是蘇菡,


    蘇菡?!


    項天擇一刹那有些反應不過來,待迴神,他忽晃蕩起鐵鏈,但聞“哐哐”,一聲連著一聲,伴著項天擇的沙啞嘶吼、怒目圓瞪:


    “菡菡?誰、誰讓皇後來的,把皇後帶出去、帶出去!咳咳。”


    急切努力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項天擇洽白的臉竟都有些紅潤,他費勁過大,以致最後連連咳了起來。蘇菡彼時正看那三人,驚覺他醒,偏迴頭入目就是他的無助、憤怒,甚至請求,


    “皇上,我在。”


    見他這般可憐,不知為何竟心一軟,蘇菡素手輕拍上項天擇胸膛,一下一下,是從未有過的柔緩與親密,


    “說慢點,順氣別再咳了,我在。”連話也不知不覺柔和了許多。


    “帶出去、帶出去!”


    項天擇卻慌忙再道。他有些後悔讓人把自己捆起來,以致他連她的手都無法握…


    “菡菡,你迴去、迴去好不好,朕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狼狽的我,朕不想。迴去好不好?”


    都類似低聲下氣地懇求了。


    他是想讓她走,因為想讓她看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自己;可其實又舍不得她走,期待他艱難痛苦的時候,她能做伴。


    道項天擇心裏,此刻真的萬分矛盾,不過到底前者占了上風。


    卻忽蘇菡莞爾輕笑——一笑之風情,叫還在戒癮中的項天擇如沐春風、耳目一新,霎那都有些癡了。


    繼而但聞蘇菡柔聲道,不知怎的竟用衣袖拭了拭項天擇前額:


    “不走,不會走的,我陪著你。”


    隻一句,項天擇欣慰又開心,與蘇菡交視,他的目光格外柔緩——


    縱戒癮再難受,但為這一刻,也是心甘情願了。


    ………………


    其後又過了兩日,骨頭裏再不發癢難耐,項天擇知道,他總算從對罌粟的依戀中擺脫,以後再不會被其所控。


    所以雖現在還很虛弱,項天擇內心的慶幸、喜悅卻語言難表,他熬了過來,可說是鬼門關走了一遭,但於記憶中已死過兩次的他,又有何懼?


    漫長四天一過,完全清醒後最幸福的,莫過於現在他半倚著床柱,而蘇菡一勺勺喂他進食——隻他二人,很平淡也很真實。


    後兩日有她相伴,他更好了許多。她實是他堅持不懈的一大動力,是他無法忘卻的執念,項天擇看著蘇菡容顏、動作,嘴一張一合——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


    “皇上莫在意,妾身此舉,不過是於情於理出於道義。”


    那樣的目光神情,追隨著幾無間斷,蘇菡怎會沒有注意?微有些異樣,微有些煩躁,也有那麽絲絲反感,她徐徐開口道。


    令安然享受佳人喂食的項天擇一怔:“啊?”


    轉瞬笑說:


    “你叫朕不要在意,可朕就是在意,很在意。不管菡菡你是為了什麽,朕都謝謝你。”


    …一番話像打到了棉花上,項天擇毫不在意,使得由來善於言辭的蘇菡一時詞窮,竟不知說什麽好了,雖她端著碗、手上動作仍有節奏得繼續著,許久才應:


    “皇上言重了,是妾身份內之事。”


    ……氣氛隨著話落陷入尷尬,殿外殿內俱是一片靜寂。


    感受著淡淡的金黃,透過高窗、可看見青葉緩緩落下,項天擇突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倒是一直忽略了,忙緊看著喂他藥的人,再道:


    “菡菡,朕想你,答應朕一件事。”


    答應一件事?蘇菡疑而手上動作微有停頓,須臾應他:


    “何事。皇上請說。”語調平淡的似內心毫無波動。


    而項天擇立鄭重迴她:


    “朕希望,你替朕保守幾日來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因為朕,不想讓他人知道朕有這樣狼狽、躲起來不敢見人的時候,有損威嚴。”


    不讓他人知道,那個人自然是項天佑。而不讓他知道,固然有話裏所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項天擇隻怕項天佑會產生戒心,不利於他以後行動——他戒“延年益壽膏”這事,無論如何,不宜泄露的過早。


    …讓誰知道?卻蘇菡聽而又疑,轉而一驚,天佑哥哥?難道他知道?


    細小的不安反應在動作上,睫毛輕扇、勺子微顫,然迅不可察,蘇菡一邊一勺勺喂著稀肉粥,一邊想著皇帝說這話是否別有他意…


    二人心思流轉,皆不知對方所想,又都做若無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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