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隱秘深邃,繁星斑斕璀璨,如這樣的暗夜往日有過許多,卻從未像今夜這般讓項天擇期待過。


    概因大事小情紛繁漸去,外憂猶遠,內患且除,項天擇心意順遂,才能靜下心好好一思終身大事,也讓郭筱斷了念想。


    便可見星空下的皇城鳳鸞殿,有幾人正“糾纏不休”。


    “陛下,皇後娘娘已睡了,陛下且迴吧。”


    “讓開!”


    “陛下,皇後娘娘真的睡了……”


    “怎的,爾要違抗君命?朕看朕的皇後還需你同意不可?”


    守殿的是蘇菡近侍宮女沁悅,伴著一起長大、隨著一同入宮,雖然主仆倆私下友好、沒個主仆樣,然這婢女其實格外敬服蘇菡,亦深知其脾性,見項天擇來了,便努力攔著不讓進。


    可偌大齊境,有誰能真正攔的了當今天子?更項天擇還板起了臉,口吻嚴肅,似發怒狀,沁悅心一顫,悻悻退側,微彎腰放行。


    項天擇便向後連連揮手,示意隨從止步,隨即輕手輕腳開門關門,進到鳳鸞殿裏,四下看去,殿裏燃著些許燭火,佳人披散著發,正安睡在榻上。


    “菡菡、菡菡,”


    項天擇低喚,躡手躡腳走進,未得迴音,直至他離得床榻越發近了,蘇菡才睜眼起身,冷視項天擇,目光似有穿透性的直深入他腦中,看雖麵色平靜卻隱有慍怒,淡而開口:


    “皇上是欲做甚?妾身記得,大婚時皇上曾言不會逼妾身做妾身不願的事。皇上乃九五至尊,如今,皇上自己說過的話,皇上是要背棄嗎?”


    “朕自然不會。”項天擇笑著立即接下話茬,


    “菡菡不必緊張,你與朕是夫妻,想民間夫婦都尚且睡在一房,天家又豈有分開之理?況朕,並無別的妃子。”


    看似溫柔誠摯而無yin欲,叫蘇菡稍稍寬心,不過她依舊緊張,近步問道:


    “所以,皇上還是要違背自己說過的話?”到底項天擇若硬要做某事,她怎麽反抗?


    隻希望能言語勸退,否則她當一死而不汙天佑哥哥!


    “朕都說了不會了。”


    項天擇仍笑,輕語撫慰使她安心。道對蘇菡,他似有無盡耐心。


    轉而對外唿道:“小德子,把東西拿進來!”


    …不一會兒,殿外奉詔的小德子便奉命領著幾個小太監拿著幾床棉被進了來。


    “放桌上去。”


    項天擇隨即又吩咐,那幾個小太監依命行事,他又接而命道,


    “退下。”


    “諾。”幾太監點頭齊應,出了殿,轉身將門合上。


    “皇上這是要做甚?”


    待人走,蘇菡見拿進來的竟是一床床棉被,不解疑問。


    但卻見項天擇利索動了起來,取過兩床被撲到地上,再一床蓋在其上,拾掇好了“啪”得拍了下手,方才轉頭看她,舉止自然而笑迴:


    “打地鋪呢~!你必然不願朕與你同床,那朕就睡地上,反正除你的屋,朕哪也不去!”


    攻人於項天擇看來,分身心二路,對蘇菡,自是先心再身,他有這耐心。而喚那些宮人離開,自己動手,是因他堂堂天子,又怎能被其他人知道他在自己老婆房裏打地鋪?太抹不開麵了~。


    “隨皇上吧。”蘇菡見此,冷而敷衍,不置可否,“皇上要如何,妾身還能阻得?”複合身躺下,卻是將被子拉的高了些,兩肩處也是小心的掖好、包好。


    “夜深了,皇上請睡吧。若皇上沒能睡好,妾身可真是大過。”


    須臾又添道。蘇菡緊接閉了眼去,想要睡又如何能安眠?偌大殿裏多了一人唿吸,是那樣突兀,她緊張又且不適,縱使睡意沉沉也終不敢睡去,暗道以後得在枕邊備把匕首才是。


    如此,竟終相安無事過了一夜,最後蘇菡到底睡了去,恍第二日一覺驚醒,意識到昨晚發生了什麽,慌張看去四周,卻已不見項天擇人影,然那幾床錦被卻整整齊齊疊放在她床榻那頭,叫她不能不信。


    待到入夜,卻項天擇又再度到來,這次沒人再敢攔敢說半句,他獨身入殿,蘇菡正倚靠著榻,捧著本書、借著燭火看得認真,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真美若天仙。


    項天擇看著,臉不禁紅了紅,隨即乖乖取了榻上的被如同昨日般放地上鋪好。


    看蘇菡抿唇、不時凝眉,似沒說話的欲望,項天擇呐呐張了張嘴,又不知如何開口、說些什麽,好一會才突發聲打破沉默:


    “燭光太暗了,別看了,對眼睛不好。”


    他話落,那廂蘇菡緩合上了書,椅榻上彎腰微行禮,神色間不卑不亢:


    “謝皇上關心,妾身習慣了。”話意委婉卻是推卻。


    項天擇轉又再道:“看的什麽?”


    “孫吳兵法。”


    ……兵法?項天擇被迴得發了一愣,下一秒卻覺——他喜歡的女子,果真不同凡響。


    不過漫漫長夜,好不容易兩人獨處,要不做些什麽,他怕是一輩子都得睡地鋪了,於是打定了什麽主意,項天擇欺上前去,“霸道”拿走兵法,繼而深情綿綿道:


    “別看了,看朕!兵法哪有朕好看!”


    他那一欺前,二人離得極近,但瞧項天擇目光灼灼,眸裏是滿複情意,蘇菡看那陡然近在咫尺的張臉,不由一驚一顫,臉色無可控製的飛紅——非是害羞,實是情急下的震驚無措,便連連手撐著向後退了幾步,可神情還依舊鎮定:


    “皇上是天子,不要忘了皇上答應妾身的事。”


    話頭一轉,她再道:


    “妾身忽覺乏困,看也不早了,皇上請就寢吧。”


    “好,菡菡你也快睡吧。別看了,對眼睛不好。”


    知道再有什麽稍親密點的行為會惹得她厭惡惱怒,項天擇選擇見好就收,遂點了點頭道。隨即迴自己地鋪,蓋上棉被,合眼,睡眠修習。蘇菡則原處不動看了他好些眼,才也入被窩,一棵心卻“咚咚”久久難平。


    那之後,項天擇白間練武、處理政事,入夜則去鳳鸞殿,日日如期而至,想起與蘇菡前兩日總是無話或少話,深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便暗暗想了個主意,耍了個滑頭。


    於是第一日,打地鋪合衣而眠,被子捂得緊緊,身作顫,不時輕咳幾聲,再翻上幾下;


    第二日,被子捂得更緊,身發抖,咳嗽重了些,順打上幾聲噴嚏,翻來覆去;


    第三日,似恨不能和錦被融為一體,身體顫抖不止,咳嗽、噴嚏不休,翻來覆去不停。


    如此,黑暗中榻上那位終於開了尊口:


    “皇上怎了。”但聽淡淡做問。


    項天擇聞之,暗一喜,心道總歸說話了——所以要苦肉計裝可憐啊~。雖如此,他眼珠一轉,決定先裝“矜持”,搓了搓鼻尖,小會兒才迴:


    “啊?可、可能是著涼了,有些冷。”


    說得結巴,又不知怎麽做到——項天擇的聲音現在聽上去猶為沙啞,似患了風寒,可憐兮兮。


    他話落,蘇菡聞之沉默不應,不久她話語才突兀得再響起:


    “皇上莫不要著涼了,上來吧。”


    這是,心軟了?心軟了!所以終無情也仍是善良的,項天擇大喜又欣慰,深怕她後悔,抱了被子麻溜就往床上去,


    動作利落的叫蘇菡立刻就意識到她怕是引狼入室、被騙了,當即冷了臉添道:


    “妾身不適應,還請皇上先去另頭安寢。”


    “好、好。”


    項天擇忙不迭應下,乖乖抱著被子去了另頭、睡在外側——無論如何,能同床是第一步!


    春天來了,秋天還會遠嗎?


    ………………


    皇城內,項天擇醉心於如何追求蘇菡;萬裏外的洛安,武仁王項天佑卻對近些時發生的一切措手不及。


    “項天擇在弄什麽名堂!他怎麽會殺了一手提拔、甚得歡心的嚴檜?還下調稅率、免去征石、廢了苛政!”


    洛安,素曆朝曆代豐庶之鄉,先帝未能將皇位傳給最喜愛的兒子項天佑,便求其次將最好的地界置為其封邑,更予封號“武仁”,寓意文武雙全,寄望頗深。


    於是洛安城中,武仁王府金雞獨立,占地頗廣,修建恢宏大氣,其富麗堂皇的表象下,鮮有人知在其深處隱著的密室。


    此刻密室中,項天佑便忿忿不解怒喝著,一動氣,手上的一個茶杯順手就砸了出去,“啪”清脆一響,青花紋樣的精致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天佑,別急,別氣,氣怒傷身。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得沉下心才行。”


    他身後,一容貌頗美、肖似男裝打扮,顯得英氣勃勃的女子雙手圈上了他腰,人貼上他身,勸道。


    項天佑便也一手握住了女子於他腰側扣住的兩手,雙眉緊皺:


    “玥兒,我如何能不急?他如此,我日後該尋何借口?你知道,我隱忍了多少年!”


    “我當然知道你的報複雄心,可不要急,不要亂了分寸,”女子繼續柔柔勸慰,


    “我會助你,一定能成的,一定能成。而時下年關愈近,到時諸王進京,你正好去看看情況,不是嗎?”


    女子的柔情叫項天佑心情好了幾分,暴躁也斂了些,須臾道:


    “聽你的,都聽你的!”


    眸色卻是漸變漸閃,目光觸及深遠,項天擇嘴上那般說,腦中究竟在想著什麽,卻是無人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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